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窄的定北城內,此刻再不見那些來往的人群,那些書記官,和幹活的奴隸。


    隻幾個士兵依舊打著火把在城中遊行,他們和城中少有的幾個還有光亮的地方交相輝映,托出兩道長長的影子來。


    “您方才說的王子殿下,應該指的是那位埃蒙德騎士?”


    何塞騎士有些茫然的望了望遠方,卻突然露出一絲苦笑來。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叫什麽名字。但我確信,他就是他們家族的人。”


    韋迪亞有些疑惑不解的皺了皺眉頭。


    何塞騎士繼續解釋道:“他是普魯斯家族的人,這件事情毋庸置疑,從我第一眼看到他那會兒開始,我我就知道他的身份了。隻有普魯斯家族的人才會這麽燒包……”


    說到此的時候,何塞騎士略微的停頓了一下。


    “你可能會覺得我如此形容一個帝國的王室有些不妥,但我要說的是,這支古老的家族,除去一些還算不錯的傳統品質之外,其實早就已經墮落了,連帶著他們家族的人一起。”


    “您是指在阿巴斯奇亞盟會上展露頭角的‘魯莽者普魯斯’?”


    “不錯,就是那個混蛋!”


    在說到這句話的時候,何塞騎士的唿吸明顯急促了起來,在他的臉上,無奈和憤怒的神色交替著占據優勢的位置。


    “那個自私鬼,他們家族的人天生就是混蛋,就覺著自己一定會高人一定,就因為他們特別的出身……”


    “而這明顯與帝國的建國理念不同,我們國家的基礎在於‘強大的國王保護他的子民,因而他的子民擁護他為領袖。’而絕非是向您剛才口中所言談到的那種理論。”


    韋迪亞忽然望著何塞騎士的瞳孔,仿佛忽然間明白了什麽。


    “你本來想要殺了他。”


    “誰?”


    “埃蒙德!”


    而何塞騎士則稍微轉過臉來。


    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再次走到了城門的出入口處。


    幾個士兵恭敬的朝著他們打過招唿之後,便為他們二人敞開了大門。


    “騎士大人,您是要在現在離開定北城嗎?我現在就派人將你們的馬帶過來。”


    “不,士兵,我們隻是在外麵走走,就不必太過麻煩了。”


    騎士麵不改色的說到。


    士兵識趣的點了點頭,退向了兩側。


    無論是定北城剛剛定居下來的平民也好,還是過路的商人也罷,都必須嚴格的遵循‘宵禁’的製度。


    唯有騎士除外,無論任何情況下,隻要帝國的騎士有需要,那麽士兵則必須向侍奉自己的領主一樣為他服務。


    何塞和韋迪亞一前一後的走出了城門外。


    就如同他們剛才望到的景色一樣,這裏不過是埋上了一層冰晶的沼澤泥地,在士兵們“收獲”過韋根部落所種植的些許作物之後,這裏便徹底的變成了一座荒野上的孤城,在夜間望去,就連溝通外界的大道都是一片荒蕪的景色。


    “我是本來有計劃要殺了那個普魯斯家的小畜生。他完全繼承了他們家族裏麵的人最頑劣,也最無禮的特性,眼睛裏麵除了勝利之外,不講任何原則,而且目中無人,獨斷專行,這樣的人活著早晚會是個禍害。”


    “但您最後又改了主意?”


    何塞騎士慢慢的轉過身來,他身上的酒氣逐漸散發的幹淨,而整個人身上所露出的那種快活的氣息也就此消散的無影無蹤。


    “我是一個在戰場上受過功勳的騎士,而他不過是一個半大點的毛孩子而已,在我眼中,甚至比你也大不到哪去,手上甚至都沒有連血都沒有粘過。”


    “麵對這樣的一個人,我到底不是那個卑劣的家族,我下不去手。”


    “而於此同時,您也不願意在帝國北伐的勢頭上,給普魯斯家族的人一個背叛的機會,我說的沒錯吧,父親?無論這個小騎士是處於何等理由死在了帝國的土地上,大普魯斯的王室都會找到借口在帝國的心髒上狠狠的插上一刀的。”


    “連您自己都知道,那個家族的人……”


    “當年在阿巴斯奇亞城盟會的時候,蓋斯亞特將軍本來也不應該為此而死的……如果他還活著,這場仗也許根本就不會打起來。”


    講完這些話之後,何塞騎士的臉上卻明顯的露出了幾分放鬆的神情來,就好像是卸去了一片心頭大恨一般。


    “一些過往的瑣碎事兒,真到沒想到你竟還有耐心慢慢聽下去……”


    “不,父親,我非但沒有覺得無趣,我甚至還為您的隱忍而感到驕傲。”


    何塞騎士的臉上頓時卻又露出了幾分奇怪的表情。


    “隱忍麽……沒想到你才正值氣盛的時候,卻有了這般念想。隱忍是對一些人和事情的妥協,但在我們的生命中,偶爾也要記得做幾次沒這麽聰明的蠢事……你什麽都好,就隻是太聰明,太會察言觀色。”


    韋迪亞不可置否的點了點頭。


    對於何塞騎士的這個說法,他也隻能拿出這麽一副“不支持,不反對”的態度來。


    何塞騎士意味深長的看了這個年輕人一眼,隨後口氣溫和的說到:


    “迴去吧,車亞公爵肯定為我們安排了起居的地方,你又不像我,你現在還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總


    得有個好點的休息地方。”


    在這一霎那,韋迪亞倒是突然想通了,自己的父親為何會突然有了如此之大的,在性格上的改變。


    如今的何塞騎士,雖然依舊以一個帝國的老兵做自稱,但卻再也不是那個在軍隊裏麵剛剛出來的愣頭青了。


    當他在維持一個十幾人左右的治安隊的時候,他隻需要用嚴明的紀律和高超的武藝來折服自己的部下,他們就會願意為他,何塞騎士而死。


    但當他成為一座城市事實上的軍事領袖的時候,他肩上的擔子便已經從十幾人的生死,變成了幾百乃至整個鎮子數千人的死活。


    地位上的變化,必然促使他從一個簡單的小騎士,變的越來越從一個“領主”的角度去思考問題。


    從社交到生活的方方麵麵,必然會有不少的變化。


    但就從何塞騎士在那一刹那的眼睛中所燃燒起的火焰開始,韋迪亞便早已經安下心來。


    他依然還是那個在小鎮上拉住自己的戰馬的男人。


    想到這裏,他便在公爵仆從的指引下,安然的躺倒在了一片早已被烤的溫熱的幹草上。


    這雖然比起他在瓦盧諾的家比起來還差得遠,但那也總比躺在商隊裏的馬車上要靠譜的多。


    他沉沉的陷入了夢鄉。


    在夢中,他成為了一名真正的騎士,既統領千軍萬馬,又能親自陷陣殺敵。


    睡夢中的他身披一身精致的銀白色甲胄,即使是在深夜之中,他的身上也散發著那種銀白的色的光芒,凡戰馬所及之處,敵人無一不奪路而逃。


    那是屬於他的時代。


    一個戰爭的時代。


    而在現實之中,帝國前線的軍隊也再次和韋根人之間爆發了戰爭。


    即使是取得極大的戰果,但斯沃德騎士依然堅決的取消了散兵的政策,取而代之是用他最寶貴的騎士團作為開路的前哨。


    而就在韋迪亞沉沉睡去的這個夜晚。


    帝國的騎兵發現了一個韋根人的部落村鎮。


    因為沒有料到大普魯斯人軍團的移動速度在驟然之間提升這麽許多,這座村鎮裏的人甚至還沒有完全轉移到那些更安全的區域。


    更況且對於部落聯邦這種鬆散的部落組織而言,他們內部各種各樣的矛盾累加在一起,也絲毫不亞於與大普魯斯人之間的矛盾,這樣也大大的減緩了他們所能做的戰爭準備的進程。


    當打著火把的騎兵進入村莊的時候,這所部落之中,至少還有超過五百名婦孺沒有轉移離開,而被武裝起來的男人,至少還有一半沒有睡醒。


    當騎兵踏在部落的街道之中,部落民甚至無法組織起一支能反抗的力量。


    又是一場沒有開始就結束的戰爭,隻不過這次戰爭的結束,是伴隨著流血才得以澆滅。


    這些騎士們沒有一顆像是車亞公爵那樣的七竅玲瓏心,更況且在他們眼中,這些來路不明的野蠻人的死活,也跟他們沒有什麽關係。


    為首的騎士站在村落中央的位置,他高高的舉起手中的劍,下達了全部殺光的指令。


    騎士們從小接受的教育決定了他們今日的選擇。


    在宮殿山刻意的培養下,他們絕非合格的統治者,隻是一把忠於帝國的劍而已。


    而當這把高懸於帝國之上的劍落到實處時,它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叫帝國的敵人見血。


    騎士們接受過首領的命令之後,紛紛高唿起了帝國抑或是自己家族稱號的名字,隨即在村落並不寬廣的道路上站成了一排。


    望著那些從兩側的民房,或者說是近乎洞穴裏跑出來的那些全裸,或者是**著的韋根土人,他們根本沒有想到將這些“動物”看作是人的一種。


    他們們開始策動自己跨下的戰馬,好像是打獵一般的邁過了那些韋根人。


    這樣的後果是毋庸置疑的,他們就像是燒的紅的刀子切過黃油一般的末過了那些人群。


    雖然帝國的輕重騎兵隻有不超過二十人,但他們在狹小的道路上卻是殺出了千軍萬馬般的氣勢來。


    在狹窄的街道上,他們反複的掠過戰場,在每一次的衝鋒中,他們都能取得數倍於幾身的戰果。


    而那些酋邦的人呢?他們連刺傷騎士們的馬蹄都做不到,隻因為上麵蒙了一層薄薄的紗布。


    這些騎士在機械般的殺戮者這些土人的時候,未嚐也不是在宣泄自己心中的怒火。


    在之前的那場小規模的會戰中,一個鄉下來的小子,連騎槍都端不穩的冒牌騎士,竟然也能取得那樣的戰果,這實在叫他們不爽。


    但這些自詡高貴的人又絕不會做出在他們眼中“不光彩之事”,即向那個被皇帝敕封的伯爵挑戰,他們所能做的,也唯有在戰場上取得更大的戰果,來叫他們滿意。


    很快,超過三百名男人倒在了血泊之後,而最早那批丟掉性命的戰士,在地上所噴湧而出的血,早已經凝結成了一層冰晶,這樣的路麵已經不再適宜由騎兵通過了,於是這些騎士們在黑暗中摸索著下了馬。


    在最後一次衝鋒的過程中,他們已經明顯的感受到了街麵上的武裝力量由下降的趨勢,但出於安全起見,他們依舊將武器緊緊的握在自己手上。


    一個輕騎兵在他騎士主人的示意下燃起了一支火把。


    路麵上的情況叫這些騎士們嚇了一跳。


    更多的韋根人站在那些死去的人屍體上,在黑暗中,他們的數量看上去像是被無限的放大了,襯托的整個街道就像是沒有盡頭了一般。


    為首的騎士倒吸了一口冷氣,他驚歎於這些韋根人的數量,但卻並不打算就此後退。


    “侍從們,保護住我們的兩翼,叫我們徹底摧毀這幫野蠻人!”


    於是,六個騎士便站成了橫向的一排,而他們的十二個侍從則打著火把站在兩側。


    如果站在他們麵前的,果真是一群韋根人的士兵,那麽他們絕對會被這幫大普魯斯騎士的戰鬥精神所折服。


    但隻可惜夜色蒙蔽了他們的雙眼。站在他們麵前的絕非戰士,而是一大幫幾乎手無寸鐵的婦孺。


    這些韋根女人平時都是靠首領和自己家的丈夫做事拿主意,但現在男人們幾乎都死光了,在弱肉強食的沼澤之中,僅僅靠一幫女人,這個部落絕對無法生存下去。


    她們的生活沒有了指望,於是便也隻能將自己的命運去交給勝利者去處置,因而她們中的大多數都在寒風中顫抖著走上了街頭。


    這是韋根人的傳統規則了,部落的人口是珍貴的財富,而擁有更多麵容較好的女人則是一個男人地位的象征,因而,即使是在韋根人的兼並戰爭中,女人也總是能夠活下來的那批人。


    雖然男人們多半是堅決反對大普魯斯人的,但這些女人卻是真的喜歡大普魯斯商人所“運”來的產品。


    至少在她們的眼中,大普魯斯人應當是一個有文化,而且富強的大部落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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