芋頭糕的做法並不難。芋頭去皮洗淨切塊,然後加鹽加胡椒粉放盆裏備用,臘肉也需要洗淨切丁,與此同時,把粘米粉和生粉加水攪和成糊狀。開火放油下蒜爆香,之後直接炒至芋頭變金黃,再放入臘肉丁翻炒,放少量鹽和糖收汁取出,再將其和之前弄好的米糊混合攪拌在一起,放入盆中隔水用大火蒸。


    老式灶台的火候很難控製,還需要時不時添加柴火,量大量小都有講究,好在寧長生到底不是真正的在城市長大的女孩,對火的把控很好。大概大火蒸煮了半個小時,芋頭糕才算出籠。


    看到新鮮出爐還冒著蒸騰熱氣的芋頭糕,鏡頭後麵的攝影師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說來也奇怪,明明寧長生用的食材都特別簡單,動用的調味品看起來還很劣質,但是最後做出來的東西卻讓人特別有食欲,芋頭的焦香和粘米粉的米香,混合在一起散發出一股柔和卻濃鬱的食物香氣。再淋一把小蔥,那味道,香飄十裏。


    等芋頭糕稍涼些後,寧長生拿起了原主人留下的大菜刀準備切成小方塊擺盤送出去,工作人員咽口水的聲音實在太大了,她都沒辦法裝作沒看到了,隻能分成兩份,一份留下給工作人員,一份給昨天的鄰居。


    隻是拿起刀的時候,寧長生隱隱感到不對勁,就好像突然掉進了一個幽深的山洞裏,耳朵裏空空的,周圍的聲音不自覺地變遠了。


    可是在放下刀,一切的意象也就隨之消失了。


    顯然,這種奇異的感覺是這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農家菜刀帶來的。


    她幹脆放下了溫熱的芋頭糕,拿起了菜刀仔細端詳起來。


    廚房的燈光很昏暗,節目組不得不額外添加了一些臨時燈具,不過即便如此,廚房的空間也沒有外麵透亮。


    然而讓人覺得奇怪的是,無論燈光如何,菜刀落在人眼底都是一樣的,有燈光它是如此,沒有燈光依舊如此,裹著厚厚的鏽色,一副蒙塵的模樣,看上去十分不起眼。


    可是往往越遮擋,越能說明它的珍貴之處。畢竟普通的刀具可不會誘導旁人,讓大家忽略它。


    寧長生突然笑了一下,猶如嚴寒乍暖,讓身旁的攝影師驚了一下。


    他們不知道寧長生為什麽笑,但是從視覺效果上來看無疑是驚人的,一個清清冷冷的人忽然一笑,就好像忽的往平靜的湖麵狠狠地砸下一塊巨石,叫他們又驚又奇,好像目睹什麽珍奇之花驟然綻放似的。


    就見寧長生隨後彈了彈刀麵,恢複了原本切芋頭糕的動作。


    這會兒郭成也晃晃蕩蕩地從外麵走了進來,端起了崔宛之特意給他留的清粥,大口大口喝了起來,一邊喝還一邊嫌棄道:“這清湯寡水的,過不了多久準把我餓瘦。”


    郭成一看就是上了年紀的老人,高越可不敢真去叫他做事,寧長生也沒交代讓他做什麽,所以其他人都當郭成是吉祥物養著。他晚上也沒跟著攝影,早早地迴到了節目組特意找好的給工作人員住宿的地方,白天睡到自然醒才出來找吃的,很是瀟灑。


    崔宛之照顧了郭成挺久,也知道對方刀子嘴豆腐心,便寬慰道:“郭老早上好。這可是寧小姐自己做的,在別的地都吃不到。再說早上吃清淡一點正好。”


    郭成聽了沒說話,他也隻是習慣性抱怨一下。別的不提,就廚藝來說,寧長生的手藝絕對是頂尖的。雖然她也不會那些繁複的刀功,可有的東西不需要精雕細琢,去除了炫技而尋找食材的本味,複歸素樸,反而能在平中見奇,常中有鮮,就已經是頂頂好吃的飯菜了。


    “咦?”正吃著,郭成突然停了下來,嘴裏發出了疑問。


    旁邊的崔宛之見了便問道:“怎麽了郭老?”


    “有點不大對呀。”他表情有些凝重,直接放下了碗筷,往屋子裏走去。


    “等等,郭老,您不能過去……”


    按說工作人員是不能隨意闖進鏡頭的,這樣會給後期帶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然而郭成行走間氣勢十足,別看平時病怏怏的,真遇到事兒了臉一板,眉頭一皺,沒人敢上前攔他。


    “有情況。”郭成直接進了廚房,正要說些什麽。。


    然而寧長生卻朝他微微搖頭,反而舉起切好的芋頭糕,道:“知道你想吃芋頭糕了,喏,給你。”


    說完,她便把手上的一碟方方正正的奶白色糕點遞了過去。


    郭成接收到寧長生的信號隻好沉默,好幾秒後才恢複了神態,抓起一塊芋頭糕放進嘴裏。


    “芋頭糕是什麽地方的習俗?”好友離開後,郭成隻能縮在京城,已經很久沒有外出了,後世的一些新風俗他還真不知道。


    “南方人過年吃芋頭糕,寓意步步高升。”


    寧長生也是從原身的記憶裏才知道這東西的,畢竟原身是個好吃嘴。


    “哦,拿這東西送人也還可以,不過對方不一定歡迎你。”他意有所指地道。


    寧長生則無所謂地歪了歪頭,道:“我就是去感謝對方送的菜而已,別的和我們無關的,我不會管。”


    攝影師眼裏,寧長生和郭成就是在打啞謎,大家都聽不大懂。隻是昨晚失眠的廖姐聽到這段對話猛地抬起頭,眼皮不住地跳。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可別出事啊。”她右眼皮一直猛跳,原本她也不信這些老土的說法,但是經過昨天,廖姐莫名有些懷疑了。


    明明隔得很遠,寧長生卻好像長了順風耳一樣,忽然目光就越過人群看向了總導演旁邊坐著的廖姐,並朝她笑了笑,似乎在安撫她不安的心。


    沒等廖姐反應,寧長生就已經開門走出去了。


    鄰居家的房門還是古舊的木板門,就跟還活在另一個世紀一樣。或許因為家裏有白事,他們過年也就沒貼春聯,屋外很冷清,配上低矮的泥瓦房,很是蕭條的感覺。


    寧長生淡淡抬頭一掃,發現了木板門的角落還結了蜘蛛網,她眨了眨眼,神情古怪地看向了身旁跟拍的攝影師。


    後者一臉的茫然,就見寧長生敲響了房門。


    木門敲擊後有一種悶悶的聲音,也不算小,可是門後久久沒人過來開門。


    寧長生見狀喊了一聲,“你們好,我是新來的鄰居,謝謝你們昨天給我的菜,我做了芋頭糕,想端點給你們嚐嚐。”


    蜀地是沒有過年吃芋頭糕的習慣的,但是寧長生好意送過來,後麵的人也不可能拒絕。


    ‘嘎吱’一聲,房門打開了,露出了昨晚看到的那位年輕人的臉。


    年輕人像是沒睡好的模樣,整張臉都是慘白的,或許是不習慣鏡頭,他和寧長生打了招唿後就一直埋著頭說話。


    寧長生往院子裏瞥了一眼,五六張桌子整整齊齊地擺在壩子中間,旁邊是新壘的灶台,火燒得正旺,主人家似乎正在做菜,可惜除了年輕人,院子裏沒有第二道身影了。


    寧長生便問道:“你們家擺宴嗎?客人都到了?”


    年輕人忽的緊張起來,搖頭道:“沒,不是。”


    但他看到了院子裏的桌椅,目光飄忽地道:“他們還有一會兒,你們要進來坐坐嗎?”


    這是句客套話,然而寧長生卻像不懂一樣,點了點頭,“好啊,想看看大家過年怎麽弄。”


    說完,她便走了進去。


    年輕人見阻止不及,朝落在後麵的攝影師不尷不尬地笑了笑,很快就追了上去。


    “我爸媽還沒醒,你要是沒吃飯的話,我可以給你煮點麵。”


    見寧長生慢慢走動著,欣賞著房子裏的一切,臉上沒有露出半點嫌棄,反而不時讚同地點著頭,年輕人倒是恢複了之前的友善態度,道:“我們家比較窮,希望你別嫌棄。”


    “有什麽好嫌棄的,有吃有喝,還有房子擋風遮雨,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這樣就挺好的。”寧長生答道。


    “就是,我也覺得。”年輕人眼睛因為寧長生的話亮了起來,隨後讚同地道:“外麵的人太複雜了,又蠢又壞,還是留在家裏好。”


    寧長生沒有到處亂走,反而選了張空的椅子坐了上去。不過坐的時候她感覺到身上隱隱有些涼,伸出手扇了扇,倒是好了許多。


    “你這兒的椅子挺舊的呀,古董吧?”寧長生突然說道。


    年輕人正在燒熱水想給寧長生泡個茶,聽到這話點了點頭,“對,這是我爺爺的爺爺傳下來的椅子了,除了它,周圍這些家具都是,可看年生久,我們還是很愛惜的。”


    年輕人家的桌椅板凳都不是新時代的作品,少說也有幾百年曆史,不過它們長得都很拙樸,像是從山上隨便找的木板拚成的家具,沒有那種精雕細琢的裝飾感,和廚房裏那把刀有種異曲同工的妙處。


    寧長生點了點頭,誇獎道:“挺好,木頭的料子很難得,還保存了這麽多年,要是賣出去估計能賣很大一筆錢。”


    “誰說要賣了?”


    寧長生剛說完,沒多久房子裏便傳來了一陣吼叫,透著中老年人的憤怒,吼完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年輕人趕緊解釋道:“阿爸,人家隻是為我們考慮,沒有壞心的。還送來了一碟芋頭糕,裏麵還放了臘肉呢。”


    說完,他看向寧長生,“抱歉啊,我爸很喜歡這些家具,不舍得賣出去。以前有人過來想強行買,給我們村帶來了很多麻煩,雖然最後他們被趕出去了,可是大家也累著了。你別在我爸麵前說這個就可以了。”


    屋裏的人喘了幾口粗氣,像是在壓抑自己的怒火,好一會兒才道:“是阿來他們家的臘肉?”


    “我聞著應該是,特別香。”年輕人說道,隨即還抽了抽鼻子,有些垂涎。


    “還等什麽,快給我拿進來,我要吃!”裏麵的人急急地催促道。


    芋頭糕雖然有些涼了,但是味道還很濃,可這一家人卻是對裏麵的臘肉感興趣,這讓寧長生有些好奇。


    年輕人看了寧長生一眼,對她抱歉地道:“我阿爸不喜歡見生人,麻煩你在這兒等一下哈。”


    寧長生善解人意地點了點頭,也沒為難人家,反正她想看,不一定非要走進去。


    聽到這話,年輕人朝她送來了感激的表情,這讓寧長生多少有些不自在,感覺欺騙了小朋友,但是她還是將神識探了進去。


    內屋黑黢黢的,進門是一口大大的木櫃,上麵放了一堆的雜物,再旁邊擺了兩張橫放的木床,右側的木床一側還有麵立著的櫃子,很上世紀的感覺了。不過房間裏也很神奇,屋梁上用木板架了個躍層,躍層裏放了兩口紅木棺材,這算是整棟房子裏最新的東西了。當然,棺材裏是沒有人的,寧長生很確定。


    隻是房間的牆上掛著白布,顯然是家裏遇到白事了。


    “嗯,還是阿來家的臘肉好吃,可惜以後都吃不到了。”房裏的人如是說道。


    他嗓門不小,至少寧長生和身旁的攝影師都聽到了。


    寧長生眨了眨眼,開口問道:“我們拍攝大概隻需要一周時間,很快就可以把房子還迴去了。”


    然而房裏卻穿出一陣冷笑,“房子是會來了,人可說不定。”


    “什麽意思?那對夫妻遇到什麽難題了嗎?我們節目組在外麵還是有點能量的,如果遇到事兒了說不定我們還能幫上忙。”寧長生裝作好意地說道。


    “你們?嗬,幫不上忙。”說完,他像是不想再搭理外人,直接對年輕人道:“你把盤子放迴去,阿來家的東西一個都不能少,原封不動還迴去,知道吧?”


    “我知道的,阿爸。”


    寧長生就見年輕人飛快地從房間裏走了出來,還飛快地帶上了門,感覺到自己不受歡迎,寧長生也沒久留,便對年輕人道:“我也該迴去了,需要收拾下行李什麽的,後麵有人要過來做客。”


    年輕人也就拿著盤子跟在寧長生身後,準備送她迴去。


    到了寧長生住的地方,年輕人猶豫了一下,道:“阿來嫂家的東西不能隨便動,用了什麽記得放迴原位,不然它們迴不去會很多事兒的。”


    說完,他也不顧寧長生聽不聽得懂,飛快就往迴走。


    寧長生若有所思地看著年輕人的背影,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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