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兒的人挺樸素的。”看到眼前發生的事兒,坐在鏡頭後方的廖姐感歎地說了一句。大過年的還給他們送吃的,雖然東西不多,禮輕情意重嘛。


    而她旁邊坐著的郭成聽罷卻搖頭,雖然沒說什麽,但是表情顯然並不讚同廖姐的話。


    按說郭成隻是寧長生的‘助理’,從身份上來說不應該在廖姐旁邊,但大家覺得郭成年紀大了,看上去也瘦瘦弱弱的不健壯,也沒把他當工作人員。而他顯然又對攝像機鏡頭感興趣,出於尊老的心理,大家就讓他坐在總導演旁邊隨便瞅。


    廖姐離得近自然看到了郭成的動作,便問道:“難道不是嗎?我們這個房子都是別人好心租給我們的,他們都沒提錢,還是我們怕他們大過年的生活不下去,硬塞了筆錢給房子的主人。”


    想到房子主人的際遇,廖姐暗歎了一聲,解釋道:“這房子的主人是對老夫妻,算是這個村的困難戶。兒子兒媳當年在外麵打工的時候出車禍去世了,孫子在那時候走丟了,他們出去找了很久可是找不迴來了,最後實在走不動了才迴到村裏,日子很苦的。”


    “窮的揭不開鍋的話,你們又是怎麽找到這裏的?”郭成反問了一句。


    廖姐便道:“雖然窮,他們人還是很善良友好,在村裏的風評很好,老村長第一個考慮的就是借用他們家做節目拍攝地,說是順便照顧他們一家人。本來節目組都說讓我們的小夥子來動手,結果誰想到人家兩夫妻熬夜把家裏收拾了,老人家身子也不好,可把他們累壞了。而且他害怕長生沒吃的,把藏著過年過節用的食物留給了她。”


    郭成聽了隻撇了撇嘴,沒再理人了,廖姐抬頭就隻看到郭成的後腦勺。


    對比起來,寧長生這個老助理可真不可愛,廖姐心想得虧他年紀大了,換做同齡人,恐怕要遭眾人打的。


    又說到鏡頭裏的寧長生,眼下她正把自己做的湯飯和鄰居送來的肉菜放在支在院子裏的木板桌上。湯飯就是抓一把米丟進鍋裏加水煮熟,隨便往裏麵加點菜園子裏摘的綠葉菜,好了再往上麵淋點香油和小蔥碎。做方很簡單,卻足夠鮮,或許因為這裏空氣質量好,連帶蔬菜也更加可口了。


    鄰居的菜有點像原身老家的九鬥碗,也就是蜀地農村傳統的特色菜,以蒸為主,包括蒸排骨、粉蒸肉、燒白等,用鬥碗來盛顯示場麵,故以此得名。在過去這種菜也就隻有哪家結婚、生子辦宴席才會擺上,鄰居家應該是覺得過年了,取九鬥碗的‘長長久久’之意,才會費心做這些大菜出來。


    隻是如果原身的記憶沒出錯的話,九鬥碗屬於壩壩菜,要人多才能吃出味道和氛圍,客人越多聲勢才越旺,鄰居家倒是吃得挺安靜的。


    寧長生無意打探別人的隱私,隻是剛才她目送鄰居迴去的時候,神識不經意間掃了進去,看到對方院壩裏坐了好幾大桌的人,可是明明離得那麽近,那邊熱鬧的聲音卻沒投出來,客人們也明顯神情有些凝重。可真奇怪。


    攝像機全方位跟著自己,寧長生也不好作出太大的動作,怕被發現,到時候就要花更多功夫圓迴來了。索性她便沒再管別人,自己做了下裏,安靜品嚐美味。


    當然吃之前她還是問了自家助理的,節目組的人肯定不愁吃的,也不會在意自己這一碗菜,但人類不是喜歡分享食物嗎?她怎麽著也得問問自己人才行。


    鏡頭雖然全部對著寧長生,但時間太長寧長生要是不說話,畫麵就會太悶了,又不是真的紀錄片,所以她時不時會對鏡頭以外的眾人說上一兩句話。


    被完美忽視的高越:……


    行吧,他是個壯年,不和老人小孩搶東西吃。


    在他眼裏,崔宛之和郭成就是那幫不了忙的老少。


    崔宛之挺感興趣的,她不是蜀地人,聽寧長生稍稍解釋了一下碗中菜的由來後,她有點躍躍欲試。


    郭成看在先前崔宛之在外麵一直照顧他的份上,直接攔下了她。


    “冥飯你可不能瞎吃,一會兒又倒黴了。”他道。


    郭成和張天一那種修士不一樣,但是也有自己體察世界的方法,一眼就看出這菜不一般。寧長生這種怪物吃了沒問題,可換普通人吃了可不大好了,尤其崔宛之還是天生的倒黴命。


    崔宛之對‘倒黴’二字特別敏感,聽郭成這麽一說,伸出去的手立馬就收了迴來,也不管對方是胡說八道還是怎麽的。


    廖姐在旁邊聽了,覺得郭成有些神神叨叨的,“人家好心送過來的菜,怎麽就不能吃了,還倒黴,過年送福的呀。”


    她沒聽到郭成前麵的話,隻覺得郭成對這個村莊似乎有股敵意,從之前就這樣陰陽怪氣的。廖姐本來是看在寧長生的麵子上才這麽照顧郭成,眼下郭成自己作,她就有些忍不了了。


    “嗤——”郭成冷笑了一聲,“我好心提示還有錯嗎?”


    “這菜新春佳節或者紅白喜事才會做,主人家會邀請數十上百人聚在一起,伸箸暢食,舉杯暢飲。廚子們一般就在不遠的地方,就地築灶,蒸炒燉煮,在菜香繚繞裏,賓客皆宜。”


    看到廖姐迷茫的眼神,郭成耐著性子道:“聽不懂沒關係,簡言之就是吃這種菜一定是熱鬧的。可是你聽旁邊,有什麽聲音嗎?”


    廖姐下意識側耳傾聽起來,確實,他們和斜對麵的鄰居最多幾十步的距離,鄉下夜裏又很安靜,要是人聲鼎沸,這邊怎麽樣也會聽到的。


    廖姐下意識就覺得有些汗毛倒立,但還是辯解道:“說不定他們知道我們在錄製節目的關係,特意把聲音壓小。”


    “那你可真太看得起你們自己了。”郭成冷冷地說了一句就不搭理人了。


    他脾氣本來就怪,眾人也不敢招惹他。


    廖姐看了看郭成,又看了看正在吃菜的寧長生,猶豫地想了想,還是上前問道:“那長生吃了沒事吧?”


    換做一個年輕人來說,廖姐根本不可能信,可說話的人是郭成這樣看上去很嚴謹又上了年紀的郭成,他長得就不像開玩笑的人。加上確實一對比,她發現鄰居的情況有點不一樣,廖姐心底也有些怕了,下意識就擔心他們的主角出問題。


    第一期節目播出去後反響很好,大家都在等著精彩的第二期,他們時間本來就很緊,寧長生可不能出問題。


    郭成不想說話卻被人追著問,心情很糟糕,沒好氣地道:“放心吧,就算我們大家都出事,她也不可能有事。”


    說完,他就自顧自往高越身後躲,高越還在處理公司的事。他雖然跟在寧長生這個大老板身後,但公司管理的事情還是他在做,畢竟寧長生不管事,霍東、曾江他們也忙其他,隻能他來做這個勞心勞肺的人了。


    高越注意到對方走了過來,但也知道這是個怪老頭,也就沒管,隻讓身邊的助理給人擺個椅子倒個水,別累著人家了。


    而寧長生自然也注意到了這邊發生的一切,她畢竟是沉睡了多年的神靈,不可能清楚人間的所有習俗,原身留下來的記憶又是半知半解的,畢竟她也不是長在鄉間的小姑娘,全然不知道原來白事也是要吃這種菜的。


    不過死人了?年輕人臉上可沒有親人亡故的麵相,又不是親人,為什麽在自己家辦白事宴,還是大過年的,也不忌諱,還真奇怪。


    換平常人這會兒知道菜不對勁早就放下筷子了,然而寧長生卻像什麽都不知道一樣,每樣菜都嚐了一點。菜看上去一鬥碗各種都有,但其實數量不多,一樣嚐一點,很快就沒了。


    寧長生放下碗筷的時候還有些意猶未盡,這個味道讓原身的記憶都有些複蘇了,或許人類對食物的印象才是最深刻的記憶吧。


    眼見這會兒天已經黑起來了,寧長生走到堂屋的外麵,直接拉了一下牆上的吊繩,院子裏的燈瞬間亮了起來。


    不過也沒有多亮,是很黃的燈,把大地都罩上了橘黃色,透著涼薄的暖意。


    寧長生拿出了事先準備的手套,戴在手上開始洗碗。她的手是不能直接接觸水的,否則鱗片會張開,就跟魚進了水一樣,歡暢起來。用手套可以將水隔絕出去,另外也能遮擋住視線,這樣即使她‘變身’了,別人也看不到。


    老房子前麵一左一右栽著兩棵綠葉大樹,樹形舒展,根部盤旋,頗有種拙樸的美感。看周圍的地麵落著褐色圓形的果核,寧長生猜測它應該是某種果樹,可惜她也不是萬能的,暫時不知道這是什麽種類。


    大樹至少樹齡也有幾十年了,應該是房子的主人,那對老夫妻栽的。對植物來說時間太短,沒有成精的可能,寧長生也就失去了和它們對話的意向。


    而這兩棵樹右邊有一個下沉的小池塘,裏麵沒水,旱栽著一叢叢的芋頭。芋頭上方有著一排翠竹林,微風拂過,竹葉簌簌作響,倒是有股歸隱山林的閑逸感。


    但是聽風聲久了,寧長生也發現了奇怪的地方。


    這個村子似乎太安靜了。


    越是偏僻貧窮的地方,按說更會飼養鄉犬,為了足夠的安全感。先民在無法戰勝各種自然危機的時候,馴養了野狼,從此人類和狼犬相伴相依,安穩度過了數千年。一村莊都是婦孺老幼,沒有青壯年做依靠,這時候中華田園犬就會發揮很重要的作用了。


    可是這裏可沒有一點雞犬相聞的聲音,夜裏就跟全世界從你眼前消失了一樣,透著古怪。天色也黑了,周圍一片死寂,隻除了不遠處青年的家還燃著燈光。


    寧長生眼睛閃了閃,最後還是洗漱看了會兒書便睡覺了。


    沒其他意外的事打擾的話,她一般作息都很固定。


    第二天一早,寧長生在雞鳴聲中起床了。一看時間,才五點多。她住的屋子是沒窗戶的,隻有走到過道才能看到外麵的天色。


    不過既然都醒了,她也不打算再繼續睡了,利落地穿起了衣服,一邊刷牙一邊做拉伸運動。


    而值夜班的工作人員見寧長生起了,也打起精神開始了新一天的跟拍。


    廖姐過來的時候大概是早上七點,天才蒙蒙亮,她吊著一對大大的眼袋走了過來,滿臉寫著喪。


    寧長生這時候已經做好飯了,一大鍋的清粥,煮的多,大家人手能拿一碗。


    雖然簡陋,但是一碗暖粥下肚還是很舒服的。


    廖姐喝完一碗粥才吐出一口濁氣,“終於醒過來了。”


    “昨天沒睡好?”寧長生問。


    鏡頭找不到廖姐,但是可以錄下她與寧長生的對白。


    畢竟都是製作人了,廖姐也不怯場,直接道:“對,認床。”


    其實也不是認床,隻是昨天睡的時候她腦子裏一直徘徊著郭成說的那些話,話是不可怕的,但是耐不住人往深處想,尤其周圍又是黑乎乎的,廖姐也就失眠了。


    好在她也就監管現場,不需要自己親身上場,不然今天怕是熬不過去了。


    寧長生點了點頭,也不知道看沒看透,徑直迴到地窖裏麵,拿出放在裏麵的背簍和鋤頭,便邁開腳步往屋外走。


    “你去做什麽?”廖姐問。


    “挖點芋頭做吃的,昨天鄰居送了菜過來,我說了白天去拜訪他們,總不能空手而去吧。”


    芋頭田是老夫妻的,她借助在這裏,自然也隻能繼續再借點他們的芋頭了,畢竟其他的她也沒帶。


    挖芋頭很簡單,鋤頭一下去,芋頭就被帶了出來。不過芋頭表麵有一種特殊的毛,沾了手會奇癢無比,寧長生拿出新的一副手套戴上,才挨著把芋頭撿了出來,裝了大概半簍,寧長生才返程。


    屋主廚房雖然簡陋,常備的東西還是有的,有油鹽醬醋糖都不缺,掉在空中的籃子裏還有生粉、秈米粉那些,包裝雖然沾著灰塵,但至少還在保質期。結合房簷上掛著的臘肉,正好可以做芋頭糕。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星際:永生計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九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九茗並收藏星際:永生計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