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的氛圍濃稠的想是要凝結一般。


    騎士們圍繞著皇帝陛下,一眾貴族們守著先皇的靈柩,雙方都站成了一片,唯有幾個教士被夾在中間,有些茫然的樣子。


    教士現在雖然在地方上已經有了相當的身份,但是在帝國的中樞,在皇帝和真正的大公侯們的麵前,他們還缺乏事實上的話語權。他們在雙方都有代理人,但是自己卻不能結成一股真正的政治力量。


    小皇帝站在一個小小的土堆上麵,方才被騎士們簇擁上去。剛才的歡唿萬歲聲,是他自從懂事以來,便一直所期待的聲響,但真當這一天真的來臨的時候,他卻有些猶豫不決起來。


    “陛下……”


    望著小皇帝陰晴不定的麵孔,斯沃德忍不住開口詢問道。


    貴族們現在都沒有帶侍從,的確是除掉他們的最好時機,但除掉他們之後的代價,卻不是現在的佩裏斯一世所願意承擔的。


    現在的皇帝、貴族共治天下,乃是他父親諾丁所製定的一項人盡皆知的規則。這項規則一度成為了國家的定海神針,如果沒有這樣一條,也許今天的帝國就隻是一個簡單的設想,而不是像今天這樣,事實般的存在。


    坦言、誠然。現在,帝國的皇位已經不再受到很大的威脅,不在是像諾丁時期的搖搖可危,但卻仍然稱不上皇帝一家獨大。那些殘留在政府中滲透的毒瘤,真正的站在諾丁麵前的隻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除掉他們卻並不能代表除掉了禍害。


    想到這裏,佩裏斯試探了一番斯沃德的眼神,後者的眼中充滿了狂熱和急切,而前者的眼中則是一種苦澀和無奈。


    斯沃德的心中頓時了然,他的臉上蒙上一層灰敗的神色,有些無精打采的走上了返迴皇宮的道路,一眾騎士也跟隨在了他的身後,他們拉著馬車,簇擁這新君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隻留下一群公爵們依舊列陣於之前的位置,他們猛地喘上幾口氣,以緩解剛剛過度緊張所帶來的壓迫感。


    “新君依舊是如同先帝一般的仁慈之主嗎?”望著新君離去的背影,一位麵皮已經開始卷起皺紋的中年公爵不禁開口問道。


    而一位年齡更大的老公爵,則是陰沉下臉來,他沒有說話,隻是急匆匆的朝著首都的方向趕了迴去。


    好好的一出喪禮變成了鬧劇,這叫原本策劃了這場喪禮的教士們丟盡了麵子,他們明白了,所謂的“教士”官相也不過就是一層麵皮而已,真真到了利益分配的緊要關頭,所謂的“薩丁的仆人”的身份並不能真正的保住他們的周全。現在,是到了他們必須站隊的時候。


    站在路中央思量再三之後,一位身著橙色長袍的中年修士,最終還是一咬牙,一邊朝著皇宮的方向趕了過去,一邊在嘴上說道。


    “先帝的屍骨還未經下葬,我們怎可拋下不管。”


    幾個修士們聽到這番解釋之後,臉上頓時露出了幾分輕鬆的神色,隨後便跟上了那位橙袍修士的步伐,朝著皇帝的背後趕了過去。


    馬車的前方,本該繼續保持嚴肅和安靜的彩虹騎士團團長大人,和未來將要君臨天下的小皇帝,此時已經拋棄了那些拘役的流程,徑直在先帝的屍首麵前,談論起當今的政治陰謀來。


    “陛下,簡直找不到更好的時機了。別看那群‘大老爺’們一個個的是一副披著甲胄佩戴寶劍的樣子,但其實真的就隻是一幫樣子貨而已,隻要您一聲令下,整個阿巴斯奇亞王國的舊日國土,就全部歸屬您的真正掌控之中了。”


    佩裏斯聽過斯沃德的一番話之後,先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中不乏少年的遺憾,猶豫再三之後,他開口迴答道:“大團長閣下。。。我相信您和您的騎士團都是全大普魯斯最好的騎士,我也從未懷疑過你們的忠誠。但是,就憑你們的力量,能跟整個帝國的貴族們抗衡嗎?


    僅僅十幾年的時間,那些貴族們已經都連成了一片。你知道嗎,康斯納德伯爵的侄子是李察公爵的外甥女的丈夫……而他們還未出世的兒子已經跟我們的首相大人接上了一門親事。還有你的家族,馬耳他家族。我相信馬耳他公爵對於帝國自然是中心耿耿,可他的弟弟,也就是你的叔叔,塔克馬耳他伯爵恰巧是剛上任的拿汀公爵的丈人。


    而拿汀公爵,人就剛站在那裏。


    你真的能動手嗎?我真的能下令動手嗎?


    所謂至高無上的皇權,不過是跟貴族相互妥協之後才有的產物。皇帝是至高無上的裁決者,而絕非是一個擴張版本的國王。


    你能明白嗎?”


    斯沃德心中亮的有如開了窗的天台,但此時,他卻依舊將臉上描繪出一片惶恐


    “陛下聖明,是我逾越了。”


    但他的心中卻暗自揣度到,如果你真的是想要當一個無為而治的皇帝,你便是絕對不會接下那炳寶劍。


    世俗之劍,所維護的便是世俗的權利。


    如若是佩裏斯當真是要做個無為而治的皇帝,接下那炳寶劍便絕對是個天大的錯誤。那隻會引起貴族們的警覺,進而激蕩整個帝國內部的格局,彼時,此刻的太平格局便悉數化為烏有。


    此刻,他的心中一片清明,至少騎士團長已經自認為完全讀懂了王儲的心聲。


    “不過是覺得自己手裏的牌不夠打罷了,就著幾分修養,比起他父親那個老狐狸來說,還真是太嫩不過了。一個愛打獵的皇帝,一個好大喜功之人,如何能如同先帝那般,謹慎無為?”


    小皇帝此刻卻是渾然不覺,他認為,自己放走了那些貴族王公們,便而已正是他克己奉公的一種表現了。所謂顧全大局,也不過如此。


    也正當此刻,橙袍修士一路小跑著走了上來,他的臉上掛著一貫的嚴肅貞潔,像極了一個落在世間的仙人,但此刻卻是邁著幾分諂媚的步伐走了過來。


    “陛下……”


    原本還在密謀的兩人頓時停止了他們的交談,一同將懷疑的目光投向了這位阿巴斯奇亞的主教閣下。隨著城市的逐漸發展,很多全新的力量正在崛起,比如市民的小政府,商人的行業工會,再有就這這種紮根於城市的諸多大主教們,而眼前的這位,便是大主教中最富得流油、而又最懂得鑽營的帝都大主教。


    阿巴斯奇亞現在的常住人口已然超過五萬,而這些人裏麵至少有四萬五千人是虔誠的薩丁教徒,這教徒們每個禮拜都會將自己的一部分收入拿去贍養城市中研讀教義和為民祈禱的教士們,並且,在一般情況下,如果有傳教的神甫想要拜托一個教徒幫自己辦點事,他們也多半不會拒絕。


    因此,從某種意義上來講,身著一席橙色長袍的哥德大主教,也可以被認為是一個具有四萬眾領民的地方貴族。


    雖然教士們較之貴族天生有所不足,不能自己從事生產經營,有沒有一支獨立的私人武裝,但卻自有身為“神的仆人”的一番體麵所在,長此以往……


    “主教大人,您趕過來,是有什麽喪禮上的事情需要吩咐嗎?”


    講話的人是佩裏斯陛下,他開口,便是充分證明的二人之間的主仆關係。


    哥德主教卻又不急著開口,他先是在地上站定,然後拖下自己連著長袍的兜帽,在露出自己光禿禿的頭頂部分之後,才繼續闡述他剛剛想要說的話。


    佩裏斯隻是站在一旁,看這套教士們自己折騰出的禮儀,大感新鮮,隻覺得津津有味。


    “偉大的皇帝陛下,先帝的事由自有您高貴的宮廷主教掌管,薩丁教會我們團結,薩丁教會我們這些愚昧的阿巴斯奇亞人分工合作,叫我們提升彼此的效率,分內之事互不打擾,這樣農夫得以生產,騎士得以有時間練習武藝,學士有時間研究知識,萬民各司其職,方才有了如今繁盛的生活。”


    “先帝的喪禮上,主教不跟新君討論一下喪禮的儀式規格,卻是劍鋒插針的要跟陛下講講神學?你可知道,唯有陛下才是薩丁在帝國唯一的代言人!”


    斯沃德忍不住將這個滿口神學的教士訓斥了一二,當即便將麵孔轉向佩裏斯,以表示自己的忠誠。隻要他一聲令下,這位哥德主教便很快會消失在皇帝的麵前,等待著他的,必然是君前失態的責罰。


    但佩裏斯卻對其中的話若有所思,他在一旁微微的點了點頭,頗有帝王威儀的開口垂詢道:“聽主教大人的意思,薩丁之神卻像是說我們阿巴斯奇亞家的皇帝有些多管閑事了。”


    跟在歌德主教身後的一眾主教追了上來,卻剛剛聽到皇帝的這番迴複,頓時臉色一片灰敗起來。一般的領主、商人收拾不了他們,不代表這位皇帝陛下收拾不了他們,在目前的帝國規格中,唯有皇帝才是真正的“神選之人”,他們的家族有大功勞,是一條“正在崛起的英雄血脈”。隻消得死後,便是能在“花園”擁有一席之地的活聖人。


    他們這些所謂的“大”主教,在最虔誠的信徒眼中,也不過是一些,偶然間能聽到薩丁話語的幸運兒,不光是世俗上的權力,即使是在宗教中的地位,也沒有能跟皇帝相抗衡的資本。


    比起那些貴族來,他們才是真的肥羊。


    但也就是這些主教中,唯有一開始說話的歌德,依舊保持著一開始的那番體麵,不急不慢的朝著小皇帝又賠過一禮,才拱了拱手,繼續補充道:


    “我帝國的一員,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普魯斯人民,自然是應當受到陛下的節製,在這一點上,陛下在我眼中的地位自然是僅次於薩丁的高貴,甚至在某種層麵上,我認為大部分的信徒們,應當先向您效忠,其次再像薩丁效忠,這才是作為一個國人的本分。”


    如果說,剛剛那一眾教士,想要勸他知道指導什麽叫天高地厚,現在他們便隻想罵他數典忘祖。


    真是好一番奉承。帝國的建立本就跟宗教的問題脫不開幹係,甚至包括其最早的同一語言、以至於現在使用的文字,都是教士們發明的。說句有些大不韙的話,如果沒有薩丁教,便也絕對不會有浩浩湯湯的紅獅遠征。


    在傳統的部落時期,教士們其實還是能直接掌握一部分世俗上的權力的,就像是現在一些偏遠的小小村落,一些小眾的神翁中,教士凜然是當地的統治者扮相。


    因此,無論在這片土地上的做統治者,都要給這些宗教人員幾分薄麵的,不然,僅從輿論上發起攻勢,就夠他們吃一壺的。


    隻是在四大王國建立的時候,那些國王們便不約而同的伸手清理了宗教的勢力,將他們趕出了決策中心,去而代之以一批宮廷貴族和平米的書記官。如果不是如今的帝國第一任首相本身就是個教士,在帝國設立的時候出於原因種種,還是保留了教士們在地方的一些特權。帝國現在可能便根本就沒有了大主教這種職務。


    眼下,這位來自阿巴斯奇亞的主教,似乎正在放棄那些先輩用畢生的忠誠,精心的謀劃和莫大運氣,才換來的特權。


    萬幸的是,這些修士還沒來得及君前失儀,哥德主教便又開了腔,他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些許塵土,進而用唱讚歌般的聲音繼續說了下去。


    “我們的陛下,其實您難道還沒發覺?在您的帝國之中,您直接掌握所謂的宗教權利根本沒有意義,甚至可以說,您皇冠的神聖之處其實並不來自薩丁的贈與,您是人們的皇帝,因而才會偉大。”


    “您擁有宗教,就像是在太陽的旁邊又燃上了一根蠟燭一般,對於您的光亮根本毫無意義,但薩丁的光芒,對於指引那些無助小民,卻又是一項非常重要的使命。因此,我要向您申請,我們的宗教應當具有自理的權利,這樣,您不再需要以皇室的名義再向薩丁獻出自己的財富,相反,我們還可以像是商人和貴族一般跟您納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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