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馬嘶鳴,伴隨著骨矛刺破空氣的唿嘯聲。


    一幫衣冠襤褸,灰頭土臉的“士兵”們站在了山坡上。


    是的,按照文明人的標準,這肯定隻是一幫帶引號的士兵。


    因為他們的身上既沒有裝甲,更不沒有盾牌可用,隻是手裏麵拿著一些簡陋到可笑的武器。


    除去矛尖上帶著的一點鐵之外,他們身上再沒有一點可做被成為“裝備”的東西。


    然而,就是這樣的一棒乞丐兵,通過自己的一腔血勇,逼退了大普魯斯軍團最引以為傲的騎士。


    山坡之下,兩邊的指揮官都有些看傻了眼。


    大普魯斯人是沒想過自己這樣也能輸。


    而韋根人是沒想自己這樣也能贏。


    在事實上,當瓦裏幾亞公爵高唿著薩丁的聖名時,很多部落將軍們都已經閉上了眼睛。


    他們根本不相信,也不敢相信,這些衣著簡陋的消耗品能在騎兵的衝鋒下活下來。


    按照最悲觀的說法來看,不要說六七百騎兵,隻要湊夠一百個大普魯斯人的騎兵,整個韋根部落都拿不出一支能與其較量的軍隊。


    但所謂奇跡,就是將旁人眼中的常識顛倒過來,然後再將其打破一遍。


    雖然從傷亡比來看,這是一場敗仗,但從時機上的戰略目標上來說,卻是韋根人麵對大普魯斯軍團入侵的第一次成功。


    望著入潮水一般退去的大普魯斯騎兵,那位韋根部落的指揮官再也堅持不住,他用雙手支撐著僅有的短矛,似乎是拚了命的想要再從這片土地上站一會。


    但他最終沒有得逞。


    他原本健壯的身體好像麵條一樣的順著棍子軟了下去。


    然後便是一陣天暈目眩倒在了地上。


    幾個士兵從剛從得勝的興奮中稍微緩過神來,卻看到方才率領自己的長官已經不見人影。


    再一看,則是發現此人已經倒在了地上。


    口鼻處都流出紫褐色的鮮血來,顯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在他倒下去的瞬間,他的眼睛還奮力的睜開著,嘴巴也是咧開著,似乎是想要說出什麽話來。


    士兵們愣了一愣,他們本來想要把將軍死去的消息傳遞給身邊的夥伴。


    但眼看著這來之不易的勝利,幹脆一咬牙,夥同著其他人一並歡唿了起來。


    “諸神不朽!!!韋根長存!!!”


    當然,能喊出這種有水平的口號的畢竟隻是少數人,大部分的士兵還隻是大聲喊著:“我們贏了!”亦或者隻是大聲的叫喊,但並未再實際上說出任何一句完整的話來。


    此時,負責統帥大普魯斯步兵軍團的將軍,則依舊在慢悠悠的指揮著步兵軍團“整齊的前進”。


    相對於韋根人來說,那個山丘對於大普魯斯人完全沒有這麽重要。


    他們本來就處於地形較高的位置,而且他們邁上那個山坡的路程也沒有這麽艱險。


    這名將軍甚至還向斯沃德打了保票:“弩(你)景觀(盡管)方心就是,喔(我)一定能把魯格(那個)地方打迴來。”


    “要緊的不過係(是)保持好息(士)兵的體力就性(行)。這就跟幹農活沒有區別,你不能叫這幫孩子們一下就把力氣全用光了。”


    這名鄉下來的伯爵比斯沃德記憶中的更加衰老幾分,牙齒漏風外加口音,叫他覺得僅僅是聽他說話就算是一種折磨。


    隻有在叫他提起農活的時候,才能打起幾分興趣,將語言說的十分順暢。


    望著這個如樂嗬嗬老農一般的男人,他由衷的懷念起自己的好幫手農諾。


    但命運依舊不會隨著他的指望而有什麽改變。


    在事實上,他現在心心念念的好友還是否還活著,都已經要打上一個問號了。


    無論農諾又怎樣的個人魅力或則是戰場上的能力,他都已經與本次注定要載入史冊的會戰無緣了。


    對於那個農夫……不,是步兵統領的見解,斯沃德自然是不屑一顧的,但他以自己的戰場直覺來說,也並不覺得眼前的這個小丘是多大的麻煩。


    正相反,他覺得眼前的小丘固然重要,但他的另一名好友,瓦利西亞公爵,將幾乎所有的騎士都完完整整的帶迴來的才是最令他欣慰的。


    大戰在即,他拍了拍瓦利西亞將軍的肩膀,對著一臉羞愧的騎兵指揮官堅決的說到:“我不管別人是怎麽想,但你能夠不陷入對眼前的小勝的盲目,和對於那些虛名的渴望,而是顧全大局,真正的為我考慮,以最小的傷亡給敵人放血,隻是失去了一小片對我們毫無意義的前沿陣地,你就是我的英雄!將軍!”


    聽過這些一半是真情,一半是假意的客套話之後,不僅僅是瓦利西亞,甚至那些主動撤退的騎士們,都有些驕傲了起來。


    不錯,他們沒有輸,隻是將一小片前沿陣地交易了出去,換了韋根人近千條人命,這生意是劃得來的。


    因此,當韋根人大聲歡唿的聲音漸漸停止之是,大普魯斯軍團方麵同樣是發出了一陣振奮人心的唿喊聲。


    斯沃德再次抬頭看了看自己麵前的山坡,稍微皺了皺眉頭說到:“既然韋根人這重視這座小丘,那我們不妨從兩側繞過去。”


    雖然他沒有將兩千多名韋根人的輕步兵看在眼裏,但他的戰場知覺卻告訴他,此刻再多派人奪迴那座山丘,很有可能會付出一個帝國無法接受的代價。


    但如果從兩側繞過去?


    愛德華望著成功占領了山坡的輕步兵微微點了點頭,在那幫還活在夢裏的部落將軍們清醒過來之前,他必需要做出一個新的決策來鞏固已有的優勢。


    是的,在他看來,目前的戰場上,占據了眼前的這一片隆起的高地,那就是優勢。


    而接下來鞏固這個優勢最大的難點,便是這山坡的兩翼。


    他自然可以將手上的精銳悉數派往山坡上,這樣及時大普魯斯人將所有的兵力都投入進去,他也有把握能在那片狹小的區域上將他們的鮮血磨盡。


    但這個計劃最大的問題便是兩翼上的空虛。


    大普魯斯人有騎兵,在平原上作戰自然是不懼任何人,而他手上位數眾多的部落戰士們,此刻雖然因為得到了一點小勝,便恢複了一些自信,但真的要他們像是那三千命輕步兵一樣死戰,那是不可能指望的,也是沒有意義的。


    隻要大普魯斯人派兵繞過山丘,他手上的那隻從霍普沼澤上帶出來的精銳很快就會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等到時候,那片山丘便再也不是為大普魯斯人準備的鮮血磨盤,而是變成了自己的喪身之所。


    正當他陷入一片苦思冥想的時候,一片焦糊的氣味傳入了他的鼻孔之中。


    那是戰場東側的山林,方才大普魯斯人用火箭點燃了他們,不過此刻則是被寒風吹滅的差不多了。


    畢竟沼澤中的森林到底還稱不上真正的森林。隻是坐落於大片淤泥攤上的一些點綴罷了,失去易燃物之後,火焰落在凝結著冰晶的地麵上,隨即便融化成了一灘水。


    水!


    愛德華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雖然現在的路麵看上去很是比較結實,但是排除剛才的林火有將地麵烤的鬆軟的可能。


    要知道,除去幾條曲折的小道之外,整個八大沼澤,一到春夏交際之時,到處可都是能將人生吞進去的“惡地”,即便是土生土長的韋根民族,一旦有同伴陷進去,眾人也隻能就當他是死了,除此之外再無他法。


    至於那些根本就不懂沼澤的外鄉人……


    愛德華輕輕的搓了搓自己雙手,這也是他即將做出什麽大的決定之前的標誌。


    他決定一改之前的伏擊戰術,改成從左側直接向敵人發起衝鋒。


    “諸位!現在已經有戰士用自己的鮮血證明了,大普魯斯人並非是不可戰勝的。隻要我們團結起來,不做正麵的潰退,就一定可以擊退他們!諸神在上,天佑韋根人!!!”


    而原本站在一旁愣神的將軍們也都才恍然醒悟了一般。


    他們激動的揮舞起自己手臂,露出得勝的笑容。


    看著這樣的一幫人,愛德華的心中漸漸揚起了一個念頭。


    他幾乎已經有了完備的計劃。


    “諸位將軍們,諸神依然眷顧我們,不瞞你們,諸神已經告訴我,‘在燃起地獄之火之處,勝利之光也自當眷顧於此。’吾不解其意也久矣,然今天方才得知其中的奧妙。”


    “將軍們!吾神眷顧你們!入侵者踏入了神之後裔的疆土,並用邪惡的火焰來對付他們,可入侵者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些火焰所造成的傷害,最終也將坐於用與他們自己的身上。”


    “我們從左翼突襲過去,我們要將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左側,並且就在那裏跟大普魯斯人決一死戰!衝啊,諸神的子民們,向前進軍,朝著勝利!!!”


    “神眷子民,征討四方!!!”


    雖然這些部落的統帥麵向那片被火燒過的土地時,並未從其中見的什麽奧妙,但他們畢竟在今日已經見識過了一次奇跡,於是他們便幹脆不假思索的決定再相信一次。


    而且,反正還有部落的祭司們跟他們在一起呢,這些神棍推舉出來的人,總不至於一並將他們給害死吧?


    將軍們如是考慮到。


    也正是如此,當斯沃德的士兵們分成兩隊,站著整齊的步伐試圖包圍山坡的時候,大批的灰黑色的韋根部落戰士們便好像是發了瘋似的野獸們從左翼衝了上來。


    一個人的蠻勇是可怖的。


    十個人的蠻勇是具有可觀的殺傷力的。


    幾百人,上千人的蠻勇是具有威脅的。


    但是上萬人的蠻勇,再斯沃德的眼中是不具備任何威脅的。


    看到這幫蠻族主動放棄了山坡上的優勢,他也就毫不客氣的命令自己右翼的部隊加快行軍的腳步,快速繞過小丘,對韋根人的部隊進行包圍。


    而左翼的士兵則原地停滯下來,以緊密的陣列來抵禦那猶如黑色潮水一般的進攻。


    來自南方的農兵們發揮了自己的長處。


    他們將大片的木頭盾牌直接插在地上,然後用雙手舉起自己的長矛,用粗壯的雙臂狠狠的刺向自己麵前的敵人。


    那粗壯的木頭長矛,往往是一個橫掃,便可使得兩三個韋根人戰士倒在地上。而韋根人的長矛落在他們身上的時候,卻隻是像揚起了一陣灰塵。


    而其餘的士兵依然可以做到有模有樣的反擊,他們雖然沒有南方的步兵這樣強大的步戰能力,但依然可以通過密集的的陣型來抵禦敵軍。


    他們往往十幾個人站成一長排,他們將盾牌並攏在一起,然後有三四個長矛手負責紮傷較遠處的敵人,三四人手持短劍,從盾牌的間隙中擊殺那些僥幸衝殺到他們麵前的部落戰士。


    如果說部落中衝上來的戰士們是滔天巨浪,那大普魯斯的軍團就是一段堅不可摧的堤壩。


    任由你洪水滔天,也不可能莽的上來。


    在韋根部落的戰士們靠著戰壕聲提上來的士氣持續了一段時間之後,他們終於發現了自己麵前的士兵是堅不可摧的。


    想要擊潰他們,就必須得是能找到他們的弱點,而以他們所能看到的弱點,便隻有這些農兵們左翼更往左的地方。


    他們雖然戰鬥的意誌很堅決,但數量上畢竟太少了,連萬餘名韋根勇士的三分之一都達不到。


    這樣的部隊雖然架子拉開了,但是在邊翼上總會有防守薄弱的地方。


    於是這些部落的將軍便一股腦似的衝了上去。


    “衝垮他們的防線!!!”


    “榮耀諸神!!!”


    喊著這樣的口號,他們便衝向了薄弱區域,而那個看上去脆弱的跟紙一樣的防線果真也沒有攔住他們前進的步伐,那裏的士兵似乎不隻是質量上有所不足,就連士氣和戰鬥意誌都十分薄弱,隻是在稍作抵抗之後,便丟掉了自己手中的兵器,怪叫著朝著身後跑了過去。


    麵對這樣“優勢”的局麵,他們幾乎是完全沒有思考過的情況下,便繼續展開了追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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