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西,快來呀,你怎麽停下來了……”


    “萊西,我是母親,你不想見我嗎?”


    “快過來,萊西,我們一家人很快就能團聚了……”


    溫柔的女聲從‘聖樹’那裏傳出來,直鑽萊西的耳朵,不斷匯聚在他周圍。陌生卻讓人很想靠近,好像迴歸母體一般溫暖。


    本來因為身體的受縛勉強恢複了一些知覺的萊西,在突然聽到已經去世的父親的聲響,整個人都愣了,被那股不斷侵擾他神魂的聲音卷住,重新拖迴了迷幻的漩渦。


    隻見他木著臉,眼睛卻閃耀著欣喜若狂,喃喃道:“原來都是我在做夢,父親沒有死。”


    那聲音聽到了萊西的心聲,當即迴答道:“對呀萊西,我還活著,快過來,我帶你去看看你母親。”


    “好!”


    這次,萊西再也沒有絲毫猶豫,掙脫著就往前跑。


    女王不知道他們到底要做什麽,但也大概才想到背後的人是想用生祭緩醒什麽,一旦潛藏在暗世界的靈體從地下鑽出來,這個時候就不止精靈族滅族的事情了,勢必會讓整片大陸生靈塗炭,她絕不允許。


    於是她幹脆在手上割開一個傷口,趁著黑蛾還沒撲過來的時候,快速在地上畫上了簡潔卻不簡單的星芒陣,而她就站在陣心,不斷用鮮血澆灌陣法,使它不斷與那股神秘的力量揪扯。


    力量是一種神奇的存在,兩股同樣強大的力量共存在一片狹小的空間,必然會爭搶第一,一方弱,另一方就會變強,反之亦然。


    女王身體已經崩塌了數年,拚純粹的力量自然是拚不過,尤其對方還是將靈魂獻祭給惡魔,獲得了一種超乎於上帝世界的力量。但是她以血液為媒介,不斷燃燒自己體內的魂力,召喚自然元素,憑借上天對他們一族的鍾愛,總算與那股黑暗的力量持平。隻不過這樣的方法是以她生命為代價的,如果他們不能速戰速決,精靈一族必輸無疑。


    然而阻止了那股誘惑的力量,女王卻沒來得及阻止萊西,眼睜睜看著他即將跨入‘聖樹’的範圍,她心裏一緊。下一秒,卻看到萊西懸浮在空中,進退不得,好像有人抓住他的領口將他從地上提了起來。


    “我就知道還有人,終於逮到你了!”


    黑衣婦人早在冰索橋上就察覺到不對,現在看到萊西的樣子,哪兒還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看來是有個隱身了的人跟著他們進入了冰洞,似乎還站在精靈族一邊。


    她當即解下身上的黑衣,衣服飄蕩在空中,轉眼間竟變成了一張全身漆黑的長弓,而頭巾化作了細箭,表麵泛起了森冷的幽光,充斥著嗜殺之氣。一旦中招,後果不堪設想。


    黑衣婦人不給來人機會,纖手一撥,黑箭當即直衝萊西身後的寧長生而來。


    嗅到空氣中腐屍的氣味,寧長生下意識皺了皺鼻頭,她真的很厭惡這種死地的味道,充滿了腐爛的,


    她幹脆伸出空餘的左手,對空一拍,一張無形的巨手旋即出現在空中,不僅擋下了利箭,餘力還將黑衣婦人震出了數米開外,硬生生砸到冰牆上,又滾了老遠,才噴了口血停下來。


    見對方直到現在還沒露出真麵目,而自己卻被輕鬆打傷,黑衣婦人惡狠狠地看向寧長生所在的位置,喘著粗氣。


    “閣下尾隨其後的行為實在太不光明了。”


    女王和昔拉見了都有些驚訝,神色不明地看向寧長生,倒是沒有攻擊她的動作。


    重傷的昔拉見局勢僵持起來,沒有絲毫猶豫,步履蹣跚地走向‘聖樹’。她胸口不斷湧出的血液吸引著黑蛾前仆後繼地飛過來,像是蒼蠅見到了鮮肉,貪婪地吸食起來。她無力阻止,卻還是神色堅毅地走進女王。


    兩人對視了一眼,想相互鼓勵卻絲毫笑不起來,眼前的狀況太棘手了。昔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傷口,幹脆將衣物撕開,讓黑蛾更加靠近方便吞食她的血液。這是個悲壯的舉動,與‘聖樹’而言,失去元素親和力的她別無用處,隻能盡力吸引黑蛾的注意力,減少它們對‘聖樹’的傷害。至於向萊西身後的隱形人求救,她是沒想過的,對方是敵是友也說不定,再者人家不樂意露麵,說明不願插手這事兒,她們又有什麽資格強求。她獻出自己的血液,倒是能為母親爭取一線時間,將黑蛾除去。


    被寧長生點醒的萊西看了看現狀淒慘的‘母親’和‘姥姥’,先是一驚,很快反應過來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一陣恐慌。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麽會變得像惡徒一般,不顧眾人死活非要去打開那個關鎖,當時的自己好像看不見一切,隻聽到腦海裏不斷響起的唿喚聲,關於他從未謀麵的母親,以及逝去的父親,他實在太想見到他們了,所以才會不顧一切。而且剛才他分明是想獻上自己的性命,讓那棵如今已經變得一半是漆黑的‘聖樹’活過來,這種失控感太讓人害怕了。


    “你是…姐姐?”


    雖然看不到拉扯住自己的人,但眼下能救他以及會救他的隻有那個莫名出現在樹曼族聚落,耍賴留在他家,又陪他來到精靈之地的寧長生了。


    寧長生‘嗯’了一聲,這才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看到來人,在場的三個大人皆是一驚,大概沒想到一個被天神遺棄的獸人族高種姓會獲得精靈族一樣的能力。


    “這是精靈一族的事情,不管你是誰,勸你不要多管閑事。”愣了好一會兒,黑衣婦人才冷聲開口道。


    寧長生笑了笑,道:“你說笑了,我也沒做什麽。不過這個小孩是我帶來的,自然要把他完完整整帶迴去。”


    聞言,黑衣婦人布滿疤痕的臉憤怒地抖了抖,半天才冷哼了一聲,根本不欲多說,徑直丟出一個黑球。


    在這一瞬間,漆黑的液體仿佛從另外一個空間打開衝了出來,猶如洪水一般淹沒了一切。這液體不是其他,是由無數半掌大小的甲殼蟲組成。它們摩肩擦踵,不斷舞動著肢體好似在為後麵的大餐高歌熱舞。


    古時甲殼蟲被認為是造物主,它滾動糞球的習性被看作是推動太陽在天空中走,賦予萬物以生機。再加上它們將卵放置在動物的屍體或者糞便中,幼蟲從中誕生的特性。而在死物中繁衍意味著重生,所以甲殼蟲是種象征意義極其濃重的生物。


    實際上甲殼蟲是一種祈禱的聖物,可以讓人免遭邪惡的侵害,但眼前的蟲潮卻叫人膽戰心驚,總覺得它們大嘴一張就能從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寧長生留意到黑衣婦人的後招,當即就把自己和萊西與外界隔離了出來,順手給精靈族女王聖女加了層防護罩。甲殼蟲見了卻不管不顧,幹脆將他們裹成圓球,打算一步步隔絕他們的空氣,讓他們窒息而亡。


    寧長生會束手就擒?當然不可能。


    她將萊西放在地上,“乖乖站著,等我迴來。”


    說完,她走了出去,手上陡然亮起一把燃燒著熊熊烈焰的長劍,對空一斬,觸及火光的甲殼蟲瞬間蒸發在空氣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隨後寧長生執劍快速劃動起來,幾乎看不到她手上的動作,隻能捕捉到流光閃爍。幾息的時間,劍氣形成的陣法被她推演出來,一掌推向天空,又狠狠地落下。如同水滴濺入了油鍋,火光落到甲殼蟲裏麵,瞬間驚起一片沸騰。但凡挨著火光數米範圍的黑蟲,全都被清掃得一幹二淨。


    甲殼蟲有靈,察覺到危險本能地躲避,連連避開寧長生,蜷曲在角落不敢動作。


    寧長生抓住機會走到‘聖樹’旁邊,一把拿下金邊錦帶,將它死死拴緊,自己收了起來。


    至於原本被釋放出來的黑蛾,她不便再使用火光,因為‘聖樹’屬木,即使她的控火能力毋庸置疑,但誰知道這個遊戲的尿性。


    飛蛾喜光尋求溫暖,但如果整體室溫都降至它們無法承受的程度呢?必然隻有死亡一途。這裏是冰原,冰元素最不缺,她隻需催化冰氣,再不停濃縮在局部空間,加以光明引誘,它們脫逃不了。


    果然,寧長生如此做了見效很快。她將精靈族女王和聖女的血液從空中收迴,置入一個煉出的光球裏,既有光又有血液誘導,同時又分出部分神力將‘聖樹’隔離,於是大部分黑蛾都離開‘聖樹’來到寧長生這裏,然後被她一網打盡。殘餘的黑蛾就不足為懼了。


    “你——”大概想暗中觀察寧長生的實力,黑衣婦人一直沒有再出手,結果寧長生根本不消片刻時間就讓她的兩大法寶都毀了。而這東西是她好不容易探尋天機才找到的,如今被毀,也不知道神靈會不會怪罪,她真的恨毒了這個莫名出現的寧長生。


    “我要殺了你。”


    黑衣婦人紅著眼幹脆撲向寧長生,寧長生見狀直接將萊西推到一邊,拿出長劍應敵,她從不輕視任何敵人,即使對方現在看起來不過是強弩之末,但指不定還有什麽招數。


    然而讓她沒想到的是,那人直直迎向她的長劍,寧長生想避開,但此刻陡然出現一股強大的力量阻止了她。肉身與硬器相擊,隻聽‘撲哧’一聲輕響,黑衣婦人撞到了她的長劍,再一錯身,竟借力撲向了‘聖樹’。


    幾乎隻是眨眼的時間,半樹漆黑的精靈族聖物竟伸出枝條,將黑衣婦人死死捆住帶到身旁,一個用力,黑衣婦人的肉身竟直接從中炸開,血雨淋在了樹身,‘聖樹’肉眼可見地開始變黑。原本隻變黑了一半,此刻隻餘四分之一的白色。


    精靈族女王大喊:“快阻止它!”


    然而她話音不過剛落下,就見‘聖樹’模樣大變,瘋狂地扭動著樹枝,上麵的星點全都消失了,不然就是被一同染成黑色。而樹身則開始飛速生長,樹根拔地而起,引得地麵不住晃動。冰原上,最經不得的就是猛烈的撞擊和高聲,聖樹無聲,卻有移山倒海的力氣。


    寧長生不明所以,但也知道事情緊急,她連忙走到精靈族女王身邊,朝她和昔拉都渡了一絲神力,暫時可以讓她們恢複能力。


    後者感激地看向她,卻沒有再做動作。


    恢複力氣的昔拉著急地問道:“他們想打開關鎖?”


    “不。”精靈族女王搖頭,語氣凝重地道:“他們已經打開了。”


    聞言,寧長生看向了他們的‘聖樹’,道:“我們怎麽辦?”


    大概因為寧長生救了她們,女王也沒有保留,直接道:“關鎖下封印了數量眾多的黑精靈,是我們一代代不斷關押進去的,他們在裏麵度過了無荒歲月,出來,必然要攪動大陸。”


    “那我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昔拉在旁邊焦急地問道。


    想了想,她又道:“即然他們可以生祭,我們也可以。母親,讓我去吧,沒能為族人做一切,還聽信歹人,是我害了精靈族。”


    說著說著,昔拉便愧疚地哭了起來,這事兒真的是她一手造成,如果不是她過於信任‘好友’,如今也不會讓他們得手。


    到了緊急關頭,女王反而愈發冷靜,她拍了拍昔拉的頭,道:“該來的總會來,避不開的。”


    她不是沒想過犧牲自己拯救全族,畢竟她老了,身體還崩塌了,但眼下已經沒有用了。


    “聖樹已經不再是我們的聖樹,它想開啟關鎖自然可以開啟,毀了它祖靈又沒有寄身之地……”


    寧長生卻道:“但凡要參加自然循環的生物,能被汙染,必然也可以通過自己將有害物質排出。你們的‘聖樹’現在有問題,並不意味著一直有問題,隻要我們抓住它。”


    隻不過他們費力去抓‘聖樹’,就顧不上被放出來的黑精靈了。


    她的潛台詞女王聽明白了,但事分輕重緩急,黑精靈放出去為禍人間,但隻要‘聖樹’還在,就能把他們重新封印進去。


    於是她當機立斷:“抓‘聖樹’,不能讓它離開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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