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意思的是,以前有位動脈瘤破裂被俞銳好不容易搶救迴來的餐飲企業大老板,偏要這時候拉上員工敲鑼打鼓給八院神外送錦旗,還打包一堆自家餐廳的豪華下午茶,說是來給大家送點溫暖,打打氣。少數惡意,多數沉默,但還是有一部分人始終隻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吝善意地表達關心。漸漸地,科裏士氣不再低沉,醫生護士們也不再關注那些網絡上的討伐跟惡意,重新打起精神,繼續埋頭工作。可事情一旦出來,總不會那麽就過去。就為這事兒,鍾燁都顧不上照顧鍾鴻川,直接從東院趕過來,還特意去陳放辦公室,問陳放和顧翌安對此有什麽想法。按理說,羅宇這事兒都過去五年了。達成和解後,當年八院也已經發布過對外聲明,也對羅宇的病情和死亡原因作出過詳細的解釋,隻是當時並沒有對外公布對俞銳的處理。可現在正處於風口浪尖上。尤其昨天八院官方對醫鬧的處理幹脆又利落,今天連續爆出李醫生和俞銳的事,八院卻保持沉默,一點迴應都沒有。兩相對比,網友們肯定不樂意,很快就衝到公告的那條微博下麵要說法,甚至點名要求俞銳出來迴應。鍾燁實話跟他倆說:“如果你們沒有更好的解決方法,院方為了平息事端,最後隻能把俞銳當年的處分通知對外公布。”其實按照鍾燁以往的性格,他根本連問都不會問,更不會主動來找陳放和顧翌安商量。但這種處理結果勢必會加劇俞銳身上的爭議,甚至對他職業生涯都會有負麵影響,想到這些,鍾燁到底有些於心不忍。陳放猶豫著看向顧翌安:“要不,你再去問問師弟?我總覺得這事兒沒那麽簡單,他肯定還有別的原因。”顧翌安沉默著沒說話。哪怕是他親自去問,俞銳也未必會告訴他。他太了解俞銳了,隻要是俞銳認定要做的事,無論結果是什麽,他都不會輕易改變,不會解釋,甚至咬死也不會說。否則俞銳也不會把自己發配到藏區兩年。“師弟自己不鬆口也就算了,偏偏他還不讓我們聯係於慧,這事兒又沒有第三人在場”陳放越說越氣,頭發都快抓沒了。他正煩躁的時候,剛好有人敲門。陳放大著嗓門兒衝外麵人喊了聲,門隨後被人推開。屋裏仨人看到立在門口的叢涼,表情如出一轍,微有詫異,很快就收斂了。“別告訴我,你來是想要內部新聞。”陳放明顯抵觸,態度也不怎麽友好。“你們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啊,”叢涼笑著走進去,“我不是來挖新聞的,而是來送新聞的。”“什麽意思?”顧翌安出聲。叢涼站定在他們中間,掃眼仨人,說:“不太湊巧,我就是你們要找的第三人。”作者有話要說:叢涼是記者,也是俞哥以前的病人,15章孽緣有提到過~關於基因檢測,俞哥和翌哥在37章叮嚀討論過,當時俞哥的感慨就是來自羅宇~ps:為免爭議,關於李法美尼綜合征,指路百度百科。第88章 簽字準確來說,羅宇體內攜帶的tp53突變基因來自他的父親,其實不隻是羅宇,羅宇的姐姐羅同樣也遺傳到了這部分突變基因。隻不過,在羅宇之前,他們並沒有做過任何基因檢測。更不可能知道李法美尼綜合征,這樣一個完全陌生的名字,後來會是他們全家一場無處可逃的噩夢。羅宇剛上中學那年,他父親便查出肺癌,沒過兩年就去世了。在此之後,羅也查出白血病,從此不停地在醫院裏放化療,最後還通過羅宇配型做了骨髓移植。可天不遂人願。移植手術第二天,羅出現強烈的排異反應,躺在監護室裏,渾身插滿管子。不能動也不能說,就這樣苦苦煎熬半個月,羅最終還是沒能挺過去。短短三年裏,丈夫女兒相繼去世,災難並沒有結束。沒過多久,羅宇也查出腦癌晚期。他不是北城本地人,老家是在鄰省一處小縣城。當地人更是不懂什麽李法美尼,基因突變,隻知道這家人,一家四口全都得了癌症,就於慧一個外來的媳婦健健康康。小地方本就迷信,私下裏也免不了議論,議論久了總能生出些流言蜚語。加上痛失兒子孫女,最後連唯一的親孫子也被查出癌症,羅宇的奶奶整日在家嚎啕痛哭,還聲聲痛斥於慧克夫克子,對她又打又罵。就算是後來羅宇住進醫院,老太太也沒少當著同病房其他病人和病人家屬的麵給於慧難堪,還指著鼻子罵她是羅家娶迴來的掃把星。那段時間,叢涼腦子裏長了一顆良性腦膜瘤,好巧不巧,正好也住在同間病房,等著俞銳給他排期做手術。老太太罵媳婦這樣的戲碼,次數多了,叢涼也聽不下去,好幾迴都沒忍住開口勸兩句,實在勸不住就胡亂打個岔,扯開話頭。不止是他,科裏醫生護士看不下去,遇上總會勸兩句。連俞銳也刻意找到老太太,還很認真地又是講解又是畫圖地跟她科普過好幾次,告訴她什麽叫做李法美尼綜合症,並耐心跟她解釋這種病的遺傳特征。可老太太聽不進話,依舊我行我素。她罵出口的話都極其難聽,嗓門兒又大,滿屋嚷嚷,還動不動就拉著其他人訴苦。無論對方如何惡言相向,於慧也總是溫和禮貌地叫她一聲媽,然後安安靜靜地守在旁邊,細致入微地照顧羅宇。作為職業記者,同間病房住著沒兩天,叢涼不但對羅宇家裏的情況摸了個大概,還從俞銳那裏聽到好幾迴有關李法美尼綜合征的科普。無論是從自身經曆,還是從罕見的遺傳病例本身,羅宇以及羅宇一家,顯然都是非常值得報道的新聞素材。於是好幾次,叢涼私下裏都跟於慧提起,想以她的視角寫篇報道,還提出可以幫她籌集一些公益捐款,好讓她繼續給羅宇治病。生病住院,從檢查治療到住院手術,中間大大小小的費用,一筆筆加起來,怎麽算都不可能低。大多家庭,一人患癌便足以拖垮全家。何況丈夫女兒先後重病,家裏的經濟狀況可想而知。為了給羅宇提供最好的治療,哪怕這樣做根本無濟於事,於慧思慮再三,還是打算接受叢涼的提議。羅宇本人卻不同意。不僅不同意,從那以後羅宇也不再配合俞銳做任何檢查跟治療,不願意打針吃藥,還一度鬧起絕食。嚴格來說,羅宇也就剛過十七歲,還是一半大不小的孩子,又正值青春叛逆期,犯起倔來,誰說都不聽。親奶奶又哭又鬧他不聽,於慧好好跟他溝通也不聽,就連科裏醫生護士好言相勸他也不聽,勸極了他還發脾氣摔東西,死活鬧著要出院。要說起來,羅宇還算是科裏當年最難搞的病人,科裏醫生護士全都有目共睹。就連不在神外的鍾燁,還有後來迴國的陳放,全都依稀聽說過這些事。叢涼進屋聊半天,聊來聊起,說的都是這些眾所周知的事情,最後陳放急眼了,讓他廢話少說,要說就說點有用的!叢涼笑笑反問:“你們隻知道羅宇叛逆,那你們知道後來他為什麽又突然願意配合治療了嗎?”“不是師弟找他聊過以後,羅宇就老實消停了嗎?”“然後呢?他倆聊些什麽,你們知道嗎?”陳放沒好氣道:“這我哪兒知道,我要是能問出來,還能在這兒聽你廢半天話?”叢涼坐沙發上,掃眼他們仨人,淡笑一聲說:“你們說他青春期叛逆,可想過他為什麽叛逆嗎?”鍾燁不出聲。陳放上火了,手上杯子一摔,最後還是顧翌安攔住他,客氣地問了一句:“方便的話,還請明說。”叢涼也沒再繼續賣關子。他說羅宇根本就不是叛逆不懂事,反而是因為他太懂事了才會叛逆。於慧性格安靜隱忍,無論是羅宇治療的時候,還是婆婆惡言相對的時候,她始終都沒吭過一聲,遇上科裏的醫生護士也總是禮貌地招唿。她白天在醫院,晚上等羅宇睡著了,她還得跑到舊街那邊的大排檔去打工。每天連軸轉,從早忙到晚,別說休息了,她甚至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羅宇住院,老太太陪床,她自己不舍得花錢租房,更住不起酒店。於是隻能在白天羅宇打針用藥的時候,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拐進醫院的消防通道,趕著時間眯一會兒。長此以往,哪怕是鐵人也熬不住。何況就算她不說,羅宇自幼天性敏感,自己也能看出來。他早就發現不對勁,於是悄悄跟著於慧,跟到消防通道,看她坐在台階上,靠著欄杆滿臉疲憊地打盹兒。他還會故意裝睡,熄燈後,再在半夜裏偷跑出去,找到於慧打工的地方。隔著一條馬路,他遠遠地看於慧不停地點菜上菜端盤子洗碗,穿梭在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中間,受人調戲,也受人欺負。接連失去至親至愛,還要苦苦支撐家裏難以為繼的生活,為羅宇提供最好的治療,不止如此,還得要忍受婆婆的刁難斥責。哪怕骨子裏再堅強再隱忍的女人,也總有無法支撐下去的時候。所以好幾次,羅宇跟過去,停在消防門的背後,看著於慧背靠牆麵緩緩蹲下身,而後悲痛大哭。哪怕是繃不住宣泄一場,她也仍舊用力捂著嘴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不會把自己的情緒帶出這扇門,不願讓任何人看見,尤其是羅宇。十七歲的小孩兒,有什麽不懂的。何況早在自己查出腦瘤之前,羅宇就已經在父親離世的時候,羅離世的時候,親眼見證過於慧是怎麽苦苦煎熬過來的。他去找俞銳的那天,於慧照例去了大排檔打工。俞銳那晚值夜班,剛從手術中心迴來,洗手服都還沒脫。看見羅宇的時候,俞銳當時還挺意外。半夜兩點,整個病區都是安靜的,綜合辦公室也沒亮燈,值班的醫護人員全都趴在桌子上打盹兒。叢涼剛好是第二天手術,想起當年被俞銳開瓢的經曆,他當時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麽都睡不著。他看羅宇床上是空的,還有些納悶兒。本來也失眠,叢涼當時出來,也就是想找俞銳聊聊天,求點心理安慰,卻沒想到能在辦公室的門外,聽到他倆的那段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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