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珩無從知曉四百年前安寧為何會突然被宣布病故,四百年後她為何又會獨自一人出現在這個靈氣稀薄的偏遠小鎮裏。安寧一直對她這四百年來的經曆諱莫如深。景珩曾問過幾次,都被安寧故意岔開話題混過去了。


    “不然呢?”安寧站起身,打算去書房的小榻上湊合一晚:“睡你的覺吧,大半夜的話那麽多!”


    手被人拉住。


    “怎麽著?又想讓我打地鋪?”安寧眯著眼睛:“你適可而止哈!這世上敢讓我打地鋪的人可不多。上次已經忍過你一迴了,再犯我就把你扔去永巷刷馬桶!撒手!”


    景珩聞言並沒有鬆手,隻是往床裏挪了挪。看他這樣子,今天是打定了主意非要問出個一二三了。


    安寧歎了口氣,坐迴床榻上,“問吧問吧,趕緊問完我好睡覺!”


    “你當年既救了我,為什麽又不肯讓我跟著你?”景珩盯著她的眼睛,問出了那個四百年前他想問但沒來得及問的問題。


    安寧聞言沒有馬上迴答。她總不能說她那會兒已經被昭元圈禁起來了,又同時得罪了南嶽這個霸主上國與西陵國內的一些世家貴族,隨時有可能被扔出去當替罪羊吧?跟著她幹什麽?送人頭麽?


    在這個時代政鬥失敗,是不可能隻噶一個人的,連坐才是常態。當年緊急疏散開雲學院那三百學子已經耗費了她不少精力,她有必要再給自己找麻煩?


    “嗯……因為我不收童工!”終於組織好語言後,安寧說了句特別煞風景的話:“在這方麵,我可比祝琰有節操多了!”


    景珩聞言愣了愣,萬萬沒想到安寧竟然會用這種荒唐的理由來忽悠他,一時氣道:“我比你大!”


    安寧壞笑:“你說這話的時候虧不虧心?也不知道是誰,剛見到我的時候跑的飛快,生怕我吃小孩!”說罷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賤兮兮地補刀:“話說,你們這個種族是成年後才確定性別的麽?你那會兒看起來比我最小的小堂妹還要嬌弱!我原還想著要不要把你這小美人介紹給季君臨呢……可惜了,痛失一個大嫂啊!”


    景珩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見鬼的小美人!見鬼的季君臨!見鬼的大嫂!


    “……季長離!”景珩咬牙——他那時是受了重傷!重傷!為了不浪費靈力才變小的,什麽叫“比她最小的小堂妹還要嬌弱”?見鬼的嬌弱!這個瞎了眼的蠢貨!


    哦豁!有人惱羞成怒了!眼睛都氣紅了。


    安寧眼疾手快地捂住景珩的嘴,憋著笑恐嚇他:“你要是再敢衝我齜牙,我就去隔壁把大黃抱來跟你一決高下!”


    死丫頭!還敢提那隻狗!景珩更氣了,作勢要咬她。


    安寧縮迴手,笑的肚子疼:“怎麽還急眼了呢?聽不得真話是吧?”


    真話……!差點又被她混過去了!景珩的眼睛恢複成了正常的黑色,“季長離,你把我當傻子是吧?”


    emmm……好像玩過頭了,好像真的生氣了。


    “我不是!我沒有!你少汙蔑我!”


    景珩拒絕接受她的嬉皮笑臉,重新恢複emo不理人的狀態。看著像個縮迴殼裏的自閉蝸牛一樣,可憐巴巴的。這讓安寧都開始懷疑自己剛剛在夢中揮出的那一刀是不是紮中他的某個腦袋,戳中了他的emo點……這也太難哄了吧?


    “……行吧行吧,允許你再問一個問題!”


    安寧戳了戳那隻自閉蝸牛,見他不理人,直接開擺:“看來你是沒有別的問題要問了,那我睡了啊!”說罷作勢要熄滅蠟燭。


    自閉蝸牛轉過頭:“你這四百年都去哪裏了?”


    ……今晚都是些什麽奪命連環問?安寧感覺自己都快要編不下去了:“當然是去周遊世界啊!”


    見景珩又覺得自己在耍他,準備重新縮迴emo殼裏,安寧趕緊補充:“你還別不信!我去了可多地方了!你知道對於一個早早就開始打工的童工老前輩而言,四百年不用上班還能衣食無憂的生活有多幸福麽?”


    “哦?”景珩一副“你接著編,我看你待會兒能不能圓迴來”的表情。


    “嘖!不信拉到!我可不像你這種為愛發電的打工狂魔!我可懶了!你知道我以前過的是什麽日子麽?我人還沒桌子高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每天不能睡滿三個時辰的苦逼生活!每日寅時到巳時要去尚書房聽博士們講文課,末時到酉時要進軍營裏跟著武師父們學習騎射武藝兵法。到了晚上還要寫一大堆的功課……再大一點,就要一邊上課一邊上班,每天能休息的時間就更少了……若是再遇上戰事,那就更完犢子。長途奔襲的時候腦漿子都要搖散黃了……笑什麽笑!”


    這是景珩第一次聽安寧說起她幼時的小事,見她講得風趣,沒忍住笑了出來。


    安寧白了他一眼:“赤羽軍現在不過五萬餘人就能讓你忙成這副鬼樣子。你知道我以前手下有多少兵麽?十萬!你的兩倍!這對於一條鹹魚而言是多麽可怕的工作量啊!我做夢都想著能早點退休!”


    “然後老天爺就開恩了,讓我早早實現了退休的夢想,過上了無憂無慮、躺平擺爛的鹹魚生活。每天想什麽時候醒就什麽時候醒,想去哪玩就去哪玩,多香啊!你自己過的不好可別帶上我!小爺我過得可愜意了!”


    “你以前經常受傷?”景珩轉移了話題。


    “為什麽這麽問?”


    景珩看了眼自己的傷口。


    安寧麵露不屑:“我才不像你,親兵當成祖宗養!我有大把的護衛,怎麽可能經常受傷?”然後又解釋道:“我會這門手藝是因為我剛進軍營那會兒年紀太小,沒辦法跟其他人一起上校場訓練。閑著沒事幹的時候就跑去跟軍營裏的軍醫們混……技多不壓身嘛!”


    說到這裏,安寧不懷好意地扛起了挖祝琰牆腳的小鋤頭:“怎麽樣,是不是比祝琰那裏的軍醫強多了?我跟你說,我們西陵的軍醫手藝可絕了!夥食也好,軍餉還多!你考慮看看,要不要跳個槽?”


    “哼。”景珩不屑地輕哼一聲,躺下身去蓋上被子,閉上眼睛不看她:“現在又不嫌我是童工了?晚了!”


    嘖!小心眼子!“愛跳不跳!”


    話剛說完,安寧就眼睜睜地看著這個狗東西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卷走了整床被子。大冬天的一個邊角都沒給她留……安寧一整個被無語住了!


    幾個意思?問完話了就翻臉不認人趕她去書房?要翻臉你就翻的幹脆點,別在我要下床之前伸手拉我衣服!


    安寧看著床上那個把自己裹成蠶寶寶樣,閉著眼睛伸出一隻手拉她衣服不準她走的幼稚鬼,忍住想打人的衝動從乾坤袋裏變出了一床新被子。


    安寧抬手隔空滅掉蠟燭後,整個房間頓時陷入黑暗,隻餘床邊的窗台處灑進來的點點月光。


    安寧把頭蒙進被子裏,暗自鬆了口氣——很好,又是能成功混過的一天!她現在不去拿個奧斯卡小金人真的太可惜了!瞧她那些故事編的多順暢啊!下次繼續努力!


    室內一片寂靜。玉片般的晶瑩白雪在空中悠悠揚揚地盤旋著,繼而緩緩落下,給窗外的小院披上了一層潔白的紗衣。


    不知過了多久,安寧沉沉睡去。景珩從“蠶繭”裏鑽出來,把安寧的腦袋從被子中解放出來後,隔著被子把她圈入懷中。他低頭看了安寧沉靜的睡顏許久,在她的額間留下一個溫潤的吻,輕聲說了一句:“小騙子!”


    過了一會兒,景珩俊眉微皺,一片潔白如雪的鱗片出現在他的手中。景珩抬手催動靈力,鱗片慢慢消失。


    還在睡夢中的安寧毫無所覺,心口處已出現了一個若隱若現的鱗片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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