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思見狀,哭喊一聲,“師傅!”


    她想去到顧君酌身邊,但卻有一個人比她更快。


    “師傅!師傅!”殷童跌跌撞撞奔了過去,周身的狐狸『毛』早就髒了,她跪到他麵前,將重傷的他攬在懷裏。


    “師傅,你怎麽樣了,你沒事吧,血,好多血,你怎麽流了這麽多血?!你說話啊,師傅,你迴答我,師傅,童兒要怎麽幫你,我要怎麽幫你?!師傅……”她撕扯著嗓音,淚水源源不斷落了下來,一串接著一串,仿佛冰天雪地中的冰柱。


    “快……快跑……你打不過他的……”顧君酌隻覺得渾身再無一點力氣,傷口處的血『液』不停地湧出,他靠在她懷裏,奄奄一息。


    殷童拚命搖頭,“不要,我不走,師傅,我們一起走,我們一起迴國宗門,我們找公孫師叔救你,好不好?”


    明知眼前不過是他的一縷魂魄,並非他本身,但眼見他如此,殷童還是痛不欲生,肝腸寸斷。


    “今天,你們誰都走不了,鎏鴻正是需要祭品的時候,顧君酌一抹遊魂,他的這點血『液』,怎能滿足得了鎏鴻的胃口?”慕容黎將鎏鴻扛在肩上,囂張地說著。


    殷童隻覺得怒火攻心,體內的天魂珠似乎感知到她前所未有的憤怒,此刻已然蘇醒,開始拚命在她的丹田處振奮起來。


    慕容黎的魔族之血在她體內瞬間與殷童的妖族鮮血柔和交織在一處,一瞬間盡數湧入天魂珠之中。


    天魂珠開始散發出源源不斷的力量。


    殷童隻覺得渾身修為暴漲,她將顧君酌放下,忍不住長嘯一聲,一瞬間,天地為之震撼。


    她一席長發,飄飄灑灑在空中,脊骨末端赫然再度鑽出三條尾巴!


    此刻的殷童,已然是六尾加身!


    慕容黎先是愣了愣,隨即說:“本王以為你要如何呢,原來到頭來不過也隻是區區六尾,多了幾條尾巴又如何?縱然你九尾蓋世,本王已攜鎏鴻斬殺不誤!”


    殷童再度睜眼時,周身金光閃爍,六條碩大的尾巴在身後悠悠搖晃著,她氣度不凡,眯著一雙狹長的狐眼冷冷地望著他。


    “慕容黎,你做好死的準備了嗎?”


    然而此刻,她的腦海中響起一道聲音,“你隻有一炷香的時間。”


    殷童抿了抿唇,是天魂珠在提示她。


    古籍記載,攜上古法器與上等魔族妖族之血融會貫通,即可封印妖身。


    殷童一直以來的夙願,將在一炷香之後實現,但此刻,殷童又有了幾分後悔。


    此番機緣巧合,竟借著慕容黎的魔族鮮血晉升六尾,在這節骨眼上本是好事,然而大敵當前,卻要她在此時封印妖身,形同凡人,那便更救不了師傅和淩鷺他們了。


    殷童想了想,閉上眼沉聲道:“足矣。”


    天魂珠一聽,霎時間湧動起來。


    殷童知道,一炷香內,它將全力助自己,可是正如慕容黎所言,九尾的狐狸才可與之一戰,自己現在縱然有天魂珠加持,也不過區區六尾……


    但現在,顧不得這麽多了。


    殷童揮舞著身後的六尾,迎著狂風奔跑了起來,晉升後,她的法力修為大大提升,速度更是快如閃電。


    她揮著修長尖銳的爪子,一瞬間便來到慕容黎麵前。


    “本王還未曾與六尾的小妖交戰過,今日便讓你開這個頭吧。”慕容黎說著,揚起鎏鴻擋住了她的利爪。


    殷童死死杠著鎏鴻,眼中的恨意四溢,她奮力壓下鎏鴻三分,道:“慕容黎,你要知道,太過得意忘形反而會得不償失。”


    “那就要看你有沒有讓本王得不償失的本事了?”


    慕容黎手腕用力,黑氣湧出,鎏鴻頓時發出光芒,百鬼哭嚎,將殷童狠狠甩了出去。


    殷童落在地上,用爪子立於地麵,才不至於被甩飛出去。


    她喘了喘氣,抹了臉上的汗水。


    鎏鴻果然不好對付啊……


    如今魔王手持鎏鴻,更是無人可敵。


    殷童晃了晃六尾,縱然明知危險,她還是毫不猶豫再度奔了出去。


    “還來送死?可悲可笑。”慕容黎攜著鎏鴻輕輕一揮,殷童再度被甩了出去。


    而後,殷童歇息片刻,再度起身揮著利爪奔了過去。


    就這樣,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當殷童不知道是第幾次被甩飛在地上時,她終於支撐不住,半跪在了地上。


    顧君酌眼見如此,捂著傷口道:“你快走啊……”


    這個傻子,到底要不要命了?!


    殷童卻權當聽不見,隻是抹掉了嘴角不斷湧出的鮮血,咬了咬牙,就想再度起身。


    慕容黎見狀,蹙眉道:“殷童,本王勸你到此為止,顧君酌不過一抹魂魄,本王此刻殺不死他的,你又何必如此拚命?”


    “縱然他如今隻是一縷遊魂,但我也絕容不得任何人傷他一絲一毫!慕容黎,你屢次傷他詆毀他,犯我底線,我怎能罷休?!”


    殷童咬牙切齒地說著。


    慕容黎聽到她的話,忽然沉默了下來。


    殷童還想站起來,然而天魂珠再度出聲。


    “一炷香已到……”


    她驚愕著,這麽快?!


    不,不行,現在這個時刻,她若被封印妖身,必死無疑。


    殷童嚐試再度與天魂珠溝通,然而天魂珠宣布完這個消息後,便在她的丹田處快速黯淡下去,光澤盡數退散,最後歸於平靜。


    感知不到天魂珠的氣息,殷童開始心生絕望。


    她跪在地上,低著頭,汗水混合著血一點點滴落在地……


    殷童隻覺得周身的法力正在一寸一寸退散,她已戰了太久,心力憔悴,體溫也正在一點一點冷卻下去。


    殷童咬緊牙關,忽而失笑一聲。


    看來,今天真的要栽在這穹山之上了……


    慕容黎見她遲遲未站起身來,說:“識時務者為俊傑,看來你終於明白了何為徒勞。”


    殷童撐著最後一絲力氣,忽而抬眼,眼中平靜止水,道:“慕容黎,如果我說,我甘願成為鎏鴻的祭品呢?”


    “你說什麽?”慕容黎以為自己聽錯了,然而頓了頓,他繼續道:“等等,你有何條件?”


    殷童深吸一口氣,隻覺得身上的傷口每一處都疼極了,她緩緩轉頭,去看已然昏死過去淩鷺和衛清憂,末了,她才終於去看奄奄一息的顧君酌。


    此刻的她,眼中盡數是不舍和淒然。


    顧君酌見她對慕容黎說出了如此傻話,頓時心如刀割,再見她的眼神如此決絕,極力搖頭,“不要去……”


    殷童見狀,忽而莞爾一笑,瞬間若春風拂麵,冠絕四方。


    她笑著笑著,又哭了,隻見她紅唇輕啟,說:“師傅,我曾想與你共度一生,為此我努力了很多,也做錯了很多,傷害了我身邊的人,更是傷害了你,那天,九玄玲瓏塔之下,其實我比你們更痛苦,我不想讓大家為我而死的,可是我還是間接害了他們。師傅,或許一開始,我就不該與你相遇,是我錯了,如今,為了保住你們,我甘願償還一切。”


    顧君酌一滴淚水終是滑落,記憶深處一閃而過與殷童相處的一些零碎畫麵,他喘不過氣來,“童兒……不要……”


    她一聽,又驚又喜。


    “師傅,你還能再記起我,真好。”


    “師傅,待你迴了國宗門,便好好顧著自己,莫要再想著我了,下輩子,下輩子,我再當你的徒弟。”


    “師傅,你記得,待我問候公孫師叔……”


    一句一句,皆是告別。


    她轉過頭來,對慕容黎說:“我隻有一個要求,放了他們,還有,讓我在臨死之前,替淩鷺和清憂療傷。”


    燕玄一聽,著急地大喊:“王上,萬萬不可啊!”


    他下一刻便抬手想轟殺殷童,“你這妖孽,休要胡言『迷』『惑』王上!”


    “住手!”慕容黎朝燕玄沉聲說著,“燕玄,你何時也學會越俎代庖了?”


    “王上!”燕玄有幾分不甘心,卻也終是慢慢停住了腳步,“請魔王贖罪!”


    慕容黎盯著殷童決絕的樣子,見她為了顧君酌如此拚命,忽然覺得十分刺眼,嘴巴不受控製張了張:“好,本王答應你,絕不動他們。”


    “好,慕容黎,你一屆魔王,我希望你說到做到。”殷童說罷,忽而低頭一笑。


    慕容黎,一個凡人去當鎏鴻的祭品,換一個顧君酌,一個蒼幽皇和一個宰相之妹,這次的買賣,你終是虧了……


    見殷童盯著他,慕容黎便當場起誓,“蒼天在上,厚土於下,我慕容黎,立誓於此,穹山之上,絕不斬殺無辜之人,否則必遭天譴。”


    說罷,他對殷童說:“這樣你可放心?”


    “慕容黎,我死而無憾。”殷童笑著。


    殷童感知到身上的法力正在快速消散,於是抓緊時間來到已然昏『迷』的淩鷺和衛清憂身邊,利用最後一絲修為,喚起治愈之術,替他們將身上的傷口都恢複好。


    她臉上滴落許多汗水,終於,眼見兩人的傷口都痊愈了起來,殷童心滿意足地跌坐在地。


    隻見她的六尾之身正在緩緩褪去,一點一點鑽迴脊梁骨末端,直至體內,腦袋上的狐耳也隨之一點點消散,她臉上的狐媚之相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從前平淡無奇的普通容貌。


    殷童知曉自己的計謀成功,她大笑道:“慕容黎,感謝你的起誓,如今,便拿我這區區凡人去獻祭鎏鴻吧!”


    慕容黎見狀,心中一陣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他立刻扛起鎏鴻上前去,去查探殷童的脈象。


    果真如她所言,她體內的妖力正在一點一滴被封印至靈魂深處。


    “你膽敢騙本王?!”慕容黎臉上怒意漸起。


    “你已然起誓,又能奈我何?”殷童笑得如三月春風,燦爛無比,“我的妖力已被封印大半,你休想用吾等九尾至尊血脈獻祭鎏鴻,呸!”


    她啐出一口痰水,慕容黎立刻退避三舍。


    “好,好,好一個九尾後裔,真是好計策。”慕容黎冷聲道,“既然如此,本王誓死也要把你的一身妖力從你的魂魄中拽迴來!”然而縱然如此說,慕容黎也知曉,自己沒有這個能耐。


    殷童這次笑顏不語,她張開雙手,靜待自己的妖身妖力被全部封印。


    悠思見狀,一絲狠毒自眼中閃過,她頂著一張豬頭臉爬了起來,而後神不知鬼不覺朝殷童衝了過去。


    “膽敢欺騙魔王,你去死吧!”悠思自認為,這次的時機,倘若錯過,便再也沒有了。


    殷童很快就是區區凡人了,這次,她一定要殷童死在這穹山!


    殷童隻覺眼前一陣厲風掃過,她忽而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悠思猙獰的麵容。


    “師妹……”


    “你閉嘴!”悠思咬緊牙關,恨意更生三分,“這輩子,你都不配這樣叫我!”


    伴隨著她的怒喊,隻見她雙手成掌,將盡數的靈力自掌中狠狠打出。


    殷童口中頓時噴出許多鮮血。


    慕容黎未曾防備過悠思的偷襲,事發突然,他下意識揮著鎏鴻打向悠思。


    隻見悠思的身子便如同羽『毛』般,輕飄飄地飛了出去,最後在地上砸出一個坑洞,昏死了過去。


    殷童隻覺渾身冰火兩重天一並交織著,一半身軀似火燒,一半身軀又仿佛落入冰窖。


    她疼痛難耐,跪在地上,狠狠朝天咆哮著。


    從前的記憶一寸一寸至眼前閃過。


    剛出生時爹爹娘親模糊的麵容……


    寒梅樹下初見顧君酌……


    白啟山上被悠思誣陷……


    與淩鷺的第一次相遇……


    國宗門和公孫靖喝酒聊天……


    九玄玲瓏塔下的血流成河……


    還有和顧君酌過往的一切喜怒哀樂……


    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皆凝聚成一團光芒,同一身六尾妖力,盡數被封印至靈魂深處。


    殷童隻覺腦海中一道白光一閃而過,她咆哮完後,隻覺得腦海中一片空白,全身的力氣都仿佛被抽走一般。


    “師傅……”


    說完這最後一句,她再也支撐不住,兩眼一閉,緩緩倒了下去。


    殷童倒下去時,天空忽然轉晴為陰,穹山之上,初雪悄無聲息降臨。


    慕容黎見此,終是將鎏鴻收了起來,他雙手伸出去,一片雪花落在他掌中,而後又再度幻化成水,消失無影。


    他失笑道:“好一個九尾後裔,竟引得天地為你悲哀,才初冬便飄了雪,就衝這一點,本王,不殺你。”


    燕玄跪了下來,“王上,三思啊!”


    慕容黎把了她的脈象,而後將殷童打橫抱在懷裏,“失了記憶的凡人罷了,不足為懼。”


    他抱著她,走到顧君酌麵前。


    “顧君酌,你真要感謝你的徒弟了,今日本王再無興致對你動手,你且走吧,好好迴去療傷,待日後,本王定攜鎏鴻光顧你的國宗門。”


    顧君酌不甘心地問道:“你要對她做什麽?”


    慕容黎一聽,嗤笑一聲,說:“如今她失了記憶,便再不是你的徒弟了,你,管不著。”


    說罷,他抱著殷童,與燕玄跳下了穹山,消失無蹤。


    穹山之上,一切恢複如初,平靜無常,若不是顧君酌等人仍舊躺在地上,隻當以為所有事情從未發生過。


    顧君酌想爬起來去追趕慕容黎,然而渾身上下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


    手和腳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一樣。


    方才被鎏鴻刺出的傷口,上麵的鮮血早已幹涸了。


    顧君酌索『性』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冷風凜冽,絲絲入骨,天上雪花一片接著一片落下,降臨在他的眼皮上,最終化成雪水,冰了他的臉。


    他忍不住眨了眨眼,雪水便順著他的眼睛滑落在地上。


    他閉上眼,往昔殷童糯糯對他叫師傅的一顰一笑一閃而過。


    “我還記得。”顧君酌自說自話著,“我隻記得你。”


    顧君酌的額頭之上,那抹離魂大法的印記漸漸散去。


    顧君酌笑了笑,“童兒……我會找到你的……等我。”


    穹山上,隻見顧君酌的身軀正在裂成一片一片的碎片,那些碎片慢慢升到空中,盡數匯聚在一起。


    到最後,再也見不到顧君酌的身軀,取而代之的是半空中閃爍著金黃『色』的一團萬丈光芒,此時此刻正在閃耀著整個穹山。


    那一團光芒頓了頓,便快速穿過雲層,伴隨著漫天飄雪,離開了穹山。


    國宗門。


    公孫靖站在藏書樓外,見天空突然飄起了雪,皺了皺眉。


    “才初冬,怎的就下雪了?今年的初雪來得好快啊。”他感歎著。


    忽然,餘光瞥見一團金黃『色』的光芒闖入國宗門結界,頗有直達藏書樓的氣勢。


    他嚇了一跳,趕忙跑進藏書樓裏去。


    躺在冰壁上的顧君酌,驟然睜開了雙眼,緩緩起身。


    清俊的麵容上,也隨之顯現出幾分苦楚,他捂住腦袋,嘴角下意識飄出一句。


    “童兒……嘶……”他剛喊了出來,便再度抱住頭,此刻他頭疼欲裂,什麽都想不起來,但心底的痛卻實打實讓他有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公孫靖慌慌張張闖了進來,見狀,大喜。


    他上前幾步扶住顧君酌,“師兄,你終於醒了,感覺如何了?”


    “我不知道。”顧君酌咬緊牙關,“師弟,我的頭好痛。”


    “頭疼?怎麽會呢?或許是,或許是魂魄突然歸位,這才有些不習慣吧。”他向顧君酌分析著。


    顧君酌搖了搖頭,忽然嘴角滲出一抹鮮血。


    公孫靖見狀,驚道:“師兄!”


    “我的元神受傷了,一定是在保護童兒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事,師弟,我的心太不安了,我好擔心童兒。”


    顧君酌說著,抹去了嘴邊的殷紅。


    公孫靖蹙眉道:“隻可惜,離魂大法讓你的記憶全無,你記不清中途發生的一切,現在又該如何去找師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現在『亂』得很……”


    公孫靖咬牙,忽而想起什麽,“師兄莫怕,或許,還有一個線索。”……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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