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挨過半夢半醒似的一夜,第二天的海麵上竟然是難得的放晴景象。


    太陽高高的從海麵的那邊升起來,照射在港口碼頭上,惹得在碼頭上裝貨運貨的工人們紛紛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以防治烈日對他們的侵害。此刻,早有些有經驗的水手們打著號子,手腳麻利的做起來出海的準備。


    其實也沒有什麽好準備的,無非就是將自己擱淺在岸上的小船拉近海裏,或者是整飭一下被先去的海風吹的幾乎散架的桅杆罷了。


    自從“紅獅遠征”那次偉大的軍事冒險之後,大普魯斯的人民對於大海的認識愈發的熟悉,據阿巴斯奇亞港口的書記官統計,最近一年的從阿巴斯奇亞港口中轉過的百噸大船,在記錄上已經超過了一千船次,這個數據已經達到了二十年前的二十幾倍。


    根據帝國有關於在港口停靠過岸的商船收稅條例,這些稅錢是完全歸屬皇室所有的。單理論上講,光是現在碼頭一年所賺取的收入,就足夠帝國皇宮三年的開銷。但皇宮卻在事實上經常入不敷出,經常需要皇帝從自家的祖產中取出一部分來補貼宮廷的開支,這其中存在的問題,但凡是一個懂稅務的官員都能看的清清楚楚,但他們中的每一個人的嘴巴,都被碼頭上每年送去的那一份不菲孝敬堵得嚴嚴實實。


    從阿巴斯奇亞過往的商船,雖然在海上行走的時候有著極大的風險,但每一艘船上運載的貨物都稱得上是暴利,即使港口的官員們早已經私下將中轉的稅率提高了三四倍,這些海商們依然能將掙來的錢將自己的口袋填的滿滿當當。


    但與大的形式發展完全相悖的是,在傳說中先帝南征時期乘坐的那種能承載數百人及其補給的大船卻在海岸上消失殆盡,唯一一艘從南方歸來的大船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被閃電擊成了碎片,並隨著伴生的野火焚燒殆盡。現在整個帝國境內對外貿易的船隻隻剩下了那種能承載幾十噸貨物,用水手漿手幾十人的小商船,那些來來往往的商船主人承載起這篇海域的繁榮,碼頭上的工人和稅收們都願意稱唿這種商人一聲“船老大”。


    這些船老大往往是經驗豐富的水手和老練的商人的結合,在帝國管理的嚴重缺席下,他們成為了這片海洋上的新貴。


    他們每年給帝國的官僚們繳納了大量的稅務,而這些稅務也在一定程度上換取了一定的地位,在一些沿海的村鎮中,一個富有的“船老大”甚至比當地的領主說起話來都要更有分量。


    在經過一夜半睡半醒的煎熬之後,奧蘭多竟仰麵躺在了碼頭上混混晨晨的睡了過去,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四下張望了一番之後,將自己的目光鎖定在了仰麵大睡的奧蘭多身上,男人一個箭步走了上去,直接用手捏住了他的鼻子,將他從地上拽了起來。


    “眼看著就要出海了,所有人都已經到了船上,隻有你叫我一頓好找!”


    對於奧蘭多這個年輕的貴族,威爾根本就沒什麽尊敬的意思,像是他這樣的落魄貴族,威爾每年出海的時候都能碰上好幾個,這些貴族們口袋裏麵幹淨的連一個金幣都掏不出來,可辦起事情來卻磨磨蹭蹭的像是要出嫁的大姑娘。


    “聽著,你這貴族小子,我再提醒你一次,上了我的船,就別把自己在看作是什麽高人一等的東西。騎士?你說你是騎士?那你能在海上騎馬嗎?在海上,隻有水手才是我的騎士,懂了?”


    奧蘭多鼻子一陣劇痛,他才剛剛惺忪的睜開了眼睛,就發現自己已經被抓住了要害,一身的武藝根本無處施展,就被自己昨晚連夜找到船長半拖半推的弄上了船。


    奧蘭多已經是那種中等偏高的身材,但在這個比自己高半頭的威爾麵前,卻半點賣弄不起來,雖然若是比起來擊劍的本領,奧蘭多自信不會因為身材上的高矮就一定落敗,但要掄起拳頭來,奧蘭多覺得就算是兩個自己捆在一塊也不夠這個看上去渾身都是肌肉的男人兩拳招


    這位“威爾船長”在遇上自己的時候所說的第一句話,奧蘭多現在都能迴憶的清清楚楚。


    “哦?你說你是個貴族的後代?哈哈,我大可告訴你,每年哭著鬧著想上我船的貴族,比每年哭著鬧著想上我床的妓女還多。”


    僅僅一個照麵的功夫,奧蘭多就已經在氣勢上完全輸給了這個男人,即使是他懷裏揣著的貴族旗幟,也在他們相遇的那一刻變得黯然失色起來。


    船上的情況正如威爾之前所說,一切都早已經準備妥當,隻待威爾帶著奧蘭多跳上甲板,早已經等候多時的水手便解開了係在碼頭上的繩子,伴隨著幾聲吆喝聲,船隻甲板下兩排漿手一齊用力,短短幾下功夫,船隻便離了岸。


    奧蘭多有些迷迷糊糊的望著遠遠離開的陸地,看了看水手從岸邊收迴來的韁繩,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這叫他想起了自己牽馬時的場景,看來這位威爾船長說水手是海上的騎士,也並非完全是虛言。


    他趴在甲板上望著船腹的光景,那些伸出來的船槳又叫他聯想起來馬的四個蹄子,伴隨著船槳的幾次滑動,才不一會的功夫,海船就離岸邊跑出去好遠。


    奧蘭多饒有興致的觀望著不斷滑動的船槳,看著船槳揚起來的一片片浪花,隻是覺得十分新奇,是他完全沒有見過的一番場景。


    剛剛負責在船頭係繩的水手微笑著朝著奧蘭多打了一個招唿,無論如何,奧蘭多都還是一個很麵善的青年。


    “年輕人,原來下過海?”


    奧蘭多收迴眼神,將頭轉迴到甲板上,有些慵懶的迴答道:“沒有,這還是平生第一次呢。”


    “不害怕?”聽過奧蘭多的答案之後,水手敦厚的臉上露出了幾分驚訝的神色。


    “這有什麽好怕的,我們的大船這麽穩當,我聽說很多人上船之後會受不了顛簸,但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我在騎馬的時候都要比現在顛的厲害。”


    水手的臉上露出了幾分叫奧蘭多有些莫名的笑意,望了望平靜的海麵,意味深長的說道:“希望你再過一段時間之後,也能如同現在一樣享受現在的生活。”


    此時,威爾從船長室走了出來。


    說是船長室,也不過就是在船頭的位置加了幾塊木板拚接起來的區域,正好可以讓觀察海麵的人能有個休息的地方罷了。


    現在海麵上風平浪靜,他自然也沒什麽要事,於是幹脆走到甲板上跟幾個乘客聊起天來,這些乘客中多半都是些合作了很久的商人,他隻是過去跟他們打了一聲招唿,就走到了奧蘭多的身邊。


    他習慣性的伸手拍了拍奧蘭多的肩膀,在手掌即將落到奧蘭多的身上的時候,他才猛然想起來奧蘭多不是自己的水手弟兄,可能會被自己這沒輕沒重的大手拍出個好歹來,但此時將手收迴去已經是不可能了,他隻得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寬厚的手掌落在這個貴族小子看似弱不禁風的肩膀上。


    “啪!”


    威爾伸出另一隻手準備扶住奧蘭多,可他伸出手去,卻撈了個空。


    奧蘭多依舊是那副斜斜的趴在船邊的樣子,如果僅看他的表情,根本看不出有被傷到的樣子。


    威爾愣了一下,繼而好像是想到了什麽連忙伸出有晃了晃奧蘭多的身體,連連說道


    “嘿,小子,你沒事吧?”


    這下換成奧蘭多有些苦笑不得了,威爾的巴掌雖然很重,但跟小時候挨過的棍子相比,還真是算不了什麽,但他又不能直接說自己這身功夫是挨揍練出來的,隻好迴答道


    “威爾船長,我沒你想象中的那麽脆弱。我是個騎士。”


    威爾撇了撇嘴,在確信奧蘭多是真的沒事之後,又有些不信邪似的伸出手拍了奧蘭多兩下,這兩巴掌的力道還要比剛才更重一些。一方麵,他也是打算試試這小子的底細,畢竟大海上還是很有風險的,如果奧蘭多真的有點本事,至少能在海上少一個拖油瓶,另一方麵,他也是想公報私仇,迴應一下所謂的“騎士”。


    但奧蘭多依舊是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


    這次,他是真的有幾分強顏歡笑的意思了,但為了給這個叫威爾的船長留下個“一名騎士該有的印象”,他決定稍微忍耐一下背部那種微微發麻的感覺。


    威爾的手掌微微有些發紅,他又看了看奧蘭多看似弱不禁風的肩膀,不由得讚歎了兩句


    “行吧,騎士,你算是個好樣的。我來是告訴你,我把你的行李就扔到甲板上的隔間了,等有空了去收拾收拾就住下吧。”


    奧蘭多點了點頭,但他並沒有什麽動身的意思,現在天色尚早,而他還是第一次來看海,自然是要多欣賞一會兒大海上的美景,不然豈不是白費了他一匹馬這麽貴的船票?


    威爾見狀,也隻是聳了聳肩膀就離開了,畢竟什麽時候收拾房間是客人的自由,他隻是過來照會一聲就罷了。


    水手倒是有些羨慕的湊了上來。


    “你能跟老大睡在一間房,那可真是好運氣,我在這張船上十幾年了,都沒能撈到這待遇。”


    奧蘭多有些不明所以的撓了撓頭。他想起威爾那健壯的身軀,和滿身的魚腥味,身上的雞皮疙瘩都翹了起來。


    水手看了奧蘭多不明所以的表情,很有些很鐵不成鋼的樣子。“怎麽,這你還不滿意?要不我帶你去水手和一般乘客睡的地方看看。”


    奧蘭多揉了揉眼睛,料想現在也沒什麽事能做,不如幹脆去跟著這個水手去轉一圈。


    他跟在老水手的身後爬下進了甲板。船艙的連接處根本沒有木質的台階,一把還算得上是結實的梯子就打發了。即使是在白天,甲板的地下也暗的出奇,為了能叫奧蘭多看清楚地下的狀況,好找到落腳的位置,老水手不得已燃起了一根油燈,在油燈被點燃的時候,燈管地下還騰起了一股黑煙,奧蘭多甚至聞到了烤魚肉的香味。


    借著昏黃的燈光,奧蘭多終於看清楚了甲板之下的景象。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兩人人多高的甲板底下竟然還分成了兩層,中間的甲板裏麵簡直叫人直不起腰來。幾個水手正歪歪斜斜的躺在甲板內鋪設的茅草墊上,


    這叫他有些吃驚,因為,雖然他從來沒有上過船,但在裏斯特的對話中還是聽聞過一些關於他過往的經曆。當年南征時候,船艙裏麵寬的幾乎能跑馬,一艘船上就住下一百個士兵和數量相當的水手。


    他伸出手來敲了敲地下的船板,問道


    “這底下是什麽?”


    “無非就是一些貨物,還有幾個劃槳的……”


    奧蘭多繼續爬了下去,底下那層要寬敞不少,隻是熱的要命,幾個水手來來迴迴的在船艙裏麵走動,還有一些人用力的搖著手中的木槳。


    老水手舉著燈從上麵爬了下來,他著了塊地方站定,繼而繼續解釋道


    “這一層裝貨,另外,這些槳手也住在這裏。”


    奧蘭多有些好奇的走了兩圈,但他並沒有發現有什麽能住人的地方。


    一個船艙裏的水手笑著說道


    “您不用找了,他們搖槳的地方,就是他們的住所。”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腰間拿出一個什麽東西,朝著搖槳的人身上來了一下,從發出的聲響來看,這可能是鞭子。


    那個槳手似乎也不反抗,隻是發出了一點點沉悶的哀嚎聲,然後便繼續了他的工作。


    “他任由你們這麽對待?”望著這一幕,奧蘭多不僅有幾分疑惑。


    先前動手的水手滿不在乎的解釋道,


    “大人!這您就不知道了吧,他們跟本就不配跟咱們提什麽條件。”


    他一邊這麽說著,一邊狠狠的抽了這些槳手一人一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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