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裏,愛德華不由得深深望了眼前的這位“侍衛”一眼。


    能有這般膽氣,這種見地的他,顯然不能隻是一個侍衛出身,必然有一番自己的故事。


    隻是現在戰況在即,深究這些有的沒得顯然沒什麽價值,想到他的手下反正別的沒有,就是能拿出去送的炮灰士兵不缺,就算是白白送死了,也總能替國家省下來不少糧食,於是便大手一揮,說到:


    “好,我現在就交於你三千名武士指揮,算是給你一個機會……”


    當講到這裏的時候,愛德華刻意的停頓了片刻,想要聽到他眼前的這個人自己表一表忠心,以示意自己絕不會背叛,卻沒想到他麵前的整個人就好像是一根木頭一樣的呆在了那裏,戰場附近的人也都啞口無言,隻好像自己一人在唱獨角戲一般。


    看到這裏,為了破除方才的尷尬,愛德華幹脆向前走過一兩步,一腳將那跪倒在地上的侍從踹翻在地上,怒斥一聲。


    “還愣著幹什麽,等著延誤戰機嗎?”


    這不僅叫一眾將軍們倒吸了一口涼氣,臨陣鞭笞自己的將軍,就好像是上船之前非要在底下鑿個洞一般。


    部落裏麵的智者們都吹噓說這愛德華乃是王者之姿,怎沒有想到竟然是個暴君。


    但才被踢在地上滾了兩圈的那守衛竟然也沒有任何發怒的神情,反倒是十分鄭重的朝著愛德華又行了一次禮之後,方才轉身上了前線。


    諸位將軍不得其中的緣由,隻當是這武士性情怪僻,隻是搖了搖頭,雖然表麵上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但心中卻已經認定了這個人即將率領著韋根部落的勇士們從一個失敗再來走向另一個失敗。


    他們暗自感歎一聲,天亡韋根人,但卻沒有一個人在此時站出來反對愛德華的“暴政”。


    畢竟以他們的本事,發發牢騷還行,真要是把這個從西邊自己跑來的“大腿”給氣跑了,卷走他手下那五千名精兵,那才是真的萬劫不複……


    然而,在營中的幾個部落首腦還在煞有其事的為自己的未來另作圖謀之時,他們眼中的“暴君”愛德華卻隻是將自己的目光投放在了前線上。


    雖然愛德華稱得上是對普魯斯人的軍事文化都有一定了解,但到底是沒有親自觀察過重騎士陷陣時候的威力,因而,當那位侍衛率領他勻出來的那點輕步兵進發的時候,他的雖然表麵上叫人看不出什麽破綻,但心卻是不甚平靜。


    這一陣卻是無論如何也要贏下來的。


    眼下大普魯斯人的騎兵不過七百餘騎,便可追著他數千名軍隊潰逃,兩萬大軍列陣不敢向前,等到他們的主力趕來的時候,這仗還要不要打了?


    更何況,他麵前的那頂山丘的位置極佳,若是誰能占據下來,誰就能先了解到敵人的虛實和進一步的部署,在這個信息無比匱乏的戰場上,能多一點有用的訊息,可能就能直接影響到戰爭最後的勝負。


    在諸將心中打鼓的時候,卻顯然是沒有看透他們主君的城府。


    而這也是愛德華懶得跟他們多做解釋的因由。


    韋根人大部分的秉性就是欺軟怕硬,最喜歡的是爭強鬥狠,但這種好勝的性格反應到戰場上,則就變成了打順風仗的時候拉不迴來,而打逆風仗的時候也拉不迴來的尷尬局麵。


    因此,從一開始的時候,愛德華所考慮的便不是這個領軍人物的才能,或者是格鬥的技巧,而是要看他有沒有一戰到底的決心。


    而自己那一腳其實正是這樣的一種試探,倘若是意誌不堅定的人,要麽就一股氣血上頭跟他決鬥,要麽就直接變成一條唯唯諾諾的軟腳蝦。


    但好在那衛兵沒有叫他失望。


    看著那位衛兵進退有度的樣子,愛德華就明白自己選對了人。


    沒有才能,打不過又怕什麽?自己兩萬大軍難不成就看戲嗎?三千人不夠就再添上兩千人,隻要敢打敢拚,總是能夠贏的。


    愛德華可沒有像過去遵循那些南方人的“美德”,不插手這些人的決鬥,正相反,隻要能打贏,他即使是放八路伏兵去打一路人也無所謂。


    卻說戰場上,原本就占據優勢地理位置的大普魯斯騎兵雖說是沒有找到合適的進攻時機,但當他們看到幾千名韋根人的輕步兵向他們發起進攻的時候,腦海中還是忍不住浮現出了一股荒誕感。


    戰場上自古以來便隻有騎兵向步兵發起衝鋒的份,那裏會有人拿步兵衝騎兵呢?


    但話雖如此,看著那些部落戰士好似混不畏死式的衝了上來,負責統帥這支騎兵武裝的瓦裏幾亞公爵卻忍不住猶豫了起來。


    這些輕步兵的身後正部署著韋根人的主力,及時自己能夠擊潰他們,也很難繼續擴大戰果,反而是有可能陷入人海的泥沼中不能自拔。


    而後撤則是會將之前的戰果丟個幹淨,放棄這座小丘,也是明顯不適合大軍進一步展開進攻。


    像是這種拿下優勢位置又丟掉的事情若是傳迴到了指揮大營之中,他免不了要背負一個“懦夫”的名號。


    因此,想到這裏的時候,他一個沒忍住,還是命令自己的侍從揮舞起了象征著皇室威嚴的旗幟。


    此刻扭轉成最適合衝鋒的錐形陣已然不及,公爵就隻能勉強擺著菱形陣朝著麵前的敵人衝了上去。


    比起錐形陣來,菱形陣其實差的並非是衝擊的強度,而是在這種人數差距較大的情形下過於冒險。


    一旦菱形陣的前鋒不能鑿穿敵人的中軍陣型,則在菱形陣上至少三分之一的士兵將會無處施展自己的戰力。


    不過中軍到底還是處於兵力較為集中區域,加上菱形的衝鋒的縱深甚至比錐形還要大,因此倒也不算壓力最大的部分。


    真正危險的區域是兩翼的士兵。他們除去要麵對自己前方的敵人和側翼的敵人之外,很大的可能還要麵對自己後方的和另一側的敵人,這已經不能用有風險來形容了,處於在這樣位置的士兵,隻要戰局稍顯不利,基本上就是一死的結局。


    而失去兩翼的菱形陣,也就好像是被磨了刃的劍一樣,隻有頭硬,但沒有了給敵人放血的能力,殺傷力起碼要短上一半。


    也出於這種考慮,公爵在排陣的時候,格外照顧了部署在側翼的部隊,安排的都是貨真價實的鐵甲騎士,反倒是在中軍的位置安排上了一些侍從。


    雖然這次衝鋒組織的有些倉促,騎士們來不及舉起騎士長槍,隻能抽出腰間或背上的長劍來禦敵,但當他們開始衝鋒的時候,氣勢上卻沒有短上分毫。


    公爵本人身處於中軍最核心的位置,在騎兵們即將與敵人接觸的最後關頭,他高高的舉起了自己手中的佩劍,大聲吼道:“為了薩丁!”


    而其餘的騎士們則以更大的聲音喊出:“為了陛下!!!”


    無論如何,當有所準備的騎兵衝入輕步兵的陣營時,他們還是邊如同熱刀切牛油一般的擊穿了那三千名輕步兵的武裝。


    被安排在一翼的何塞騎士砍下了兩個輕步兵的腦袋,但被夾在中陣的韋迪亞卻隻是跟著跑了一圈。


    在一片血肉橫飛的戰場上,韋迪亞甚至有些顧不得拉開自己的弓箭,他引以為傲的騎術在真正的騎兵隊伍中顯得有些不值一提,僅僅是跟上前進的隊伍,就已經耗費了他所有的精力。


    刺穿敵陣的騎士們沒有繼續進攻下去,出於保守起見,公爵率領著隊伍再次迴到了山坡上。


    當然,真正的戰士從來不會在戰場上跑空圈,在繞迴山坡的時候,騎士們再次狠狠的削弱了一番那些沼澤中的韋根人戰士,而那些輕步兵們甚至沒有來的及摸到大普魯斯騎士的屁股。


    渾身浴血的騎士們大口喘息著,他們為剛才的勝利而感到有幾分自得。


    但很快,他們臉上得意的笑容就全變成了訝異。


    剛才被他們擊穿過的輕步兵不再像之前的那些韋根人一樣四散而逃,而是在原地重整了起來!


    人群中,公爵隱約的看到有一些好似首領的人一隻在勸說著周圍的士兵,特別是他們的領袖,那是一個看上去相貌平平的韋根人,但卻在此時給予了瓦裏幾亞極大的震撼。


    在方才的衝刺中,瓦裏幾亞公爵有意的尋找了韋根人中的指揮官,並且在兩個侍從的幫助下“重創”了他。


    那個領袖在瓦裏幾亞揮劍的同時絲毫不注重形象的趴在了地上,這使得瓦裏幾亞一不留神的功夫便錯過了最好的殺敵時機。


    但無論如何,他還是操縱著自己的戰馬在他的身上狠狠的踏了一腳。


    普魯斯軍馬強有力的後蹄,再加上上麵鐵甲騎士的分量,沒理由不能踢死這個家夥。


    可偏偏就是這個必死之人,又再戰場上奇跡一般的站了起來。


    盡管他的嘴角上已經不住的冒著鮮血,雖然他步履蹣跚。


    但他依然在前進,他依然在頂著騎兵的壓力前進。


    他或許已經虛弱到說不出一句話,但在他的身邊,卻依舊聚集起了一支隊伍。


    越來越多的士兵再次重新迴到了自己屬的編隊之中,他們的臉上露出了從未有過堅毅神色。


    沒有之前亂糟糟的戰吼聲,有的隻是那刀劍的揮舞,那瘋狂的,想要複仇的欲望。


    兩千多名輕步兵繼續朝著山坡的位置推了上去,他們邁過友軍們倒下去的屍體,就好像從冥間邁出來的死神一般。


    而騎士們此時已經沒有了再供他們衝鋒一次的距離,也沒有了再供他們完成一此剛才那樣漂亮的衝鋒的體力。


    也許騎士的耐力還能堅持一段時間,但馬匹的耐力卻是已經將近到了極限。


    望著那些仿佛不死不休的敵人,騎士們的心中第一次出現了名為恐懼的情緒。


    自從他們在那山穀間驅散了亞嘜人的殖民大軍之後,他們已經很長很長時間不知道怯戰是什麽滋味了,一隻以來,勇猛敢戰才是帝國貴族之間的話題。


    而現如今,他們竟有些想要退縮了。


    但無論如何,及時是無法衝鋒,七百多名受訓過的精銳,對比於兩千多的農民獵人士兵來說,依然在戰力上占據優勢。


    就這樣將山坡拱手相讓,他們肯定是不甘心的。


    於是騎士們堅持留在了原地,並且有的侍從顫抖著手,用背上的弓箭,投槍這種遠程殺傷性的武器朝著如同潮水一般爬上來的韋根戰士們狠狠的投擲了出去。


    他們希望用這種方式來驅散這些不知道是發了什麽瘋的野蠻人。


    但這種想法注定是徒勞的。


    這些士兵們既然已經抵抗住了騎士們最具有威脅的衝鋒,那又何懼一點遠程武器的傷亡呢?


    僅僅付出了幾十條生命的代價,他們就走過了最後的一段路程。


    自此,他們距離騎士們的距離,就隻有不到三十步了。


    他們遵循著部落時期的進攻傳統,在攻打敵人之前先投擲短矛。


    望著那些舉起來的,簡直堪稱可笑的簡陋武器,騎士們胯下的戰馬卻一陣陣騷動了起來。


    骨矛對於披甲,或者是半披甲的騎士來說自然是難以造成損傷,但對於他們胯下的馬兒來說,那可就未必了。


    這些廣泛的適用於亞熱帶和溫帶的可靠牲口,在進入寒冷的北地之後本就有些水土不服,比起它們在東方的親戚來說,它們雖然長得更高大,腿部也更有力氣,但在惡劣的環境時,卻更加難以抵抗。


    騎士們已經從一人三四馬的標準,逐漸下降到了一人兩馬,甚至有的騎士是一匹戰馬,一匹拉車用的駑馬。


    他們已經死不起任何一匹馬了。


    眼下,他們唯一可靠的戰法,應當是從馬背上爬下來,步戰迎敵,靠著坡度上的優勢,他們完全能抵擋住這些強弩之末的步兵。


    但騎士們卻紛紛拒絕了這個要求。


    一名騎士望著那些被舉起來的投矛說到:“如果我們下了馬,那還能叫什麽騎士?”


    說罷,便紛紛自顧自的從前線撤了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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