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寧臨街教訓冒充舊親之人,此事說大不大,但也被人傳開了。


    聽到風聲,太傅楚策一下朝就跟太子那邊告了假,匆匆迴了府。一進門房,他便吩咐道:“老劉,你讓人去意歡院把大小姐請到西花廳。”


    劉叔忙低頭應道,隨後讓垂花門那邊守門的阿義去後院請大小姐。


    此刻的楚清寧正在把玩著那半枚墜子,她曾經聽母親講過這枚墜子來自鄔築國,是她哥哥,也就是楚清寧的舅舅帶來的,也不知是鄔築國的什麽人送的。


    這年代久遠了,她如今能從許苓月手中拿迴來,也算與它有些緣分罷。


    這時,月影在門口與月心耳語幾句,月心眉頭微皺,趕緊進屋與楚清寧說道:“小姐,老爺在西花廳等您,似乎很急切。”


    聽到她的話,楚清寧驀然醒過神來,將半枚玉墜放進首飾盒之中後,她起身與靈棲一起出了屋子。


    走出意歡院後,她二人穿過遊廊,跨入小花園的月洞門,再走過一條石徑小道,西花廳就在眼前。楚清寧輕咬下唇,她緊張地攥緊衣擺,眼中有些泛紅,她好像很久沒有見過父親了……


    輕輕推開門,廳內青銅製的傅山爐飄著渺渺青煙,正麵對過去的牆上掛著父親最愛的山水畫和一副禮孝節義的匾額。


    桌案前,父親早已換上了常服,此刻正背對她站著。


    看著那道日漸清瘦的背影,楚清寧很想把一切都告訴他,隻不過父親身體不好,也許會將她的話當成胡言亂語,要是說出去也許更不妙。


    楚清寧垂下蝶睫,讓靈棲在外頭守著,自己則不聲不響地走了進去,見父親好像沒有察覺,她便徑直說道:“父親一迴府就喚女兒前來,是為了早晨之事吧。”


    楚策似乎歎了口氣,久久才迴過身來,看著他乖巧明豔的大女兒,也不知道該怎麽責怪:“好歹是你母親那邊的舊戚,之前書信過來時為父看了,實在是過不下去才來投奔,你直接將人趕迴去,也太……”


    “太絕情了嗎?”楚清寧抬起頭,清水般的眸子對上父親疲憊的眸子,心中一沉:“父親,若那二人是良善之人,清寧自當奉為上賓好生招待,隻是那二人言語間前後不搭,恐有冒充之嫌,表麵是前來認親,實則是為了錢財。”


    楚策低頭沉思片刻,又說道:“但那許姑娘有你母親的玉墜為信,理應不會造假。”


    “父親,人都能說假話,何況是玉墜等死物呢?”


    “這……”楚策怔住,他一心厚待夫人娘家的親人,也許是無心人遇到了有心人,真真假假如何,夫人都已經不在了……罷了。


    他擺擺手,就讓楚清寧迴去了。


    剛跨出門,她便聽到了廳內父親急促的咳嗽聲,她心頭一緊,細數日子,父親大概還有兩年的壽命,當初他不願調理身子才把病拖得那般嚴重,後來更是因為許苓月一味毒藥才……痛又開始在心底蔓延開來。


    “父親你放心,女兒一定保你與湘兒一世無憂。”楚清寧扶著門框,輕聲起誓。


    靈棲上前扶住她的胳膊,低頭不語。


    楚清寧移開目光,與靈棲往迴走,剛走到遊廊時,她側頭與靈棲說道:“派些伶俐的人出去,一部分盯著許苓月,另一些人去調查攝政王的行蹤,一定要小心不能被發現。”


    蕭譽璟是個狠角色,若是被他知道她派人調查他,恐怕她這輩子會比上輩子死得更快。


    “是。”靈棲應道,連忙穿過迴廊往前院走去。


    看著她的背影,楚清寧擰著眉似乎若有所思。


    ***


    香夢樓,後院柴房。


    “唔……”許苓月醒來後,發現自己口裏塞著布條被人關在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她很聰明,稍一聯想就知道自己被舅母賣了換錢。隻不過,被賣給大戶人家做丫鬟也就罷了,要是進了那勾欄瓦肆,她的名譽就全完了。


    剛過酉時,外頭院子裏就傳來有人走動的聲響,許苓月緊張地盯著門口,柴房的門很快被人推開,一個衣著暴露妝容濃豔的中年女子扭著她滾圓的腰身跨了進來。


    她瞅了瞅許苓月,滿意地點點頭,隨後叫了三個打手一塊進來。她居高臨下地看著許苓月說道:“就是瘦了點,也算是個標誌的美人,告訴你,你娘已經拿你換了二十兩銀子,以後你就是我香夢樓的人,要是敢不聽話,會有人好好伺候你!”


    看著那幾個打手不懷好意的眼神,許苓月的心就涼了一大截,沒有想到舅母竟然真的狠心!


    “唔唔唔!”她掙紮著要說話,鴇母會意立刻讓人拿掉了她口裏的布條。


    “請放了我吧,我是好人家的姑娘,那個賣我的人不是我娘,我不能,不能做妓女啊……對了我有銀子,我把包袱裏的銀子都給你!放了我好不好?”許苓月的淚水落了下來,猶如雨打嬌蓮惹人憐愛。


    鴇母看慣了這樣的女子,心頭早已沒了知覺:“你這樣的,老娘見過不少,起初有各種借口理由,等調教一陣後還不是一樣老實聽話。”


    “你的銀子怕早就被那個人摸走了,你還能有什麽來贖自己?別說你是被別人賣了,你就是被親娘賣了也隻能怪你自個兒的命,誰叫你命如草菅隨手可扔呢?”


    “我的命……”心頭一陣陣的觸動,許苓月有些呆滯地迴想自己的過往。


    自她記事起,父親就愛喝酒,喝醉後就開始毆打母親,那時候的母親終日以淚洗麵。直到她十歲母親再也忍不住了,趁夜用被褥捂死了尚在睡夢中的父親,還給他灌了酒,就當他是喝酒喝死的。


    她原以為她與母親接下來會過得安生些,卻沒想到三年後母親患了急症,掙紮了數月還是去了。


    辦完簡陋的葬禮後,她像一朵浮萍輾轉流落到舅舅家。


    舅母對她不好,她是知道的,但她不介意,至少能讓她有瓦遮頭。


    後來舅舅死了,她的日子更加難熬……直到表哥被人抓進官府,她知道她的機會來了。


    她千辛萬苦哄著舅母來了上陵城,原以為能進太傅府遠離舅母家,沒想到楚清寧竟然如此絕情,最後更是害她淪落自此!


    舅母可恨,但這楚清寧見死不救更可恨!


    憑什麽楚清寧就能錦衣玉食萬事不愁,有爹爹的疼愛有下人的擁戴,而她從小就要擔驚受怕,如今還要被賣進青樓,受人淩辱?


    鴇母將她的恨意看在眼裏,嫣然笑道:“怎麽樣?是你自個兒乖乖聽話還是我讓人幫幫你?”


    “我會聽話的。”許苓月咬著牙一字一句道,她的眼中閃過嗜血的恨意。


    她一定要讓楚清寧比她此刻屈辱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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