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裏斯依舊是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但斯沃德卻知道,他肯定是心動了,不然,以這位的自負,自當是將這位有些冒犯的教士逐出皇宮,而不是任由他冠冕堂皇的將這些肮髒齷齪的交易。


    但不得不說,這位教士真的就天生就有一張像是個神父的臉,如果換做是自己,也願意在手頭寬裕的時候,將身上的零錢塞給他,好為自己和家族祈福。


    新君不可能不心動。修道士們雖然不能直接征稅,收入目前還算不得很高,但奈何那地方就是個隻進不出的坑洞,十幾年的財富積累,已經在事實上圈了一大堆亮晶晶的帝國金幣,而那些東西正是一個掌管世俗之劍的“明君”所必須的東西。


    如果能夠在不已皇室命運征戰爭稅的情況下,直接贏得一兩次對外戰爭的勝利,那想必是極好的。


    但他沒有辦法在現在做出選擇。


    “今天是我父親的喪禮,我必須做我作為皇子的本分,主教。薩丁肯定會諒解我的行為的。”


    好一番揣度之後,佩裏斯用手捋直了自己白色長袍上的褶皺,隨即沉下臉去,努力做出一副叫人看不出喜怒的樣子。


    見狀,歌德也沒有多言,隻是跟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斯沃德悄悄的交換了一下眼神,隨即便帶著一眾教士離去了,隻有宮廷主教在閃爍了幾次眼神隻有,最終選擇留了下來。


    歌德在離開前,從主教麵前走過時,有意似的停頓了片刻。


    “等著吧,好朋友,我們修士的時代就要到來了。”


    霍普曼聽過此話後,臉上隨即露出了幾分好似欣慰的笑容,但隻待歌德走後不久,便有換上了一層憂仇的神色。


    他緩緩轉過身,望向歌德離去的背影,橙色的長袍在藍灰色的天空下顯得尤為矚目,一眾修士貴族仿佛都成為了此人的陪襯,他的腳步在不像一開始那般謹慎諂媚,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眾自信豪邁的步伐,就像是一位打了勝仗的騎士一般。


    “又一個有趣的人,很久沒見過這般人物了。”


    “……陛下?”


    “修士,你似乎有些難言之隱。放心說便是了。”


    “歌德修士,是我的摯友,我們一起長大,也正因此。有些話是我不得不說的。陛下,他是個虎狼之輩,滿嘴忠誠,但其實卻包藏禍心。”


    “您是不是太多慮了,盡管放心,修士,隻要我們不動,帝國的中心便不動,帝國的中心不動,任何野心家,都不過是些跳梁小醜罷了。”


    曾經的宮廷修士,如今的宮廷大主教霍普曼猛地抬起頭來,剛才在跟他對話的,卻不是當今的陛下,而是躺在棺材裏的那位,當年的諾丁陛下年不過二十,但卻已經成為了一名老練成熟的統治者,況且又以寬厚著稱,當年的宮廷官員,無不以能服侍此等人物為榮。


    而今十年過去,帝國再次到了風雲飄搖之際,曾經的賢士、大將們卻已經不見得蹤影,隻留下一片狼藉的餘燼,和一群不安分的野心家。


    他們又能將帝國帶向何方呢?


    “陛下,我願您的旗幟永不落,也願您的刀劍上,不要沾染太多無辜人的鮮血吧。”


    霍普曼暗自擔憂著帝國未來的走向,但身體卻依舊隻是盡了自己的本分,他帶領著隊伍將皇帝的陵墓送到一處山坡上的教堂中,並且最終給諾丁陛下一個平穩的歸宿。在哪裏,沒有大普魯斯的民眾,沒有貴族和大臣,更沒有那些騎士團的年輕騎士,和無論怎麽數也數不清的野心家。


    山坡上有一棵樹,乃是皇宮初次建成的時候,陛下手植的一棵良種,也是在“灰麵”修士去世之後,諾丁為數不多的幾個“朋友”之一。據他觀察,諾丁陛下很可能具有跟這棵樹“交流”的能力。在第一任宮相去世前後,諾丁陛下總是趕走所有的仆從,一個人對著樹喃喃自語很久。


    當年,在最初知曉此事的時候,霍普曼在心中還暗自著急,這無疑是一種對薩丁褻瀆的異端行徑,如果此時被曝光,不僅會敗壞皇帝陛下的名聲,甚至還會直接威脅到帝國的統治。在揣摩二三之後,霍普曼選擇了將此事暗藏在心底,他無數次在薩丁麵前做過懺悔,在神和皇帝之間,他最終還是選擇了忠於自己的祖國。


    而現在,一切終於都結束了,沒有人會為皇帝的墓碑前為什麽有一顆樹而起疑心。即使是有有心人關注到了這一點,也不會往異端的角度去考慮。


    想到這裏,霍普曼的心頭不禁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望著那口停在教堂裏麵的棺槨,他再次匍匐下了身形。


    諾丁陛下是個好皇帝,明君,無論他是不是一個異端,他都不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如果異端也是能拯救帝國百姓的一劑良藥,請叫我第一個飲。”


    “陛下,如果您真的有異能,能否給臣些啟示?”


    霍普曼顫抖著身體,從教堂的門口一路爬到先帝的棺槨麵前,抬起了頭。


    他的身後,是幾個年輕還輕的小修士,他們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們的授業恩師的所作所為,不明白這又是什麽儀式。


    “老師?”


    “主教大人?喪禮已經結束了,陛下也已經安息了,我們走吧。”


    他們試探著開口,想要攔住他們的主教,但霍普曼好似是未聞一般,隻是機械似的往前爬了過去。


    此時天色已然大黑,封閉的小教堂中尤其顯得黑暗,小教士們還站在門口,便已經有些看不清楚屋內的狀況。


    “好亮的一陣光啊,陛下,這就是您給臣留下的答案嗎?”


    屋中隱隱傳來霍普曼的聲音,幾個小修士紛紛變了顏色。他們寧可聽不到任何聲音,也不願意是這個結果。


    “老師也被異端迷惑了嗎?”


    幾人紛紛從腰間拔出“被祝福過的聖劍”,緊張的盯著門口,預防從裏麵爬出來的一切東西。但過了很久,裏麵也沒有任何動靜。


    一位身量較小的修士被同伴們丟了進去,他點燃了一支蠟燭,一步一步的朝著這個不大的教堂走了進去。


    搖曳的燭光下,他隱約的看到一個黑影,他抱著先帝的棺槨,做出了一個極度褻瀆的動作。看到這裏,他不僅握緊了手中的劍,心中暗自想到,隻要這個黑影一動,他便將手裏的劍刺過去。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修士步步上前,但那具黑影,卻絲毫沒有移動分毫的樣子,在接近黑影之後,小修士三兩步走上去,一劍刺入了黑影的身上。


    黑影依舊沒有什麽反抗的樣子,隻是從棺槨上滑落,在教堂的地板上翻了個身,露出了一片蒼白的麵孔,他大大的睜著眼睛,口鼻卻流出了黑色的鮮血,像是死了許久。


    小修士俯下身去,想要查看死因,他放下手中的佩劍,轉而在霍普曼的口鼻處小心翼翼的試探了一下,卻聞到了一股苦杏仁的氣味。


    他頓時變了臉色,轉而從口袋裏麵摸出一根銀針來,顫抖著紮了一下那些褐色的血跡,銀針從觸碰的位置向上,頓時變成了一片黑色。


    屋外,其餘的幾個修士卻是有些等不及了,他們許久沒見到教堂裏麵傳出什麽大的動靜來,隻是愈發覺得有些鬱悶,隨著夜幕降臨,他們的心情愈發的煩躁,膽子卻是大了起來。


    他們並成一排朝著屋內走了進去,卻隻看到了一隻蠟燭孤獨燃燒著的蠟燭,以及地上蔓延的幾攤血跡。


    眼前的一切都叫他們覺得有些恐慌,他們或是高聲唿喊先前進屋的小修士的姓名,或是虔誠的背誦起經文,此時倒也顧不上是否打擾先帝的清淨,他們隻想奮力弄出些動靜來,一掩蓋自己內心中的恐懼。


    叫聲並沒有白費。


    修士們的努力很快的換來了成果,他們引來了在周圍巡邏的幾個騎士,騎士們打著火把擠進了教堂,為首的騎士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擎著一柄寶劍。


    在往常的時候,這些修士們總覺得這些滿身腥味的騎士們跟自己很是有些隔離感,而現在卻隻覺得他們倍感親切。


    “好吧,修士們,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進屋片刻後,騎士們的領隊用盡量輕柔的口氣像這些唿救的修士們問道,在那些年輕修士們的耳中,這話聽起來宛如薩丁的諭旨一般動人。


    “騎……大人,我們、這裏……薩利庭不見了……霍普曼大人。”


    修士們感動莫名,他們想要說出什麽話來,但卻總覺得此事千頭萬緒,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看到修士們慌亂的表情,騎士長的表情愈發的柔順了,他像是一個敦厚的長者,用淳淳的口味教導道:“不必著急,盡管慢慢說便是。”


    騎士長身後的幾位騎士將火把盡可能的照亮了小教堂的每一處角落,這裏幾乎是一個纖塵不染的地方,這使得棺槨前的黑色血液和那根未燃盡的蠟燭顯得格外刺眼。


    修士們紛紛測過身子,恭敬的朝著騎士長行了一禮,他們中的一個人謹慎的說道:“喪禮結束後,我們的老師,霍普曼主教大人不知怎麽的,突然又從門口迴到了這個教堂裏麵,我們等了他許久不見動靜。薩利庭修士剛進去找了主教大人,可他進去之後也是如同霍普曼大人一般不見了蹤影,我們實在奈不住,便一同進來找他,結果卻隻在地上發現了這些東西。”


    騎士長微微的點了點頭,輕輕的拍了拍那位年輕修士的肩膀。


    “我很遺憾聽到這些,年輕人。”他出言寬慰道“你們都很勇敢,對陛下也都很忠誠,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們來處理吧。”講到這裏,騎士略一停頓,繼而露出些許難為的表情。


    “但還請千萬記住,在這件事水落石出之前,還請千萬不要將此事說出去,這件事到處都透漏著詭異,我們不能不懷疑,是某些躲在皇宮暗處的力量做了這件事情,但是,在我完全體會到他們做這次事情的動機之前,我並不能判斷出,是什麽人做了這件事情。即使是為了你們的安全著想,也不要輕易的將今天你們見到的透漏出去,甚至……就連你們見到了我們這件事情,我也希望你們能夠保密。”


    一種修士們呆滯的點了點頭,直到暈乎乎的走到教堂的門口,他們中的一個人才有些疑惑的問道。


    “那主教大人和薩利庭消失的事情怎麽算?我們總得有個說法吧。”


    騎士長轉過身,他的眉宇之間隱約的露出幾分不耐煩的神色,但片刻之後,他還是十分溫和的說道:“我……哎,他們很可能已經兇多吉少了,至於他們兩位受害者的後事,就交由你們辦理吧。”


    聽到這裏,幾個教士們的心頓時又懸了起來。但看到騎士長眼中隱約的不耐神色,隻得強行壓下心中的種種疑問,急匆匆的離開了那處是非之地。


    騎士們聽到教士離開的腳步聲之後,紛紛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他們再次集合在了教堂門口,一位騎士摘下頭盔,一縷汗水隨著頭盔流了下來。


    “伯爵大人,這下又有兩個人殞命了,還他媽的是兩個修士。”


    先前和藹的騎士長一改剛才的仁慈神色,他重重的將頭盔丟在地上,唾了一口痰,罵罵咧咧的說道。


    “那也是他們該死,本來也不想對他們動手,誰知道那個表麵上虔誠的霍普曼,背地裏竟然是那麽個惡心人的東西,當時給陛下下葬的時候躲過了他,本以為蓋上棺材就沒事了。誰知道那個狗東西,呸!這麽惡心的事情都能做的出來,開棺驗屍,他就不怕死後墮落入深淵嗎?”


    “是啊,大家都想不到,但萬幸斯沃德大人考慮周全。”另一位騎士在旁邊應和道,“如果不是大人派我們過來等著這裏……”


    話講到這裏,這位騎士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經意間說漏了嘴,在他身邊的幾位騎士動手之前,他連忙自己打了自己一個耳光,低著頭說道“大人,我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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