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塞騎士身上穿著常服,事實上,在他進入大廳之前,便自行解除了自己的武裝,以示對宴會主人的信任。


    因此,擺在眾人眼前的,隻是一個還有些醉酒的普通貴族,腳下還帶著殘疾,去接受一個全是佩戴甲胄,雙手持著大劍的騎士。


    “您可以抵抗的輕一點,我待會兒會考慮叫您體麵的敗在我的手上,盡量不叫您受到什麽傷痛,您已經老了,而我還在盛年,這不丟人。”


    年輕的埃蒙德如是說到。


    “但我可沒想過叫你能體麵的離開!我倒是發現了,你們這幫瘋子,一個個是真不怕死,而且還熱衷於給別人找麻煩。”


    雖然眾人沒有聽到何塞騎士的發言,但卻能從他的眼神中望到濃濃的火氣。


    真不知道這個魯莽的年輕人到底跟他說了什麽話,能把一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老好人給氣成這樣。


    但無論如何,這場決鬥從一開始進行之時,雖然在場的貴族都不看好何塞騎士可以取得勝利,但至少卻是希望何塞騎士能贏的。


    盡管埃蒙德和他的騎士兄弟們似乎並以欺負一個老人為恥。


    對他來說,能贏就行了。


    因此,當決鬥在眾位貴族們屏息的開始的瞬間,埃蒙德便立刻衝向了自己的對手。


    就像是他手下的那些騎士們一樣,他也認定了進攻比防守更有效果。


    第一次碰撞隻在分秒之間出了結果。


    年輕的埃蒙德向前邁出了一大步,手中的雙手重劍穩的像是一座山鋒,而何塞騎士卻像是一個瘸了腿的木馬一樣,一臉跌出去好幾步遠。


    這不由得叫餐桌上的貴族好一陣沮喪。


    兩人從武器的重量上來說差距實在是太大了,在這種形式的比拚中,他們幾乎看不到何塞騎士的身上能有什麽勝算。


    但交戰的雙方卻並不這麽認為。


    埃蒙德騎士並沒有因為自己占據了上風而感到多慶幸,而何塞騎士也並未覺得自己陷入下風之後便要沮喪。


    或者說,他甚至都並未覺出自己正處於下風之中。


    真正的戰士,眼神中永遠便隻有自己的敵人。


    放才的第一次碰撞中,何塞騎士並未使出多少自己身上的力氣來。


    正如同那些餐桌上的貴族們以為的那樣,他的劍太輕太小,以至於他沒有能與之硬撼的能力。


    但他並不覺得自己一定會輸掉。


    與真正的高手對決相比,兩人的劍法雖然都相當不錯,但不知道是出於何等原因,在場的貴族們都能看的出,他們兩人之間的動作有些太快了,防守和進攻都過於頻繁。


    短短三息之內,兩人已經你來我往的將彼此手中的劍刃碰撞上了七八次,這幾乎是一次唿吸之間,二人都要卡在肌肉的舒展節奏中爭個長短。


    沒人能在這樣的頻率下保持體力。


    才不到一會兒的功夫,雙方的額頭上都已經冒起大汗來。


    而在近乎脫力的情況下,兩人之間的儀態也給了觀戰的看客們以極為深刻的印象。


    雖然這場決鬥注定沒有什麽彩頭,但他們卻是看的比有彩頭的比賽來的還要更上心幾分。


    埃蒙德騎士有著與年齡完全不匹配的那種沉穩和人性。


    他依舊保持著第一次擊劍結束後的“中段式”,既不急於進攻,但也不隻是消極防守,將自己變成一座山似的同時,更還在尋找著他對手所露出的破綻。


    而反觀何塞騎士來說,諸位在場了來賓的臉就有些掛不住了。


    何塞騎士使用的劍術裏麵比較罕見的“垂懸式”,本來也是一招攻守兼備的姿態,可以在防禦和攻擊的態勢中來迴切換,但卻被何塞騎士使用的極具殺傷性。


    從埃蒙德的角度上望過去,何塞騎士的每一次攻擊中,所使用的無不是殺人的技巧。


    這才是真正令這些貴族們汗顏的地方,那就是這個名叫埃蒙德的騎士,竟然可以用訓練場上的技巧,來對抗“屠夫”的寶劍。


    不過此時,埃蒙德似乎也是摸清楚了何塞騎士進攻的套路。


    他微微的退過幾步之後,再次朝著何塞騎士的方向上微微欠了欠身子,方才猶如山巒一般的臉上也裂開了幾道欽佩來。


    “您一定便是‘血衣騎士’了罷?恩師倒是向我提起過您……您的劍術本已經一度達到了巔峰。倘若不是您這條腿……我定然不是您的對手。”


    但何塞騎士的臉上所露出的依然卻隻有譏諷和殺氣。


    “嘖嘖,難道說,你會因為我這條腿的問題而向我投降不成?”


    這個問題不知怎麽的,顯然是戳中了埃蒙德的心事,他的臉色一下子便變得難看了許多,鼓動著喉結,好似是打算要說出什麽話來。


    但何塞騎士明顯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他稍稍將自己手中的劍尖放低了一些,壓沉了聲音說到


    “如果你想再引起別人的注意來,那就盡管的說下去,我不知道你是用了什麽身份混到這裏來,普魯斯家族的小子,但我要警告你,大普魯斯的帝國在北方最不缺的就是莽夫和蠢貨,就算是現在的陛下不想要你的命,但可不代表他們不想用你的腦袋換去領賞!”


    這位“埃蒙德”騎士的臉色便一下子變得有些紅了起來。


    “誰要你提醒這些?騎士團的人,費利佩的走狗!我告訴你,我們,我們家族的人就沒一個怕死的孬種!”


    見到眼前的這位騎士是這麽個愚蠢的態度,何塞騎士便也失去了與他繼續閑聊下去的興趣。


    更何況,侮辱紅獅先帝這件事情,也確實是有些觸及到了他的底線。皇帝故去之時,他還很年輕,沒有像是那些老家夥們一樣,把心都葬在了那裏。


    但就他前半生的人際關係而言,卻又離不開那位相當“勇敢的君王”……


    因此,當別人侮辱費利佩“大帝”之時,他幾乎是下意識的便增進了自己攻擊的頻率。


    短暫的休息過後,場麵上的局勢最終卻是以另一種“一麵倒”而作為發展的趨勢。


    何塞騎士不再執著於進攻埃蒙德的軀幹部位,而是從他的手腕上做起文章來。


    比起在訓練室中留下的汗水而言,在戰場上流過的血毋庸置疑的更有效果。


    在第二次叫手的起初,埃蒙德還嚐試著進行了兩次進攻,但整個人卻是有些明顯的不在狀態,手腕上揮舞出去的劍就好像是在劃水一樣的緩慢,何塞騎士不過是稍稍向後退了半步,便躲避開了大劍的揮舞。


    而與之相對的是,何塞騎士明顯的增加了他進攻的次數。


    就輪起用劍的天賦而言,就算是加上韋迪亞這一代人,和馬庫斯那一代人並在一起,也再找不出第二個何塞騎士來。


    再埃蒙德越來越沉重的唿吸聲中,韋迪亞也終於放下一口氣來。


    何塞騎士已經完全掌握了“節奏”。


    埃蒙德已經累到有些神經虛脫的時候,何塞騎士整個人的精神狀態依然能保持在最好的狀態。


    他看上去恍若閑庭若步之間的攻擊,卻次次都是卡在埃蒙德正要換氣的點上。


    而埃蒙德想要用劍反擊的時候,何塞騎士就好像一條魚一般的遊出那個範圍之外。


    一個之能被動挨打,而另外一個則可以遊刃有餘。在靠著意誌力強行硬拖過去一段時間之後,埃蒙德最終還是堅持不住。


    平時穿起來行動自如的盔甲,此刻仿佛有一千斤這麽重,而原本隻是“有些分量”的巨劍,此刻防守起來也變得越來越力不從心了。


    最終,何塞騎士抓緊了埃蒙德在決鬥中所露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破綻,隨後一劍刺了上去,結束了這次“毫無意義的戰鬥”。


    那一劍正中埃蒙德的左臂上。


    如果埃蒙德還在全盛狀態,著自然是可以忍耐的攻擊,但此刻的埃蒙德已經是強弩之末,最後就隻剩下了這麽半口氣,伴隨著這一劍落下,埃蒙德手中的騎士重劍變無可挽迴的垂在了地上。


    而何塞騎士自然不會給自己的對手留下一個將武器再撿起來的時間。


    大廳中霎時間響起來了一陣歡慶聲。


    何塞騎士的臉上望著躺倒在地上的埃蒙德騎士,臉上閃爍過幾次頗為複雜的情感之後,最終將劍插入了腰間,無可奈何似的撇了撇嘴角,從決鬥的區域走了出去。


    隻不過美中不足的是,他依舊還是那副一瘸一拐的樣子,這多少有些影響他那勝利者的形象。


    韋迪亞三兩步衝上去,開口便問道


    “所以,您的膝蓋到底是怎麽迴事?”


    這倒是柯南傳授他的“盤問技巧”,在一個人專注的做過一件之後,他的身心此刻會處於一個及其短暫的真空狀態,在這種情況下,你問他什麽問題,他都會立刻做出真實的迴答。


    原本是用來盤問俘虜用的,隻不過韋迪亞此刻活學活用,之間用在了自己父親的身上。


    何塞騎士見韋迪亞一路小跑上來,本以為他是遇到了什麽事情要找自己辦,但卻沒想到的是問上了這個話題。


    對於何塞騎士來說,擊劍就好似是吃飯喝水一般流暢的事情,像是這種拙劣的審問技巧,自然沒辦法作用於他的身上。


    但在他和韋迪亞相視的那一刻時,他卻改變了自己繼續隱瞞事實的初衷。


    曾經的小狼崽子,此刻已經長得快要超過他的鼻梁這般高,也許是到了叫他承受更多事情的時候。


    想到這裏,何塞騎士沒有理會那些朝著他頻頻敬酒的貴族,更沒有理會那些臉色沉得像是能擰的下水一般的古怪騎士們。


    而是拍了拍自己麵前這個小家夥的肩膀,笑著說到:


    “你是在問我這條腿嗎?嗨,那是叫一匹小母狼咬了一口。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小韋迪亞,我是一個騎士,而受傷本就在所難免呐。”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何塞騎士甚至還俏皮似的朝著韋迪亞眨了眨眼睛。


    這似乎完全是一個能說的過去的理由,但韋迪亞卻打心眼裏麵產生了一種強烈的疑惑。


    他望向場上的賓客之中,最終在一個和他一樣躲在角落裏麵的侍從處找到了答案。


    那個侍從的身旁擺放著一個巨狼的腦袋,裏麵像是被改造成了一隻頭盔。


    就在之前,這位侍從還向他炫耀過自己是多麽的英勇,以至於他一個人便從狼群中得以逃生,甚至還拿迴來了一件如此珍貴的戰利品。


    韋迪亞這才迴過神來。


    就連一個騎士的侍從,都能對付的一群狼。


    所謂的雪原狼群,他本身也不少見過,隻要應對得方,它們是完全嚇不著本地人的,更況且還是一個比現在還要年輕十幾歲的何塞騎士?


    更況且,在韋迪亞的印象中,何塞騎士更是一個完全不獵狼的人。


    在何塞騎士看來,一群獵人都能收拾的了的畜生,根本不配叫他親自動手。


    韋迪亞本想繼續追問下去,但何塞騎士卻早已經趁機混進了酒席之中。


    這場決鬥必然會成為何塞騎士人生中的另一個高光時刻了。


    盡管對於他本人一生的成就來說,這些東西跟本毫無用處,但就他準備參與的這次北伐而言,一個有英勇戰績,能證明自己寶刀未老的瘸子,總比一個不著調,也看不出還有幾成戰鬥力的瘸子來的要好上很多。


    但作為襯托何塞騎士所存在的失敗者,“埃蒙德”騎士,他則不得不在自己附庸騎士的幫助下立刻離開了公爵的宴會。


    而在他離去的路上,則沒有一雙眼睛在關注著他們。


    隻有何塞騎士本人知道,這個所謂的“埃蒙德騎士”的真實身份。


    論玩一圈酒之後,何塞騎士附在韋迪亞的耳邊,悄悄的說到


    “你知道嗎?你今天運去不錯,看到了一個一位王子殿下。”


    韋迪亞雖然能想出那個人是誰,但處於保守起見,他還是追問了一句:


    “那人是誰?”


    但何塞騎士卻隻是將目光踉蹌著投向了屋外的遠方。


    夜幕降臨,北風嗚咽,雪原荒野之上,群星將自己的光灑落在冰雪之上,映照出屋外的一片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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