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三月,細雨綿綿,青石板上不時濺起幾朵美妙的水花,清靈,輕靈。湖麵上慢慢聚起一層薄紗,迷迷蒙蒙。一葉扁舟緩緩駛過橋洞,白皙修長的手從船艙的雕花小窗中伸出,手腕上纏著一串念珠,襯得纖細的手腕十分好看。


    一滴雨珠穿過薄霧,落在手心,晶瑩剔透,傅易歡感受著落雨的微涼,俊美的臉上露出近似純真的笑容,就連眼下小痣的妖豔感都被那笑容壓下,就像窩在巢穴中溫暖無害的小狐狸,滿臉安逸。


    君無念坐在艙內的小桌前,拿起葡萄,認真剝去外皮,遞到傅易歡嘴邊,傅易歡沒有伸手拿過,而是就著君無念的手張嘴含入嘴中,溫暖濕潤的觸感從指尖傳來,君無念像被夏日驕陽照進心裏,四肢百骸都湧起熱意,他收迴手,不自然地搓了搓剛才拿葡萄的兩根手指。


    “這樣的天氣果然適合出遊。”傅易歡歎慰一聲,順勢慵懶地側臥在軟榻。


    “下雨天適合出遊?”君無念看著他閑散的模樣,不自覺地放柔了聲音。


    “那當然,這樣的細雨天,你我泛舟湖上,無人打擾,豈不就是人生樂事。”


    “也是。”君無念看上去表情沒有過多的變化,但眼眸中卻溢出了簇簇光芒,亮的攝人。


    傅易歡看到船艙角落的架子上有一張琴,想來江南多才子,所以船上才會配著琴,供人遊玩時使用。他伸手撫了撫琴弦,發現聲音還不錯,頓時來了興致,笑意盈盈地歪頭看著君無念,說到:“大師,可否賞光,讓我為你獻上一曲。”


    君無念輕笑,“應是我不知有否榮幸,請王爺彈奏一曲。”


    “如果是你的話……,”傅易歡故意停頓拉長聲音,“當然有。”


    傅易歡收起剛才的隨意慵懶,瞬間沉澱下來,玉指輕揚,撫上琴麵,空靈之聲在靜謐的湖麵響起,婉轉悠揚,令人憶起那山穀中的幽蘭,轉而又剛毅肅穆,使人仿佛看見大漠孤雁……


    君無念在一旁靜靜看著,漸漸地,思緒飄遠,穿過薄霧,逐漸清晰起來……


    綠竹幽徑的深處,簡樸的農家小院中,一青衣男子坐於院中的石桌前,神色專注地撫琴,琴聲似高山流水,汩汩韻味,曲畢,他偏頭看向一旁的紅衣僧人,笑容溫和地問道:“無念,這曲子你可喜歡?”


    “喜歡。”


    “那就好。”清俊的眉眼生動明朗,仔細看那樣貌,幾乎與傅易歡一模一樣,隻是沒有眼下的小痣,因此,也少了幾分妖媚,看上去多了幾分柔情,“我要迴宮了,過幾日再來看你。”


    “嗯~”


    “無念,要不你和我迴宮吧,讓父王封你做國師。”


    “我隻做阿遙的國師。”


    ……


    “君無念,好聽嗎?”傅易歡的聲音把君無念從迴憶中拉出,他看著近在咫尺地麵容,抬手拂過傅易歡的鬢角,把一絲碎發撥到耳後,笑著說:“好聽,我很喜歡。”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傅易歡總覺得君無念此時看他的眼神夾雜著很多複雜難辨的情感,有渴望、憐愛、珍惜,還有,不舍。他微微蹙眉,看著君無念眼中映出自己清晰的身影,說:“為什麽我總感覺你有時看我的眼神似乎在透過我看別人,君無念,你到底在看誰?”問到最後,傅易歡的嗓音中染上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怒意。


    “你~從來都是你。”君無念的聲音充滿了繾綣,剛才空氣中的緊張氣氛被這句話瞬間化解。


    傅易歡不自然地咳了一下,似乎在掩飾剛才的尷尬,君無念看到泛起紅色的耳尖,瞬間起了逗弄之心,“易歡剛才的話,是在吃醋嗎?”


    “噗”,傅易歡受驚不小,臉瞬間漲紅,看著君無念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瞬間想一拳打過去,可惜,不是對手。


    君無念清楚地知道傅易歡的脾氣,如果真把人逗急了,能立馬從船上躍走,讓他翻遍暨陽都找不到人,所以轉移話題道:“京中情形如何?”


    說到正事,傅易歡瞬間冷靜下來,“朝會上,刑部尚書當堂呈上賬本,如我們所料,二皇子瞬間慌神,被魏廖逼問幾句,就不打自招了,皇帝氣得嘔了一口血,暈了。”


    “皇帝這一病,倒是給了他們喘息的機會。”君無念分析道。


    “對,不過三皇子不會放過這次機會,他會牢牢咬死二皇子他們,這點可以放心。”


    “隻是陳甫一定會抓住這個機會消滅所有證據。”君無念提出自己的猜想。


    傅易歡手指在桌上緩慢敲擊,發出有規律的輕響,他點點頭,表示認同,“陳甫這人一貫心狠手辣,定會斬草除根,京中那邊倒不用擔心,三皇子隻要不是個傻子,都會想方設法保護好證據,隻是這暨陽恐怕平靜不了幾天了。我們要做好準備。”


    “嗯!易歡猜測,皇帝會派誰來暨陽?”


    “不用猜,一定是傅翎。我們會讓他不得不選擇四皇子。”


    “哦?”君無念知道,他已經有所安排,就不再多問。


    窗外雲層漸厚,四周暗了下來,一場暴雨即將到來。


    “真希望快點結束啊,我都有點想常念那個小團子了。”傅易歡的聲音穿過雨霧,聽起來有些不真實,若有似無,慢慢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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