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雲舟,你一定要挺過來。”


    他知道如果是閻雲舟一個人,在方才他是有機會逃的,但是他推了他一下,在洞中他救了他兩次。


    而他甚至見麵都沒有給他一個好臉色,他不住在想,如果他沒有迴頭去找他,是不是閻雲舟自己不會有事兒?


    備著的氧氣囊袋被送了進來,寧咎將氧氣袋子的喇叭型開口放在了閻雲舟的鼻子下麵,過了小半個時辰,閻雲舟才終於悠悠醒來,隨即一塊兒蘇醒的便是惱人的咳喘,咳得人幾欲作嘔。


    寧咎忙坐到他身邊扶起他的上身,手扣成空拳幫他錘了錘後背:


    “很快就好了。”


    閻雲舟的意識漸漸蘇醒,昏睡前的事兒也逐漸重新迴到了腦子裏,他睜眼看了看周圍,這才認出來這是他的車架,再抬眼便對上了寧咎那驚魂未定又明顯擔憂的雙眼,寧咎以為他不知道現在的狀況,忙開口:


    “沒事兒了,我們出來了,現在是在車上。”


    “咳咳…傷著沒有?”


    榻上那人的聲音似乎隻剩下了費力的氣音,寧咎的眼睛酸澀的緊,甚至有些水光,他使勁搖頭:


    “沒有,我沒有受傷,暗玄的手臂有一道口子,已經包紮過了,你放心。”


    閻雲舟聽到這話似乎終於放心,他看出了寧咎的擔憂恐懼,青白的唇輕輕勾了一下,聲音幾不可聞:


    “又,又是這麽大的蒜味兒啊。”


    寧咎這才想起來他剛才怕閻雲舟腿上的傷口感染所以在他的傷口上塗了大蒜素,這車廂本就狹小,又燃著炭火,那大蒜的味道便更明顯了,隻不過他現在精神都是緊張的,鼻子都快失靈了。


    他看著那似乎維持清醒都十分費力的人就知道他這樣說不過是刻意在調解氣氛,安慰他罷了,忍下心頭的那陣酸澀:


    “這就嫌棄了,一會兒你還要吃呢。”


    “真是難熬。”


    閻雲舟不知是在說蒜味兒還是他此刻身上痛楚,過了大半個時辰,楊生將藥送了進來,閻雲舟一直靠在靠枕上不知是睡是醒:


    “來,先把藥喝了。”


    寧咎坐在他身邊,將一勺藥喂到了閻雲舟的唇邊,閻雲舟微微垂眼看了看那藥又看了一眼寧咎,這樣的待遇還是第一次,他將藥喝了進去,緩了一點兒精神之後便敲了一下車窗:


    “叫…咳咳…李寒迴話。”


    李寒立在了外麵,他知道閻雲舟此刻要問什麽:


    “王爺,您別擔心,我們的計劃很順利,尹將軍放出了兩三百的羯族兵將,一路引著他們往平洲的方向去了,此刻城內已經完全陷落,到處都是暗河的水,有些僥幸從城門中出來的,已經被末將截殺。”


    一座隨州城雖然沒有將所有的北牧和羯族的將士一網打盡,但是剩下的已經是殘兵敗將了,隨州一役,終究是他們勝了。


    閻雲舟閉了一下眼睛,心中記掛的事兒總算是落了地:


    “天,天亮就趕路吧。”


    李寒怕閻雲舟現在的身子受不住顛簸,便下意識問了一下寧咎:


    “寧公子,這…”


    寧咎知道他是擔心閻雲舟的身體,但是現在駐紮在城外也不是辦法,閻雲舟的狀況並不好。


    落水加腿上的傷口都會急劇加重他體內的炎症,更何況他高燒不退,他必須要盡快找到落腳的地方將磺胺做出來。


    “走吧,我們此刻是去幽州是不是?”


    “是。”


    “需要多久?”


    “正常快馬一天可到,現在的速度加上晚上紮寨的話需要明晚才到。”


    寧咎點了點頭,眼裏的擔憂明顯,也就是說晝夜行軍的話明早能到,寧咎去幽州他便能最快的速度用上剛剛命人製的器械。


    在楊生熬完藥之後車架便緩緩向幽州城走了,閻雲舟喝了藥身上的熱度似乎退下去了一些,車架晃晃悠悠,人也實在是不舒服。


    寧咎從外麵接進來了食盒,裏麵是熬好的粥,還有一碟子小菜,早上吃這東西也剛好。


    “能起來嗎?多少吃一些,胃裏光喝藥不行。”


    閻雲舟撐著起來,咳聲不斷:


    “你也快吃點。”


    寧咎坐在了他身邊也端起了碗,閻雲舟燒了這麽長時間其實沒有什麽胃口,但還是強迫自己將一碗粥都喝了下去,剛放下碗,閻雲舟的手便覆在了寧咎的身上:


    “你有沒有發燒?”


    他記得寧咎身上也都濕了。


    寧咎感受到了那人手心中滾燙的溫度:


    “你手這麽熱我就是發燒你也摸不出來啊。”


    閻雲舟的手腕無力垂下,輕嘲地笑了一下,也是,寧咎有些看不得他此刻的神色,剛要說什麽的時候便見那人抬頭,唇上幹裂的似乎下一秒就能滲出血來:


    “還氣嗎?”


    寧咎愣了一下,忽然反應過來閻雲舟這說的是他在密道裏的表現,那個時候他是真的氣,氣閻雲舟準備冒險的時候連和他說一聲都不曾,就那樣看著他為他製藥,著急,卻自己準備去賭命。


    但是現在看著那張比死人好不了多少的臉,那在山洞中幾乎鋪天蓋地的怒火似乎都煙消雲散了,腦子裏隻剩下了閻雲舟推了他讓他快走的聲音和那一迴身那人落入河中的畫麵。


    閻雲舟沒有聽到他的應答,閉了一下眼睛,心中一片澀然,連著唇角都染上了幾分苦澀,半晌他似乎是下了什麽決心一樣開口:


    “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煜安,我對你動了旁的心思,這一次我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從密道中脫身,如果那幾天是我能陪著你的最後幾天,我希望我們至少還是能有幾天愉快的相處時光的,對不起,瞞了你。”


    閻雲舟的聲音虛浮,但是卻異常清晰地聽在了寧咎的耳朵裏,這一段話的信息量實在是太大了,旁,旁的心思?


    寧咎從前寒窗苦讀十幾年,從小到大都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但是這個佼佼並不包括感情經曆。


    他穿過來之前,可是正兒八經的母胎solo28年,是的,他過來的時候剛過完28歲生日,他整整solo了28年,畢竟智者不墜愛河,寡王一路碩博。


    他在學業的領域有多麽優秀,在感情方麵就有多麽小白,甚至在人人都有無限遐想的青春期他都沒有一個暗戀的對象。


    畢竟他14歲的時候不是升初中而是跳級升高中,身邊的人至少都比他大了三歲,看他就像是看班級的吉祥物一樣。


    所以閻雲舟現在和他說的旁的心思,是,男女,哦,不,男男那方麵的心思?


    寧咎甚至發現他對這個可能性甚至生出了一分期待,閻雲舟喜歡他?他手指著自己的鼻子,秉承著一個理科生需要一個沒有歧義的標準答案的精神,就這樣問出了口:


    “你喜歡我?”


    閻雲舟似乎沒有想到他說的這麽直接,不過這句話也沒有毛病,他幹淨利落地點頭:


    “是,我喜歡你。”


    寧咎發現他竟然一點兒也不抗拒這件事兒,不由得去想他和閻雲舟之間的種種,想要在最後的時光和他有些快樂的迴憶嗎?


    他下意識就想到了閻雲舟帶他去學騎馬,帶他去雪山,他現在眼前還能映出那天那副絕美的畫卷。


    而現在在知道了閻雲舟的心思之後,那副畫卷越美,他的心中便越酸,一想到那是閻雲舟最後的期盼,隨後自己很可能直接得到他身死的消息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開口:


    “你想要在最後的時光中留下些開心的時光,所以你選擇瞞著我?那你為什麽沒有想到你死了之後,我會不會難受,會不會無法接受?”


    寧咎不懂得什麽喜歡不喜歡,他隻知道他不希望閻雲舟死,看著那人落在河中那一瞬的心悸感他現在都還記得,心底的那股火忍不住又燒了起來。


    “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了,你為什麽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聲聲質問將閻雲舟釘在了原地,他,他其實是想過的,他不覺得寧咎對他有什麽別的心思,從寧咎到王府上來之後,他們之間也有許多的不愉快。


    他以為寧咎對他沒有太多的感情,他死了他或許會難受一段時間,也就像是一個朋友去世了一樣,會傷心,但是過段時間也就過去了。


    “我,我以為你不會太在意的。”


    閻雲舟的身形極瘦,此刻整個人陷在被子裏麵甚至都看不出特別明顯的起伏,高燒讓他的嘴唇幹裂,臉頰有著病態的嫣紅,人瞧著便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破碎感,似乎隻要一個抓不住他就會消失不見了。


    此刻他的神色有些自嘲也有些落寞,讓寧咎看一眼便覺得心中有些揪緊,又是那種熟悉的感覺。


    這種心被攥著的感覺他隻在閻雲舟的身上感受到過,寧咎就算是母胎solo,但是他畢竟是個正常的成年人。


    這種感覺代表什麽他很清楚,他第一次開始正視他對閻雲舟的感情,他對他似乎早已不是什麽對老板,對保命符的那種感覺了,而是喜歡嗎?


    作者有話要說:


    寧主任後知後覺,王爺長嘴了


    第54章 理科生的嚴謹(阿司匹林)


    車廂中的兩人因為方才那嚴肅的話題都有些沉默,閻雲舟是實在沒有力氣,加上終於承認了自己的心思之後他也算是有了兩分輕鬆。


    隻不過臨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他其實也有膽怯的時候,他甚至不敢去看寧咎的臉,唯恐從他的麵上看出他的不喜。


    而寧咎就是純純的有些呆愣了,喜歡嗎?喜歡這種情緒對於他來說還是有些陌生的,他是理科生,又是一名醫生,骨子裏的嚴謹讓他不會這麽衝動上頭地斷定自己的感情。


    小時候看過的那麽多肥皂劇讓他深刻地體會到感情需要認真對待,否則傷人傷己。


    他怕他此刻因為閻雲舟救了他心底的感激之情,還有這人此刻奄奄一息他對他出於醫生的關照之情,抑或是被閻雲舟身上那種背負家國的責任所影響了他的判斷。


    所以寧咎在頭腦中思考了好久,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現在不能下結論,他需要冷靜一下。


    等今天的事兒慢慢沉澱下來,待他徹底冷靜下來的時候,他才能好好想一想他對閻雲舟是不是男男的那種喜歡。


    他看了一眼窩在床榻上的人,那人的臉色很差,麵上甚至有幾分自嘲,他思及他方才的話‘我以為你不會太在意的。’


    他覺得他就是死了他也不會多在意?寧咎現在雖然還不能敲定他對閻雲舟的感情是不是純粹的喜歡,但是他可以敲定,閻雲舟對他絕不是無足輕重,更不是不會太在意的人。


    寧咎不是一個拖拉的人,有問題解決問題,不將任何一個問題留到明天是他的人生信條,當下便直接開口:


    “我現在不能保證我對你的心思是不是你所說的那種旁的心思,但是我能確定你對我還是很重要的,不是你想得那種你死了我也不太在意,否則,我費心巴力地給你做藥是圖什麽?”


    寧咎的聲音在車廂中顯得異常清晰,擲地有聲,閻雲舟抬眼便對上了寧咎認真的雙眼,他不是在開玩笑,也不是在安慰自己,他知道寧咎很誠實,甚至於不屑於撒謊,蒼白的臉上似乎因為這句很重要而多了幾分光彩。


    寧咎看著他的模樣心裏又酸又澀,弄的他好像多冷血無情似的,半晌他笑了一下,有些打趣似的開口:


    “王爺也該自信一點兒,無論是從身份地位還是容貌長相,亦或是對於家國的情懷,你都不輸給別人的,還是相當有人格魅力的,你怎麽就能斷定我對你的死會不太在意?”


    寧咎雖然對自己的感情需要慎之又慎,但是他對閻雲舟本人的評價卻是非常公正客觀的,無論從哪個角度上說,閻雲舟的優秀都是無法掩藏的。


    閻雲舟低頭輕咳著笑了一下,唿吸短促無力,聲音也有些沙啞,但是卻不妨礙他聲音中的愉悅:


    “不常聽你這樣誇人,有些不習慣。”


    雖然寧咎沒有給他等同的答案,但是現在的答案他也已經非常滿意了,至少他對寧咎來說不是無足輕重的。


    兩個人在車裏談論這樣的話題讓寧咎這個母胎solo的人有些不好意思,他摸了摸鼻子:


    “啊呀,好了好了,這個話題是個可持續發展的話題,以後有的是時間談,先給我說說你身上的症狀,胸悶氣短的症狀是不是加重了?腿上的傷口有沒有發癢腫痛的感覺?”


    對比感情節目,很顯然醫學類節目才是寧主任擅長的領域,閻雲舟的狀態差到幾乎無法掩飾,他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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