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何時成了孟浪之人,趁人睡著便要占點兒便宜?”


    隨著醒來一並蘇醒的還有咳意,碎發隨著咳嗽震動,卻比睡前那撕心裂肺的樣子好了一些,寧咎的手撫在他的心口緩緩揉著,見他睜眼便笑他也不客氣:


    “誰知道你是不是裝睡就等我去親你呢?”


    閻雲舟哼笑一聲:


    “你可真會給自己貼金。”


    寧咎抱著人晃了晃,好似哄著生病了的小孩子一樣:


    “好些了嗎?”


    “好點兒了,你也累了吧,不用一直陪著我。”


    這些天他難受折騰,寧咎也沒比他好到哪裏去,他白天精神不濟還有睡著的時候,寧咎卻是一整日陪在他身邊,寧咎挑眉出聲:


    “不陪著你我陪著誰去?陪鄒小虎騎馬去?”


    閻雲舟立時就黑了臉:


    “你是陪我養病還是給我添堵?”


    寧咎笑了:


    “好,不說了,不說了,陪你養病,要快快好起來。”


    不過話是這麽說,隨著下針的次數越來越多,閻雲舟的反應也越來越強,前幾日骨頭縫還隻是冒風,這幾天便是疼了,他素來隱忍,偶爾逗弄寧咎還能示個弱喊聲疼,等到真的難受的狠了,看著寧咎那明明擔心,還要在他身邊故作輕巧的時候,他反而是一聲也不吭了。


    寧咎這幾天心就揪著,黃秋生在日常的藥裏下了大量安眠的成分,閻雲舟這幾天晚上咳整夜,白日裏卻是昏昏沉沉地睡著,他睡的時候寧咎便用黃秋生調的加了藥的薑汁給他按摩關節處。


    閻雲舟睜開眼看到的便是坐在床尾垂著頭的人,他這才發現寧咎的胡子都好似沒有打理,下巴處泛著青色的胡茬,連日沒睡好眼底還有明顯的黑眼圈,就這一眼讓他心中不是滋味兒,說好了是帶他出來看草原風光的。


    明明外麵就是遼闊的草原,可以跑馬,可以賞落日看星河,但寧咎卻被困在了他床前這方寸之地,一股濃鬱的自厭從心底升騰而起,他重新閉上了眼睛。


    沒一會兒寧咎便輕輕起身去了廚房,閻雲舟這個時候需要補充蛋白,正好得了兩條石斑魚,用來清蒸最好,黃老還吩咐了可以喝些甲魚湯,溫和滋補。


    他前腳剛出去,閻雲舟便睜開了眼睛,撐著身子起來些:


    “暗玄。”


    門口的人立刻進來:


    “王爺,寧公子去了廚房。”


    他以為閻雲舟是要問寧咎在哪,閻雲舟卻咳了兩聲微微擺手:


    “你命人將旁邊的屋子整理出來,將侯爺用的寢具衣物拿過去,你盯著些,不要缺什麽少什麽。”


    暗玄聽了這話都懵了一下,將侯爺的東西搬出去?這是怎麽了?他方才一直守在外麵也沒有聽到兩人爭吵啊,方才寧咎出去的時候還特意吩咐他仔細看著屋裏人呢,這怎麽說分居就要分居了呢?


    “王爺,為何如此啊?”


    他跟著閻雲舟的時日也久了,倒是直接問了出來,閻雲舟抬手壓了壓突突直跳的額角,緩解了些眉眼間的酸脹:


    “他在這屋連日也沒有睡好,你去安排吧。”


    暗玄這才明白這是他們王爺心疼寧公子了,不過他也算是從頭看著這兩人在一起的,對寧咎的脾氣也了解幾分,不由得在出去之前還是開口:


    “王爺,侯爺知道了怕是不同意。”


    閻雲舟眉眼深暗,卻沒有說什麽,寧咎是會不願,但是他也不能由著這麽下去,迴頭將寧咎也拖累病了,他此刻這樣,若是寧咎真的病了,他怕是連個照顧他的精神都沒有。


    見閻雲舟沉默不語,暗玄還是默默退了出去,該準備還是要準備的。


    而此刻的寧咎正在廚房那邊,這個時代的男人,尤其是有些身份的,少有迴去廚房那煙熏火燎的地方,但是寧咎沒這些個講究,他不光是去看,他還會做,畢竟父母沒了的那些年,他大多是一個人生活,他不熱衷點外賣,在醫院吃食堂便算了,迴到了家裏,他還是喜歡自己做。


    一來健康,二來,這樣的家中也算是有些煙火氣。


    “公子,這裏油煙重,您吩咐便可。”


    寧咎笑著擺手:


    “沒事兒,我也會燉魚湯,今晚的魚湯我來做好了。”


    廚房中的幾個廚子都是王府的老人了,這侯爺非要下廚他們也不敢攔著,本以為他是一時興起,便在邊上候著,想著隨時搭把手,卻沒有想到寧咎還真不像是第一次到這廚房的貴公子。


    寧咎先是從一邊撿了幾條今天新送來的魚,三條鯽魚,兩條黃魚,沒有用任何人幫忙,動作利落地開膛,處理內髒和魚鰓,一氣嗬成。


    刀在他的手中就像是牽了一條線一樣的聽話,蔥薑改刀切片,將魚醃好,點了些酒去腥:


    “生火燒油。”


    “哦,快,添柴。”


    火被生了起來,寧咎開始煎魚,“刺啦”的聲音充滿了人間煙火味,寧咎熟練地用鐵鏟翻炒,魚被煎的兩麵金黃,再用鐵鏟將魚肉鏟碎,再加水煮,外加兩片生薑和一截蔥段,沒一會兒的時間,鍋裏的湯便已經濃白。


    這夏日的廚房一生火便熱的厲害,寧咎用袖子擦了擦額角的汗,最後用紗布過濾出了湯汁,濃白鮮香,算著時辰,這會兒閻雲舟應該醒來了。


    他特意選了一個閻雲舟平日裏喜歡的青瓷小湯盅,在上麵丟了兩顆枸杞,瞧著讓人分外多了兩分食欲,這才裝入了食盒親自拎迴了院子。


    但是到了院子就發現主屋裏麵好幾個小廝在進進出出,手裏還抱著東西,好像有他的衣服?他看了一眼一旁的暗玄:


    “這是做什麽呢?這來來迴迴的走,閻雲舟醒了?”


    暗玄看了看寧咎,一瞧就知道他們家王爺這主意,寧咎是一點兒也不知道,他有一種自己往槍口上撞的感覺,他就不應該站在門口的。


    看著暗玄少有的支支吾吾寧咎微微皺眉,直覺不是什麽好事兒:


    “到底怎麽了?閻雲舟不舒服?”


    “啊,沒有,王爺,王爺就是怕您休息不好,才讓人收拾了邊上的屋子。”


    一句話讓寧咎方才提著的心都涼了一下,手指捏緊了手中的食盒,直接跨步走了進去,閻雲舟聽到了門口的聲音,手下意識攥緊了被子。


    寧咎這一進來便看到了衣櫃的門還開著,他放衣服的那一邊已經快空了,再一抬眼便看到榻上,他的枕頭都被人拿走了,整個榻上隻有閻雲舟用的一個枕頭和一床被子,他說不上是一種什麽感覺,心疼閻雲舟的心思,又氣他這種不打招唿的自作主張。


    寧咎閉了一下眼睛,聲音冷沉:


    “都出去。”


    屋內正在搬東西的人也不知這二位主子是怎麽了,自然是一點兒也不敢摻和的,手裏的東西都沒來得及撂下便都出去了。


    屋內隻餘了閻雲舟陣陣咳嗽的聲音,臉色白的嚇人,寧咎看著他這張沒有任何血色的臉也說不出什麽重話來,堪堪壓下了心中的不快,什麽都沒有問,隻是將炕桌搬到了榻上,然後將手中的食盒放下:


    “你中午就沒吃什麽東西,這魚很新鮮,湯也鮮,嚐嚐。”


    閻雲舟本來想解釋兩句的話,被寧咎的反應給堵了迴去,寧咎掀開了小湯盅的蓋子,沒有一絲的腥氣,鮮美的香味兒飄散了出來,閻雲舟接過了他遞過來的勺子,低頭喝湯。


    寧咎看著他一口一口喝下去心中的暴躁漸漸平靜下來了一些,閻雲舟也隻喝了半盅,寧咎直接將他剩下的都喝了進去。


    還是閻雲舟先開口:


    “煜安,你這幾日晚上也沒休息好,白天也沒什麽時間睡,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讓你晚上睡個好覺。”


    寧咎理解他是心疼他,但還是不太能接受這種做法,他索性也壓著了,直接看向了眼前的人:


    “你怕和我說我不同意,所以直接將我的東西都搬走。”


    聽慣了寧咎這些日子溫柔和軟的語氣,這樣沉下的聲音讓閻雲舟的心中徒然升起了一股不安,他忽然想起了上一次寧咎要隨他出征的事兒,便是他沒有和寧咎商量,直接做了決定鬧出來的。


    那個時候寧咎的話他還記得,“我們不合適”這幾個字對他來說就像是噩夢一樣,他有些怕寧咎冷下神色,這才覺得這一次怕是做錯了,他忙拉住了寧咎的手腕,想要說什麽在,卻是連聲嗆咳出聲,寧咎到底是不忍看他這樣,幫他拍了拍背。


    本來蒼白的臉上因為咳嗽反倒是染上了幾抹病態的血色,他立刻開口:


    “是我不好,該先和你商量好的,你當我剛睡醒病糊塗了吧,我就是怕你也累病了,我現在想照顧你都不可能,聽你的,你不想走,我現在就讓人將東西搬迴來。”


    閻雲舟的聲線甚至有些急,隻怕這一次的事兒讓寧咎想起上一次的事兒,連說帶咳,寧咎沒想到他是這樣的反應,腦海中一下想到了什麽,直到此刻他才感受到了其實他並沒有給閻雲舟他想象中的安全感,心底就像是被錐子狠狠刺了一下。


    他一下抱住了眼前的人,手一下一下撫順那人瘦的甚至硌手的脊背:


    “是我不好,你別多想,我不會離開你,怎麽都不會的。”


    寧咎閉上了眼睛,似乎迴到了之前閻雲舟出征前的那一天,他是第一次在閻雲舟的眼裏看到了害怕,慌張甚至祈求,明明這人合該是被人仰望的,或許他那天的話是真的傷了他,甚至讓他怕了。


    這人拖著這樣的身子等了他三年,寧咎每想起一件事兒便心酸難忍,閻雲舟閉了一下眼睛,手也抱住眼前人,隻是迴著他的話:


    “好,不走便好。”


    寧咎眼睛都有些發酸,他抬起頭眨了眨眼睛,這才起身:


    “這兩口子日常過日子,有不舒服的地方吵架很正常的,但是怎麽吵都不影響我們終會過到老的。”


    閻雲舟也聽懂了寧咎話中的意思,此刻也定了神兒,身子有些失力地靠在了椅背後麵,此刻平複了唿吸開口:


    “還不是你之前和我說的,說你們那裏就是結了婚也不一定能到老,離婚的人非常多,覺得不合適就分開,你之前還說過我們不合適。”


    寧咎聽完一愣,這才找到了症結所在,他說閻雲舟的性子應該不會因為這一點兒小事兒就這麽敏感,原來是因為他之前長篇大論給他將的現代婚姻現狀……


    閻雲舟總是喜歡聽寫他們那的事兒,這現在的婚姻他就給這人著重講過,說他們那裏不像這裏,結婚了就是過一輩子,他們那喜歡在一起就結,不喜歡不合適了就分,他還和他說過現代的人很多不喜歡結婚,喜歡單身。


    還特意和他說過所謂單身的快樂,一時單身一時爽,一直單身一直爽,所以這人才會覺得他會這樣,隻要是哪天覺得不合適了,一個轉身就會將他給甩了?寧咎組織了一下語言:


    “那個,我說的這種情況呢我們那裏確實是存在的,但是吧,這個也分情況的,而且你想想,我為了你都從現代拋家舍業的過來了,哪會輕易和你鬧離婚啊?


    之前不合適的話確實是我說的,但是那個時候我們不是還在磨合期嗎?你看,咱倆的時代相差這麽多,有點兒摩擦不是正常的嗎?


    而我們現在已經度過摩擦期步入穩定期了,是一定會好好過一輩子的,快將心放在肚子裏,你想走我還不讓你走呢。”


    閻雲舟雖然沒說什麽,但是唇邊翹起的弧度卻暴露了他真實的心情,這樣的話自然比什麽情話都動人,他抬起頭:


    “那今日的事兒?”


    不愧是老狐狸,彎來繞去的竟然還能被他給拐迴來,寧咎沒好氣的開口:


    “我去隔壁住唄,省的你晚上咳嗽兩聲還要費力壓著。”


    兩天他醒來的時候聽著閻雲舟晚上都是盡力壓著咳聲,這人本就難受,還要顧忌他,這樣倒是不如他去隔壁了,白日好好照顧他也一樣。


    閻雲舟總算是展顏笑了:


    “好,這幾日也熱起來了,你自己一個人睡還能用冰,好好休息,我這樣還不知道要多久,白日還要多指望侯爺照料。”


    寧咎笑著白了他一眼:


    “你知道就好,知道方才那湯誰做的嗎?”


    閻雲舟愣了一下:


    “你做的?”


    “怎麽樣?好喝嗎?”


    閻雲舟看了看已經空了的湯盅:


    “怎麽不早說,我就喝了半碗。”


    寧咎被他給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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