當殷童與顧君酌重新迴到國宗門時,已經是快一個月後的事情了。


    司馬長老一早就接到了通知,特意攜著全體國宗門弟子等在外頭。


    當看到顧君酌牽著殷童出現在眾人眼中時,司馬長老眼中略微閃過一絲震驚,卻也什麽都沒說,他很快冷靜下來,臉上掛了一抹溫和的微笑,像一個慈祥的長輩一般。


    殷童有些害怕,也有些緊張,她能明顯感受到許多弟子看她時的眼光已與從前大不相同了。


    她知道,他們也知道,關於她是九尾妖狐後裔一事,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


    隻是礙於顧君酌的麵子,大家都十分一致地保守著秘密,將這件事局限於國宗門,而未大肆宣揚或被天下人知曉。


    畢竟國宗門的戒律中,最重要的一條便是不可多生口舌事端。


    國宗門的弟子還是十分忠心且老實的。


    當然像悠思這種的自然是個獨特的例外,當所有人都去外頭迎接顧君酌時,悠思又悄無聲息迴到了墓園之中。


    她已沒再綁著公孫靖了,隻是用了慕容黎教的一種特別的法術,將整個墓園封了起來,讓公孫靖隻得在墓園中活動。


    公孫靖坐在阿琦墓碑旁邊,正在打掃那些雜『亂』叢生的草堆。


    見悠思迴來,嘲諷道:“乖女兒迴來了?怎麽不繼續在外頭演戲了?”


    悠思麵無表情說道:“顧君酌迴來了。”


    不知為何,提起這個名字時,悠思那早已入了魔的心還是會忽然震動一下。


    但也隻是轉瞬即逝,所以她並未將這個微不足道的痛苦放在心上。


    公孫靖一聽,臉上顯現出喜悅之意,他斜著眼睛看著悠思,見她一進到墓園,便不再隱藏額間的魔族印記,那眉心間大片大片的黑紅猙獰紋路,讓他看了十分生氣。


    “是嗎,原來是我師兄迴來了,你也知道害怕了,所以又躲迴來了?可惜,我告訴你,我這個做父親的如今已經沒辦法護著你了。”


    悠思冷笑一聲,說道:“我從來沒想讓你保護我,我隻效忠我的魔王主人,你算什麽?”


    “但願你日後還能這般得意,公孫悠思。”公孫靖連名帶姓叫著自己往昔的女兒。


    悠思說:“彼此彼此,公孫靖。”她冷淡得就像一個沒有心的野獸,連表皮上的肌肉都不曾牽動一分一毫。


    公孫靖看著眼前養育多年的女兒到頭來居然一朝入魔,變得六親不認,他便迴頭又看了看亡妻的墓碑,心底一陣陣的痛。


    他忽然心力交瘁,靠在阿琦的墓碑上休息。


    “你走吧。”


    “主人吩咐我,一旦顧君酌迴來,我便不得再出來,免得破壞了主人的計劃。”悠思說道。


    公孫靖淡淡地說:“那也罷了,但墓園這麽大,別總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我看見你眉心的紋路我便不舒坦。”他頓了頓,又說道:“至少別在你娘墳前這樣做。”


    悠思一愣,忽然覺得太陽『穴』生疼,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她冷冷說了句:“不知所謂。”


    說罷,悠思還是轉身去了別的地方呆著。


    公孫靖見她離去,便抬起頭來,望著天空,歎息一聲:“隻怕是要變天了,師弟,但願你應付得過來吧。”


    而後,他又對著亡妻墳墓自言自語:“阿琦,我教女無方,叫她變作今天這副模樣,你可莫要怪我,我也難過。”


    公孫靖又趴在墓碑上,眼角滑落一些淚水……


    顧君酌一路上牽著殷童在司馬長老的帶領下來到了藏書樓。


    眾多弟子也緊隨其後,一瞬間竟將藏書樓圍得水泄不通。


    顧君酌見狀,對所有人擺了擺手,說道:“現在都什麽時辰了,怎的還不去修習?通通跑來本尊這裏做什麽?”


    往日,所有弟子一旦聽到顧君酌這樣的問話,都會乖乖跑去規規矩矩地練習,然而此刻大家都麵麵相覷,一副不想離去的模樣。


    顧君酌見狀,皺了皺眉頭,“你們有話說?”


    司馬長老一見,便立刻喊道:“放肆!你們連師尊的話都不聽了?!”


    顧君酌卻冷靜地擺了擺手,“無妨,長老,讓他們說話。”


    司馬長老一聽,愣了愣,點點頭:“是。”而後他對弟子們說道:“有什麽問完快走!若不是師尊脾氣好,你們這些兔崽子如此打擾師尊休息,真該一個個拎著耳朵受罰!”


    殷童見狀,笑著搖了搖頭,想不到這個司馬長老的脾氣隻增不減。


    人群中,為首一個弟子貿貿然舉了手,顯得十分緊張的模樣。


    殷童盯著他的臉瞧,隻覺得這個人很陌生。


    顯然他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路人甲身份,也難怪殷童了,她往日不常與弟子們在一起練習,而自從進了國宗門又總是屢生事端,再加上她天賦異稟,自然沒有時間也沒有那個必要同普通的弟子一道修習。


    顧君酌挑了挑眉,問道:“你有話說?”


    “是的師尊。”那個弟子講話有些磕磕巴巴的,“師尊,我,我隻是好奇,敢問師尊,那是殷童師姐嗎?”


    顧君酌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她確是殷童,卻不是你們的師姐了,這也正是本尊要宣布的,從今往後,你們任何人就當你們的殷師姐從未出現過,本尊也從未收過一個叫殷童的人為大弟子,你們要把她當作一個全新的身份,今天,殷童是第一天到國宗門,你們明白嗎?”


    “是——!”眾人愣愣地應了一聲。


    殷童手心開始冒汗。


    那位弟子撓了撓後腦勺,“可是……師尊……我聽說,殷童她,她是妖怪……”


    “是啊……是啊……”……


    此言一出,大家又開始恐慌起來。


    顧君酌眯了眯眼睛,“休得胡言!本尊帶迴來的,必然是好人,身為國宗門弟子,誰敢胡『亂』造謠,一律逐出國宗門!”


    殷童感覺她的手被顧君酌用力捏了捏。


    她心中有些甜蜜。


    那名弟子有些尷尬,又怯生生退了迴去。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很快就學了乖巧,皆俯下身子去,對著殷童鞠躬拱手,齊聲道:“殷姑娘好——!”


    顧君酌嘴角這才揚起笑意。


    別的人他管不住,但他卻敢打包票,在國宗門裏,殷童不必擔心什麽閑言碎語,因為根本不會有人敢『亂』用嘴巴。


    殷童尷尬地笑了笑,以前受大家的禮是因為她是顧君酌的徒弟,沒想到現在受了禮數,卻是因為她是顧君酌的人,實在讓她羞於麵對眾人了。


    從徒弟變成女人,這個身份轉換得讓人措手不及。


    忽然,隻聽人群中一個幾歲大的娃娃站了出來,他穿了『迷』你版的國宗門弟子服裝,吸允著手指呆愣楞問道:“那師尊是要娶她當老婆嗎?”


    此言一出,大家皆被嚇得目瞪口呆,司馬長老見狀更是嚇得連忙丟掉龍頭拐杖,伸手去捂住那小孩子的嘴巴。


    他對著顧君酌強顏歡笑道:“師尊莫要惱怒,無知小兒,童言無忌,當不得真。”


    說罷,將孩子交給旁的人帶走,但是不得不說,這個小孩子倒是講出了眾人不敢問的問題。


    顧君酌對於這個問題,隻是笑而不語,卻緊握住殷童的手,與之深情對視。


    一瞧這氣氛,有些事情便不言自喻了,所有弟子看著顧君酌這樣,臉上都一副‘我明白我明白’的異樣表情,惹得殷童人生中第一次覺得臉頰發燙。


    司馬長老見狀,『摸』了『摸』胡子,嗬斥眾人:“還看?!問師尊問的還不多嗎?去去去,一個個都給本長老紮基本功去!”


    大家一聽,嚇得三五成群,一溜煙兒都跑沒了。


    顧君酌這才拉著殷童進了藏書樓,司馬長老撿起龍頭拐杖緊隨其後。


    待坐落穩定,已是耽擱了不少時間,房裏照例是必備的焚香和沏茶。


    顧君酌的住處向來典雅清冷,卻又高貴安逸。


    殷童瞬間安心許多,也放鬆許多,待顧君酌沐浴更衣完畢後,她也去將外頭受的一身風塵都收拾幹淨,再出來,是一套淡藍『色』的厚裙子。


    顧君酌則是一身潔白的裏衣外加一套灰『色』的長袍,襯得他身形修長。


    此時,司馬長老已經飲了一壺茶水了,他見二人坐下,便沏了一壺新茶。


    “長老久等了。”顧君酌說道。


    司馬長老搖頭,替他倒茶:“師尊說笑了,等等也無妨,師尊住處如此清靜,等多久都不礙事。”


    顧君酌笑了笑,飲下一口茶水。


    司馬長老搓了搓手,“師尊莫要氣惱,方才那小孩子,是在您不在的時候,從外頭遇到的,聽說是買菜的廚子見他穿的破破爛爛,便撿了迴來,一問,連爹娘都不知是誰,好像流浪慣了,便順手收了做個底層的弟子。”


    “挺好的,本尊不怪他,這也是緣分,便讓他好好在這裏住下吧,多一個小娃娃的飯菜也不妨事。”


    司馬長老喜出望外,說實話,他十分喜歡那小孩。


    他長這麽些歲數,未曾娶妻生子,實乃人生一大憾事,所以他其實有意收了那孩子,好好養在身邊,就像顧君酌從前養了殷童一般。


    想來有個小孩在身邊,他也能不那麽孤獨。


    誰曾想,還沒實施呢,顧君酌就迴來了,此事也罷,再放一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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