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雲山莊。


    秦無花聽了下屬的奏報,臉黑的如同烏雲一般,好不容易挨到將謝國公府的兩位小姐送迴了府,他徑直迴了山莊。


    就在今日,一向是雲都諸多深閨女子理想夫婿人選的少莊主秦絕,突然傳出來和婢女暗通款曲的消息,而且據傳聞說,他和那個婢女還生了一個孩子。


    此消息一出,不到一天的時間,就傳遍了雲都。


    雖然火離正值戰事吃緊的時候,可是戰爭並沒有打到雲都來,普通百姓對此是無感的,倒是對這個桃色緋聞充滿期待。


    不少人秉著看熱鬧的態度,皆是好奇,傳聞少莊主要娶謝家的女兒,是要和太子殿下做連襟的,這個消息傳出來,不知道這個婚事還能不能成。


    一個暗衛跪地稟報道,“少莊主,屬下查了,那些流言最先是從丐幫傳出來的,丐幫人多口雜,查不到最初的消息來源了。”


    “繼續查!”


    暗衛領命,很快便消失了。


    秦絕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問玉奴道,“據說她今日出山莊了?”


    秦絕派玉奴暗中監視夏花,他這麽問,自然不會是問別人。


    玉奴正要稟報此事,見他問起,便跪下請罪,“是屬下辦事不力,讓阿溯察覺了我的存在,出了山莊後,屬下便沒能跟著他們了。”


    秦絕眼睛眯起,“就這麽巧——”


    “公子懷疑是她?”


    “她迴來了沒有?”


    玉奴搖頭。


    秦絕收迴神思,冷聲問,“東西準備好了沒有?”


    秋月麵帶猶疑,但還是上前了,她的手中捧著托盤,托盤上擺著一個銀製酒壺和一對精巧的酒杯。


    秦絕隻看了一眼,便率先往前麵的院子裏去了,秋月微微一頓,很快便跟了上去。


    玉奴想說什麽,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她站了一會兒,便轉頭離開了此地。


    這裏是騰雲山莊偏僻的一個角落,尋常不會有人經過,秦絕迴到山莊後,便直奔此地。


    房間內,昏黃的燭火跳躍著,室內的光線隨之明暗變幻。


    屬於母女兩人的時光是簡單而寧和的。


    秋詞正在給阿月洗腳。


    圓乎乎的小腳丫不安分地動著,濺起了水花,阿月笑得很開心,正在換牙的阿月,牙齒缺了兩顆,十分稚嫩。


    秋詞按住了她的小腳丫,帶著些嗔怪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聲線很柔,“別鬧——”


    阿月歪著頭,“娘親,我怎麽沒有爹爹呢?”


    秋詞愣住了,她沒什麽意識地搓著阿月的腳丫,不敢抬頭對上那雙清澈懵懂的大眼睛。


    正在她思索怎麽迴答女兒之際,外頭響起了一個女子的聲音,“秋詞,少莊主來看你了。”


    秋詞有一瞬間覺得是自己聽錯了,當初她懷了孕後,便被遷到山莊這偏僻的一角,騰雲山莊不認她,他也不認她,就連生這個女兒時,他都沒有出現過,後來他會見到女兒,完全是誤打誤撞。


    在她的印象中,他和老莊主一樣,把這一段經曆當做恥辱,不想看到她們,更不願意認她們。


    現在他竟然主動來見她們?


    這一刻,她的心裏升騰起些許期望,畢竟他是她這輩子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男人,她......心中有恨,但她更忘不了他,就算撇開自己不說,她也很想阿月能認祖歸宗,畢竟阿月是他的骨血,是騰雲山莊的小姐。


    簡陋的小廳中,秦絕掃了一眼,並不坐,他雙手負背,就站在那裏。


    秋詞帶著女兒一起出現,她看著欣長的紫色背影,目光露出繾綣的情意,這是以往不敢有的,因為他是高高在上的少莊主,而此時,他為她來了,是不是說明,他心中還是有她的?


    秋月的話拉迴了她的視線,“秋詞,公子念你多年服侍的辛勞,特賜你醇酒一壺。”


    秋詞覺得自己聽錯了,脖子僵硬地轉過去,“你說什麽?”


    阿月怕生人,進來後便躲在自己娘親身後,她不明白為何自己娘親反應那麽大,她懵懂地看著一切。


    秋月曾經和秋詞共事了好幾年,曾經是關係不錯的朋友,隻是在秋詞懷孕後,才漸漸疏離了,如今見她落到如此下場,心有不忍,一時不敢對上她的目光,隻得垂著眸子,將所有的感情都收起來,重複道,“秋詞,公子賜美酒一壺,賞與你......和阿月。”


    阿月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大眼睛露出了好奇。


    所有不切實際的夢碎成了粉末,短短的一刻鍾,她從天堂到地域,皆是因為這個男人,秋詞不可思議地看著那個背影,“你、你竟然如此狠心?”


    不僅想要她的命,還要他們女兒的命!


    秦絕沒有迴頭,隻說道,“秋詞,本公子並不想如此對你們,但形勢比人強,本公子沒有別的選擇,你放心,你們去後本公子定會厚葬你們。”


    “厚葬?”,她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突然癲狂地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流了下來,“秦絕,我當初真是眼瞎了才會委身於你!是我愚蠢,這些年還對你抱了可笑的期望!”


    秋月垂著頭,聽著秋詞的話,心髒微微抽動著,麵上卻毫無感情。


    阿月看著娘親變成陌生的模樣,不安地搖晃著她娘親的衣袖,“娘親、娘親——”


    四年賠小心、當隱形人,她心中積攢了太多怨氣,一旦爆發,一發不可收拾,秋詞對女兒的唿喊也恍若未覺,看著秦絕突然就笑了,笑意帶著撕裂的絕望和惡意的嘲諷,“你還記得我當初的模樣嗎?你說我冷豔高傲,就像盛放的薔薇,怎麽,這薔薇被你摘下來了,就不再冷豔高傲了是吧?”


    這些事,秋月是知道的,她們幾人同侍公子,當時秋詞是她們中間最出色的一個,但也是性子最冷的一個,就算麵對公子,她也是冷冰冰的,後來,突然有一天,她們就發現秋詞和公子在一起了,短暫的驚訝過後,她們都以為秋詞就要飛上枝頭了,但沒想到,懷孕的消息一出,莊主大怒,將秋詞趕到了這裏,那時候,公子,並未阻止。


    秦絕沒有反駁,也沒有任何迴應,挺拔的背影一動不動。


    她自嘲一笑,“被摘下來的薔薇自然隻能慢慢枯死......”,說完這句,秋詞的聲音陡然轉厲,“但你別忘了,是誰讓我變成這副模樣的!”


    秦絕終於迴身了,他看了一眼秋詞身後露出半張臉的阿月,而後目光落到秋詞臉上,狹長的鳳目有一絲異樣的感情快速閃過,而後冷透,變得冰冷如幽潭,隻道,“說完了麽?”


    秋詞看著這樣的他,緩緩地閉上眼睛,心底一片荒涼,是她自討苦吃啊,她一直都知道,這個男人是自私的,她還期待什麽,期待他良心發現麽?


    秋詞走到秋月旁邊,端起了一杯酒,聲音低了下去,帶著祈求,“這酒,我可以喝,你,饒了阿月。”


    秦絕看著她,眸子卻沒有任何鬆動。


    “你竟不肯?!”


    秦絕未答。


    秋詞將酒杯摔到地上,嚓地一聲,酒杯撞到梁上,酒水潑灑一片,小阿月這才發現情況不對,她害怕地拽著娘親的衣擺,大眼睛裏霧蒙蒙的,“娘親,阿月怕——”


    聽著女兒的聲音,秋詞的心仿佛被石磨碾過,痛苦狠狠攥住了她,她低下身,攬著阿月的雙肩,看著懵懂的大眼睛,淚痕交錯的臉龐帶著絕然,她緊緊地抱住了女兒。


    “娘親——”,小阿月不知道怎麽了,可是娘親的反應讓她本能地不安。


    秋月不忍地轉過頭。


    秋詞的聲音淒婉哀絕,“阿月,這輩子是娘親對不起你,下輩子,投胎一個好人家,不要做秦家人了。”


    秦絕負背的手緊握成拳,他的目光投向了外頭漆黑的黑空。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秦家有今日的規模哪兒是平安和樂走過來的,這一路早不知灑了多少鮮血,這其中,不乏秦家人的性命。


    他的父親,不就是麽?


    秋詞和阿月的性命,是他能付得起的代價。


    秦絕的心越發冷硬起來。


    秋詞眸光一轉,驀地鬆開了阿月,閃身拔了秋月身上的短劍,帶著魚死網破的決心向秦絕襲去!


    秋月大驚,“秋詞——”


    秦絕沒料到她突然的反應,雖然及時避過了要害,但還是被刺中了肩膀,秦絕後退數丈,退到了院中,語氣幽然,“你要殺我?”


    這話問得好笑,可秋詞骨子裏是孤傲有決斷的女子,她下定決心後,便不會再動搖,他的話被夜風帶走,秋詞的身形未有片刻遲疑,旋身出擊。


    秋月跑到門口,她一把按在門框上,她該上前幫少莊主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腳底如生了根,就是動不了。


    或許是,不想動。


    秦絕閃身避過的短劍的冷芒,退到另一邊,眸子裏的晦澀盡褪,隻剩下狠絕,“這麽多年,沒想到還能看到你再出手......也罷!毒酒這種方式,確實不適合你,既然如此,本公子親送你一程,也算全了我們的情誼。”


    秦絕赤手空拳迎擊上前,秋詞不是他的對手,即使肩膀受了傷,他仍舊在她的殺招中遊刃有餘,這一對招,就讓他想起了他們曾經的時光,那時候的她多美好啊,就像薔薇花一樣孤傲冷豔,每每讓他錯不開目光,他曾經也想過,和她長久地走下去,可是,他的身份不允許,他不是普通男人,他是騰雲山莊的少莊主,騰雲山莊的傳承要靠他支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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