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有些悶痛,喘不上氣的感覺,身上一會兒冷一會兒熱,腿上倒是沒有太大的感覺。”


    在古代這種沒有任何輔助檢驗手段的情況下,連給閻雲舟做一個血項檢查都不可能,寧咎從他現在的症狀上就能判斷出他的肺炎絕對是加重了。


    身上忽冷忽熱是高燒的表現,方才就算那水並不算涼,但是洞中陰冷。


    上來那麽長的時間就是吹風都要吹受寒了,還不說他本身就有肺炎,無論是風寒引起的高熱還是肺炎引起的,體溫都必須要控製下來,否則,一旦燒出了什麽並發症,那可就神仙難救了。


    “你放心,肺炎的藥等到了幽州我立刻去做,有那藥,你還是有的治的,別怕,我說到做到。”


    合成磺胺的反應已經在他的腦子裏過了無數遍,隻要他能成功從煤中提煉出煤焦油,再成功從煤焦油中煉製出苯,應該就沒有問題。


    閻雲舟靠在車廂中輕咳的有些厲害,聞言還是笑著點頭:


    “我不怕。”


    寧咎坐在了車尾的地方,掀開了閻雲舟身上的被子,將褲腿卷起來,雖然閻雲舟說是腿上沒有什麽太大的感覺他還是不放心。


    解開了之前包紮的地方,腿上的口子有些發白,這是失血之後又被水浸泡的結果,隻不過周圍確實是沒有什麽紅腫的跡象。


    他忽然想到了那水是從火山口流下來的,應該是含有硫,本身就有消毒的作用,閻雲舟的傷口浸泡在了水中,傷口附近可能確實不易感染,隻要那條魚無毒,那傷口就不用太過擔心,想到這裏他才顧得上問:


    “那水裏是魚?是個什麽魚啊?怎麽那麽大。”


    他沒有掉在水裏,隻隱約在上麵看見了水下的黑影,閻雲舟迴憶了一下,微微皺眉似在思索:


    “刺中它的那一下它躍出水麵看著像是青魚,但是比尋常的青魚卻要個頭大上很多,性子也要比青魚兇狠。”


    “青魚?”


    這不是著名的四大家魚之一嗎?那平素都是被吃的魚怎麽到這裏就這麽兇殘了?不過若是青魚倒是不用擔心那魚有毒了。


    閻雲舟點了點頭:


    “看著確實是像,隻不過那條暗河流經地下,那水與尋常河水不一樣,或許這就是那魚不同於尋常青魚的原因吧。”


    “嗯,也有可能。”


    “對了,我們這一次算是退守幽州嗎?還會去別的地方嗎?”


    這一次隨州陷落,外麵那攻打的北牧和羯族元氣大傷,不知道這場戰役此刻算是進行到了什麽程度,閻雲舟現在的身體必須有條件將養才行。


    閻雲舟閉了閉眼睛,緩了緩精神,他此刻渾身都提不起一點兒力氣,身上忽冷忽熱的更是難熬:


    “咳咳…羯族在隨州兵敗,白城那邊的壓力也會相應減輕不少,想來近幾日戰報就會傳…咳咳…傳迴來,那邊有增援的銀甲衛,倒是沒問題,倒是朝廷那邊,怕是會生事端了。”


    他說完便閉上了眼睛,唿吸急促,寧咎就算是有問題這個時候也不可能再繼續問,手覆在了他的額頭上,就是這一會兒說話的功夫這額上的溫度便比剛才熱了不少,他不由得有些心驚。


    此刻他沒有藥,除了能用酒精幫他物理降溫之外什麽都做不了,隻能指望楊生了,他立刻敲了敲車窗:


    “叫楊府醫過來一下。”


    隨著車架而走的正是已經換了幹淨衣服又被楊生灌了一肚子薑湯的暗玄,他聽著寧咎的語氣便有些著急,楊生就在車架邊上立刻上來了。


    寧咎看向他,神色有些著急:


    “他還是燒,這會兒溫度高了起來,要不要再加一遍藥?”


    隔行如隔山,寧咎拿起手術刀是一把好手,但是這中醫他確實是不擅長的,也不知道楊生方才給閻雲舟用的是什麽方子,有沒有效。


    楊生把了脈,眉頭也緊緊鎖住:


    “王爺的燒來的太兇了,尋常的藥壓一壓還好,想要退燒最好是用安宮牛黃丸和紫雪丹,但是這一次出來的時候,王爺怕小小姐有事兒,所以將兩種藥都留在了王府並不曾帶在身上,方才我已經傳信到幽州去取了。”


    寧咎不知道說什麽,但是也理解閻雲舟的心思,他走的時候閻月杳剛剛動了刀,那幾天總是在燒。


    小兒起了燒在這個時代是很容易出問題的,所以他才將那藥都留在王府給孩子應急了吧,不過聽到這個時代有安宮牛黃丸他也算是安下了心。


    安宮牛黃丸在現代好的都上千塊錢一粒,快炒成了神藥,但是炒歸炒,它退燒的藥效還是非常厲害的,而且溫和沒有什麽副作用,對驚厥,高燒不止,甚至神誌昏迷的人都是有用的。


    “藥什麽時候能送到?”


    “最快明天一早。”


    就算沿途都換最快的馬,一來一迴也要明天早晨了,寧咎沉吟一下,此刻還不到中午。


    午後和晚上往往是最容易燒起來的時間,閻雲舟現在的情況實在是…,他的擔憂何嚐不是楊生的擔憂:


    “我先去熬藥,一會兒讓王爺用些粥也好,然後再用藥。”


    寧咎點頭,車廂中的溫度不低,他將閻雲舟身上的被子給拿了下來:


    “我給你用酒精搓一搓,能涼快一些。”


    寧咎先幫他擦拭四肢,閻雲舟忽然噗嗤一下笑了出聲,寧咎莫名:


    “怎麽了?”


    “我隻是覺得我們這車裏換了別人來是不是要被熏死了?”


    這車廂中有大蒜的味道,有方才他用的藥的味道,此刻又添了酒精的味道,實在是非常的提神了,寧咎無語:


    “王爺就別這麽挑剔了,你以後好好的,這些味道就都沒了。”


    閻雲舟捏了一下他的手腕,隻是動作很輕緩,甚至都感覺不出什麽力道來:


    “之前不是說好了叫我瑾初的嗎?怎麽又叫迴王爺了?”


    寧咎看著這個糾結稱唿的人忽然覺得他有些幼稚:


    “行,瑾初。”


    他壞心思地將手直接覆在了他的腦門上,酒精蒸發帶走了熱量,閻雲舟忽然覺得頭上一涼,甚至有些舒服地閉上了眼睛,就像是大貓的反應一樣,寧咎猝不及防地被他萌了一下。


    “舒服吧?來,伸手臂。”


    閻雲舟很配合,到了腿上的時候,寧咎幫他挽了挽褲腳,好在裏麵的褲子寬鬆,他的目光一下便看見了他的膝蓋。


    兩隻膝蓋又紅又腫,可想而知是之前一路穿著濕褲子吹冷風著涼了,他方才著急之下也忘了他膝蓋上的問題了,他忘了,這人竟然也不說。


    他抬手摸了一下那腫脹的膝蓋,那人的腿下意識地抽動了一下,寧咎話語中的心疼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膝蓋上很疼吧?怎麽不說呢?”


    閻雲舟睜眼:


    “沒事兒,習慣了,過兩天就好了。”


    寧咎沒有再說什麽,這個程度的關節炎多難熬他知道,此刻這麽高的燒,估計閻雲舟渾身的關節都是酸疼的。


    加上肺上的問題,還有這個關節,放在旁人身上早就就要叫喚了,這人就這麽默默忍著,從醫這麽多年,他都少見這樣的患者。


    車架已經停了下來,準備生火做飯了,畢竟行軍的將士也是要吃飯的,現在不比急行軍,不需要在馬上直接用幹冷的幹糧解決,能吃一口熱乎的自然是吃上一口熱乎的。


    看著外麵已經開始燒火了,寧咎要了熱薑水來,用酒幫閻雲舟搓了腿上之後,他用毛巾蘸著熱薑水幫他熱敷膝蓋,這個關節炎他必須要想法子幫他處理了。


    寧咎此刻已經陷入了自己的頭腦風暴當中,腦海裏一遍一遍地閃過能用的上且在這個時代能夠做出來的藥。


    渾然不覺他此刻已經從剛才蹲著的姿勢變成了坐著,為了方便幫那人熱敷膝蓋,他竟然還將閻雲舟的雙腿抱在了懷裏…以至於閻雲舟睜開了眼睛看著他神遊天外的樣子都不敢出聲打擾。


    寧咎的頭腦中飛快過濾一個又一個的藥品,最後思緒停留在了一個在現代非常常見的藥品上,那就是神藥——阿司匹林。


    寧咎驟然迴神,這一迴神就發現了自己抱著閻雲舟的腿,手還無意識地在他的膝蓋上打圈,在這狹小的車廂中,這個動作無端便變得略有些曖昧。


    “啊,那個,方便熱敷。”


    閻雲舟忍著笑意點了點頭:


    “多謝煜安。”


    寧咎幫他把褲腿拉好,然後在他的腿上搭了一點兒被子就坐了起來,直接便抽出了車廂邊上的小桌板,閻雲舟看著他的動作也坐起來一些:


    “要寫字?”


    “不寫字,我那字哪能看啊?”


    既然想起來了就得準備起來,阿司匹林其實就是乙酰水楊酸,這藥不算是抗生素,但是卻一度被稱為神藥,因為它的作用範圍真的是非常廣泛。


    它有很強的鎮痛退燒的作用,還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疼痛,最重要的是它同時還可以治療風濕和關節炎,對風濕性關節炎,類風濕性關節炎都有不錯的效果。


    其次還能抗血栓,對於急性心肌梗塞,腦卒中,腦缺血都有一定的效果,堪稱效果大雜燴,放在現在來說稱得上是一級神藥了。


    而且從化學結構式上來看,乙酰水楊酸比對氨基苯磺酰胺是要簡單了不少,寧咎落筆在紙上畫出了乙酰水楊酸的化學式。


    製備乙酰水楊酸的反應對於學過有機化學的人來說一定不陌生,因為乙酰水楊酸和合成反應是一個經典的酯化反應,估計學過有機化學的都畫過裝置圖和反應方程式。


    寧咎緊接著就在紙上畫出了一串由結構式組成的反應方程式,一步反應非常簡單,原料就兩種


    那就是水楊酸也就是鄰羥基苯甲酸和醋酸酐在酸環境下進行酯化反應,直接就能得到乙酰水楊酸和醋酸。


    寧咎盯著眼前的化學方程式,心中無語凝噎,因為新的問題又產生了,水楊酸和醋酸酐他手裏一樣也沒有…啊啊啊,這真是一個令人崩潰的消息,他隻能絞盡腦汁地去想如何用現有的東西製備出這兩樣物質。


    閻雲舟靠在車廂中,注意力都放在眼前人的身上,他眼睜睜地看著寧咎從剛坐下的那種雲淡風輕,胸有成竹,逐漸焦慮,暴躁。


    以至於他又開始抓自己的頭發了,他有些無奈地輕笑,隻能撐著坐起來一下,因為發燒而滾燙的手握住了寧咎的手腕:


    “別抓了,一會兒掉頭發了。”


    寧咎‘啪’的一下再一次在閻雲舟的麵前表演了一遍暴躁扔筆,這個場景閻雲舟已經不是看見過第一次了,之前在隨州的時候,這人晚上畫圖的時候也是這樣,暴躁,抓頭,扔筆。


    他緩聲問著,還撐著給他遞了一杯水:


    “遇到難題了?”


    寧咎接過他的水,按了他一下:


    “你快躺著吧,我自己倒,還有你現在也要多喝水,加快代謝,才能退燒。”


    說完他端著水杯,繼續靠坐在了車廂中,眼睛還盯著眼前這無數的化學方程式,他甚至在心中哀嚎。


    他到底是做了什麽,為什麽從一個在現代備受尊重的外科主任,變成了此刻天天揪著頭發擺楞方程式,搜腸刮肚地玩拚圖的人?


    閻雲舟看著他著急但是也幫不上什麽忙,此刻暗玄敲門,給兩人送來了菜飯,說是菜飯其實就是行軍時候做的大鍋飯,這是閻雲舟的規矩,行軍的時候他從不會吃小灶,底下的將士吃什麽,他就跟著吃什麽。


    寧咎收拾了桌子,暗玄將飯碗放在了桌子上有些擔心地問道:


    “王爺,您好些了嗎?”


    閻雲舟點了點頭:


    “好些了,你有沒有燒啊?讓楊生再看看”


    方才閻雲舟醒來便問了暗玄的情況,知道他沒有受傷也鬆了一口氣。


    “我沒事兒的王爺。”


    閻雲舟沒什麽胃口,吃也沒有吃下去幾口,寧咎說實在的實在是有些吃不習慣這大鍋飯,但是也知道行軍途中能有一頓熱乎的吃就不差啥了,不管好不好吃反正他是都給吃光了。


    這肚子一飽,他的腦子就靈光了不少,忽然想起了上學的時候,老師講過,水楊酸大量存在於柳樹皮和樺樹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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