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心的等軍官執行罷軍禮之後,職業的舞台劇演員車亞便再次開始了他的表演。


    在事實上,他完全不必要將事情表演成這種程度,隻是上次皇帝當著全軍的麵進行的那場“聖潔典禮”演員舞會中,他因為提高過自己的身價沒能登台表演而在心中留下了很大的遺憾,因此,他特地的又為自己加上了一場。


    比起那些南方隻會愚昧的奉承的跟屁蟲,他要向世人,向自己證明,隻有車亞家族的人才是帝國最好的演員,即使這個演員已經成為了一名公爵,但他依舊不會忘記自己的本職工作!


    公爵皺了皺眉頭。


    這是他今天一次當著眾人的麵做出了不滿的神色。


    “霍普華!你怎能做出這種事情來,在坐的如此多的貴族,他們無不身份高貴,況且還都是我的客人,為何唯獨隻跟我,還有……還有那位大人行禮呢?”


    軍官自然做出了一個“害怕”的表情,踟躕著向後退了幾步。隻是他還沒有練成車亞公爵那副無暇的演技,反而叫人覺得有些做作,甚至一時之間,都要貴族想要為這個冒失的軍官說兩句好話了。


    眼看著軍官演過了頭,作為一個優秀的好演員,公爵自然是有救場的能力,他立即口氣相對溫和的說到


    “好吧,也許我不應當直接對你發火。你一向是個正直的人,不僅幫我管理好了領地,就連皇帝都信任你,安排給你軍隊上的工作。告訴我你這樣做的理由什麽?”


    軍官望著車亞嫻熟的演技,自然是羞愧難當,聯想到自己的演藝生涯肯定是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臉一下便紅了起來,嘴上按照說好的戲詞唱到,哦不,是說到:


    “公爵大人,方才我行的是部隊上的特別軍禮,是隻對在戰爭中擔任過軍官,和有過巨大貢獻的人才會破例有所表示的。”


    這下,在場的貴族成功的又將目光轉移到了何塞騎士的身上,特別是方才跟他一起談天說地,一並喝酒的幾個伯爵,都對他驚訝的長大的嘴巴,似乎是在責備他,有這麽大的事情,怎麽能不跟好朋友提前分享一番呢?


    而何塞騎士卻隻是臉不紅,氣不喘的夾起來盤子裏麵的最後一塊魚肉,並且將它吞了下去,大大方方的先軍官迴了一禮,隨後跟車亞公爵說上了他們見麵以來講的第一句話。


    “嗝……”


    這是一個響亮的飽嗝,足矣叫全場的人都鴉雀無聲。


    “抱歉,諸位,說句公平話,公爵大人的宴會,的確是比我當年吃的好。”


    這一下子又叫全場的氣氛燃燒到了極點。


    一直以來,參與南征的騎士團,在全大普魯斯人的眼中,都是些古怪的“聖人形象”,他們就像是那位躺在棺材裏麵的先帝一樣,雖然叫人敬仰,但卻總給人一種難以接觸的感覺。


    可現在,那個滿麵酒氣的何塞騎士,如何能夠使人相信,這也是個過於嚴肅到叫人覺得無趣的活死人呢?


    特別是方才招待何塞騎士的公爵長子,聯想到何塞騎士對他講過的那些話,已經成為四個孩子父親的他,臉頓時又變得通紅了起來。


    公爵見何塞騎士有意說一句俏皮話,於是便努了努嘴唇又奉承上一句。


    “哎,如果沒有您當年吃過的那些苦,那裏會有我們今天盤子裏麵的這些魚肉呢?諸位,我倒是想起來一件很好的提議,為了盤子裏麵的魚肉,讓我們敬給何塞一杯!”


    然後,韋迪亞的麵前便驚現了如此一幕。


    那些屁股早已釘在凳子上的貴族們紛紛行動自如的站起身來,朝著何塞騎士的方向遙遙的敬了一杯,並且座位距離較遠的那些貴族,還又端著酒杯走了上去,方才在他們眼中隻是一個稍微富裕一些的騎士,頓時就成了一快人人都想要啃上兩口的香餑餑。


    而對於那些貴族們來說,反正連酒也不是自己的,隻要挪動一下自己的屁股,就能跟一位傳說中的戰士搭上話,那為什麽不行動起來呢?


    更何況,無論他們眼前的戰士到底說出什麽話來,他們都算是收獲了與他人炫耀的資本,即是:無論如何都是隻賺不賠。


    公爵也默許了這些貴族們鐵金的行為,他笑吟吟的望著這些上去搭話的貴族們,今天這些貴族,有一個算一個,隻要是跟何塞騎士搭過話的貴族,便必然會將今天的情形講出去,而但凡能多一個人講此事講出去,他車亞公爵的宴會上便是另外增添了一分榮光。


    離席的貴族會惦記上他的宴會,等到下次的時候他們還會再來。


    而沒有離席的貴族則會在記住這段傳奇經曆的同時,記住這位引薦著,車亞公爵,在他們的記憶中留下一個清晰的印象。


    即是無論是什麽人,都是給他車亞公爵打工的。


    正在車亞公爵在心中樂嗬嗬數錢的關頭,一個極度不和諧的聲音在桌子上響了起來。


    “對不起,來自帝國的騎士大人,我不想一定要在此刻打斷您,但我實在是想瞧瞧您的旗幟,可否借大夥賞個光景?”


    不得不說,這個聲音的主人倒是十足的勾起了在場眾人的興趣,就算是何塞騎士本人不願意,此刻也沒得多少可供推辭的空間了。


    韋迪亞則是有些緊張的找起了自己放在了包裹裏的貴族旗幟,如果父親真的打算拿出來給諸位勳貴們好好瞧瞧,他不能拿不出來。


    他本質上當然不喜歡炫耀這些有的沒的東西,隻是吃人嘴軟,那怕是為了車亞公爵在宴會上提供的這麽許多吃食,他和何塞騎士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但令他吃了一驚的是,原本好好的放在包裹裏麵的,象征著帝國對一個平民出身的戰士最高榮譽的象征,那麵騎士團授予的旗幟,竟然是在此刻,平空消失了!


    他不由得將整個腦袋都埋進了裝載行李的包裹中,但裏麵除了幾個皮安娜,兩三捆喂馬用的燕麥,和一些凍的邦邦硬的麵包之外,竟是什麽都沒有。


    正在韋迪亞頗為不甘心的想要再將包袱裏麵的東西全部的倒出來再看看的時候,何塞騎士卻扶著椅背,慢悠悠的站了起來。


    他麵帶平穩的微笑,但口吻卻堅硬的像塊石頭。


    “我本來是個一無所有的可憐人,皇帝陛下的軍隊救活了我,為皇帝服務本來就是我的義務,因而那些過往也實在是沒有什麽好炫耀的,所以像是那出那種旗幟的事情,還請這位大人不要再提了,因為對於一個老兵而言,那其實隻是一件很沒必要的身外之物。”


    說實話,有這麽一個瞬間,韋迪亞突然覺得,自己的父親又在這個關頭救了自己一命。


    正當他處理頭上因為著急而冒出來的汗水之時,那幹巴巴的聲音卻再度迴響在了大廳之中,使得他的額頭再次變得濕潤了。


    “既然何塞大人以戰場上的勇士而自稱……那不知道你敢不敢跟我比武呢?”


    又是那個埃希蒙。


    韋迪亞在心中暗自痛罵。


    他已經盯了此人整整一夜,卻沒想到在這個時候遇到了麻煩。


    何塞騎士已經飲了不少酒,更要命的是他本人還是個瘸子,就算他的劍法再高明,韋迪亞也不覺得他能有什麽勝算。


    畢竟,一名受訓良好的騎士,再怎麽說也比幾個烏合之眾一般的農夫要強,特別是這個還算是崇尚武力的時代。


    如果韋迪亞能替何塞騎士當這個主,他一定會替他拒絕,而事實上,他也正是這麽做的。


    “這位騎士大人!”


    當他從人群中站出來的時候,韋迪亞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臉上有些火辣辣的燃燒了起來。


    不必懷疑,這不是他本人懦弱,而是周圍有大把的騎士“看上了他”。


    誰叫他實在俊美,如果不是多躲在角落中過了這一夜,不知道會有多少大小的領主迴去纏著他喝酒。


    不過好在跟他對麵的埃希蒙並非此列,他輕輕的皺了幾次眉頭,終於迴憶起韋迪亞的身份。


    “你是他的侍從?你弓箭用的不錯,但現在不是你說話的時候,退迴去!”


    韋迪亞不禁被這樣一個人嗆了一下。


    他原本還打算繼續說下去的話隻能咽迴到肚子裏麵,取而代之的則是訕訕的退迴到了何塞騎士的身側。


    不過他也沒有打算就這麽放棄,而是用懇求的眼神望了望車亞公爵和那位負責勘探報名的軍官!


    雖然這位公爵卻是個會喝人血的狐狸,但總不至於想要看到在他的大廳裏麵,有兩個身份尊貴的人流血吧?那樣對他本人也不會有什麽好處的。


    而車亞公爵的眼中也卻是生出了一絲猶豫的神情來。


    一邊是帝國的功勳騎士,而另一邊……


    “公爵大人,我和我的家族能為我這次挑戰負起責任來,但與之相對的是,如果您現在拒絕了我,那就算是與我為敵了!”


    埃希蒙放下自己手中的所有餐具,用命令般的口吻當眾訓斥道。


    這使得幾個自認為與車亞公爵關係不錯的貴族有些不愉快,他們本想要上去跟這個對宴會主人不禮貌的小子一個深刻的教訓。


    在他們動手之前,卻被一個叫他們無法抗拒的對象攔住了。


    好吧,那個人就是車亞公爵。


    被這麽訓斥的滋味雖然很不好受,但專業的演員就在於一秒鍾就能入戲。


    車亞公爵年輕的時候的確受過這位化名為埃希蒙的年輕人所在家族的恩惠,以至於現在不得不對這個與他次子一般大年紀的人唯唯諾諾。


    可在這位老狐狸的心中,隻要再忍上幾年,自己便可以徹底脫離這個家族的控製,等到時候,此事便可以拿來做些文章。


    如果這麽算的話,反正有人背黑鍋,那這個不知道是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帝國騎士”,死活可就跟他沒有關係了……


    盡管他完全可以相信這個自稱何塞的人的確是開國皇帝的衛隊士兵,先帝親自冊封之人,但在此處,此地的大廳上,他到底是沒有向眾人展示他的旗幟。


    從這一點上入手,他就能想到為自己脫罪的解釋。


    說到底,這些人雖然身份高貴,但到底也就隻是一堆騎士罷了。


    在這些公爵的眼中,伯爵,男爵這樣的實力貴族,都是可以被利益犧牲的對象,更何況一個小小的騎士?


    大廳之中再次陷入了一片沉默。


    何塞騎士一手扶著椅子背,麵孔上的表情雖然沒有什麽大的變化,但韋迪亞卻從他的眼神中察覺到一絲絲“不妙”來。


    完了完了,這個老家夥也跟著發飆了……


    “我同意。”


    何塞騎士如是說到。


    他放下椅背,拖著那條以及殘疾了的腿,盡可能平穩的走到了大廳的中央。


    然後抽出了腰間的佩劍。


    那是一柄非常標準的大普魯斯短劍,即使是在溫暖的燭光下,它依然閃爍著耀人的冷光。


    騎士的臉上再次露出了笑容,隻不過此處的笑容,上麵勾勒出的嘲諷意味更甚。


    “過來吧,省的耽誤客人們的時間,飯菜都已經涼了這麽久了,沒想到你都還這麽有胃口。”


    這句話聽起來好像僅僅是在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但話裏話外的意思都帶著刺。


    埃蒙德身邊的騎士們臉上的神色不免有些難看了起來。


    “即使你是帝國的騎士,你也不能如此挑釁一名有高貴出身的人?”


    一位騎士忍不住插口說到。


    但何塞騎士卻絲毫沒有理會他的意思,依舊保持著剛才的動作。


    埃蒙德走到何塞騎士的身前來,但他並沒有拔出自己腰間的佩劍,而是朝著何塞騎士微微的欠了欠身子。


    “您不能就這麽跟我打。”


    “我覺得這麽打很合適。”


    “這不是一場決鬥該有的裝備和態度。”


    “這也不是我想要接受決鬥的時機。”


    在場所有的貴族們,都眼巴巴的望著長桌末端的場景,那兩個真正的戰士之間的對峙。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刀與劍與騎士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三教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三教徒並收藏刀與劍與騎士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