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不肯將她的頭抬起來看向楠囡,她沒有這個勇氣,便隻好是一直低垂著腦袋,看著那淡黃色的,散發著清香的三朵粉紫色玫瑰花。一滴兩滴的淚奪眶而出,盡數落在了花茶之中,同那茶水融為了一體,水麵上蕩起漣漪,由一個小圈逐漸向外擴大,散開了而去,直至觸到茶杯的杯壁,才肯就此停止。


    母親又是抑製不住自己地在落著淚,但卻是始終都不肯發出一點兒的聲響。良久,茶水之中已不再是有淚水的滴濺了,母親這才開始尾尾道來,她的聲音有些哽咽,似乎是有著什麽東西堵在她的喉嚨口了:“媽媽在念高中的時候,曾經有過一個非常要好的朋友。當時,媽媽的家境不好,又是從鄉下來的,讀書的地方是在城裏,班上的人各各都是城市裏的孩子,他們穿得好,吃得好,用得也好。最差的,也不會像媽媽那樣穿著舊得不能再舊的衣服,甚至還有些是破的,是打上了補丁的。媽媽那個時候沒有錢,也不敢向你的外公,外婆去討錢,很怕添加了家裏的負擔。家裏早已是為了自己的學費和住宿的費用,付出了一筆龐大的支付了,還又另外夾雜了自己的一筆生活費,更是讓這兩位老人愁白了頭歲,已是到處問人借錢了去的。我甚至是連吃飯都時常是饑一頓,飽一頓的,更別提去買幾件像樣的衣服了。所以,媽媽高中的一個班裏的同學,都不待見我,他們取笑我,給我起了各種各樣的綽號,無非也就是一些“土包子”,“鄉巴佬”,“窮乞丐”之類的。可有些人卻還是要來羞辱我,說我從不換衣服,身上是一股酸臭味。更是會有一些人把他們吃過的,不要吃的,吃剩下的東西給我,像打發叫花子的那樣,讓我替他們吃完。我不肯,他們就會在明麵上,暗地裏一道辱罵我,說我不識好歹。甚至還會有人撕了我的作業,在我的桌上寫上一些的汙言穢語,往我的課桌裏扔了垃圾還有死掉的蟲子的屍體。”


    母親說到這裏時,她整個身體都是控製不往地顫抖了起來,她捧在手裏的茶水也是因此而潑出來了許多,左右灑在了母親的手背上,以及褲子上。但母親似乎並不再意,她隻是雙手更加用力地握住了那茶杯,十指的指甲蓋也是因為過分使勁而稍微泛白了些。


    楠囡見了母親這副樣子,心髒是一下子就揪疼了起來,她從未聽母親提起過這些事情來,在楠囡的心裏和印象中,母親一直以來都是溫柔,寬和的,她根本就是不會想到母親會遭受這些事情。在聽到母親所說的之後,楠囡的心情一下子就變得是沉重了起來,就像是有一大塊的石頭堵在她的心頭,壓在她的胸膛上那樣,令楠囡是唿吸困難,很難再喘過氣來的。


    而母親這時正大口吸氣,她的身體也是跟著一同一起一伏了起來,母親似是在努力的平複她的心情。在經過這樣幾下的調節之後,母親又是開了口繼續說道:“後來,我們班裏轉來了一個新的女同學,那個女同學生得好看,就像是一簇白色維菊那樣,消新又動人。而且,據說那女同學的父親是位教師,母親是一位歌唱家,是很體麵的家庭,家境自然也不用多說,是極好了的。那女同學也是多才多藝時,會彈鋼琴,會拉小提琴,還會唱歌,是學過美聲來的。當時,班理的男同學都喜歡她,給她寫情書的不計其數,每個人都爭著搶著想要當她的戀人。而那些女同學,則是都嫉妒她,不管那女同學的性格有多好,待人有多麽的真誠,她門仍舊是會在背地裏朝她吐唾沫,講她的壞話,搬弄她的事非。”


    “但女同學卻是毫不再意,依舊是友善地對待她們,可卻並不親近。反而偏偏是對我,是特別好的,那個女同學從剛進班的時候,就是毫不掩勢的向我表達了她善意。我當時已經是被班裏的同學折磨得快發了瘋,神經也是衰弱到了極點的,我不敢再相信了任何人。所以,我起初是一直懷疑那女同學是特意尋我開心,耍我玩的,對她的友好也始終是保持了一種警戒的態度。可慢慢地,我發現那女同學是真心實意地對我好的。”


    “她總是會陪在我的身邊,不管我對她是有多麽的冷淡和疏離,她卻始終都是不掛於心,反而成天都會是笑盈盈的黏在了我的身邊。她知道我時常是吃不上飯的,所以總會是在食堂多打了一份飯菜,然後給我,說是自己吃不下的,她怕我會覺得這是一種侮辱,便是一口都不吃,先拿給了我,表示這並不是她吃剩下的東西。有的時候,她會在衣服店裏多買了幾件衣服,然後交給我,騙我說是家裏人買來的,但是尺寸不合適,恰巧同我適合,更是將新衣服送於了我。可她又擔心,我不接受,認作這是一種施舍,便是提出了幫她補習功課,算作是一種抵消,以此來平衡那些衣服的費用。”


    “除此之外,她知道班裏的人都不喜歡我,甚是要欺辱我。她便是每日早早地就進了教室,替我將那桌麵上寫著的罵人的話都給用抹步擦了去,又替我把課桌裏的垃圾和死掉的蟲子給扔了。其實,她是將別害怕蟲子的,就是連一隻小小的毛毛蟲都是怕得要死,更別提我那課桌裏麵還有些半死不活的蝴蝶,被踩死了的蟑螂,分成了幾段的蚯蚓。我在鄉下這些倒是見多了,並不怎麽害怕,就是有點惡心。可她呢,打小就是被照顧得極好的,哪裏能見過這樣的場麵。但是,自從她在我身邊後,我的桌麵和課桌裏都是幹幹淨淨的。”


    “起初,我是並不知情的,還當是班裏的同學對於欺負我這件事感到乏了,倦了,終於是不願再這麽做了。直到有一天,我提前早到了教室裏,卻是看見了那一直是被嬌生慣養的人,一麵用廢紙包著我課桌裏的蟲子死屍扔掉,一麵被嚇得是啜泣不止。到那時,我才是知道原來一直都是她在默默幫我承擔了一切的那些惡意的,令人作嘔的事情。更是包括我那時常會被撕了的作業,她總是會把我的作業給收拾了起來,放到了她自己的身邊,卻是對我說她需要鑒借,她還有些功課不明白。”


    “可她又哪裏需要呢,一個校長的女兒,一個來自於書香門第之中的人,怎會如此的愚笨。也就是差了十幾日的功課,何必大費周章的拿我的作業去作參考,大可直接去尋問教書先生即可,以她的聰明才智,不需多久便是會明了的了。”


    母親說道這裏便是又停了下來,她不落淚,也不再顫栗著了,就隻是靜坐著,一動不動的,仿佛是在沉思著什麽,已是到了入神的,忘我的境地去了。


    “媽媽...楠囡站在母親的身邊,已是過去了十五分鍾的時間了,可母親卻是始終都沒有開口說出一個字來。楠囡不知道自己是該如何是好,便是忍不住,特別小聲地開了口。


    “那個女同學對媽媽確實是十分好的,對嗎?是真心誠意的吧。”母親輕聲的說了起來,她將自己的腦袋是埋得更低了些,但還沒等楠囡迴複,母親卻又是說了起來,“後來,我也是不再疑心那女同學對我的情誼了,我慢慢放下了對她的所有戒備。之後,我們彼此便是成了彼此最好的朋友。我們成天都呆在一塊兒,班裏的女同學都在共同的排擠我們,不喜我們,可我們也並不再乎,對此不以為然。她還是有著許多的男追求者,更是包含了一些其他班級裏的人,但她卻始終都是一概拒絕了,那些情書她亦是一封都沒有拆開過。也是因為我的身邊有了她的存在,班裏的男同學便是收斂了他們對我的斯辱。”


    “那段時間,是我在高中時期,最歡快,最安心的日子了。她教我彈琴唱歌,我便是幫她補習功課,教她識得一些花花草草。而迷迭香,便是她在我這兒識得的眾多花卉中最為鍾愛的一種。她曾問我最愛哪一種花,我說是黃玫瑰,她說這花很像我,很善良,很溫和,畢競這花的花的花語就是美好的祝福的意思,聽上去便是有著一顆仁慈的心,以及寬大的胸襟時樣子。所以,她便是會時不時地產就送給我一枝黃玟瑰,說是也可為了紀念我們純潔的友誼。”


    “如果將所有的一切就都停滯在此就好,她拿我當最珍視的朋友,我亦將她視為我生命裏最重要的一個人。”母親的語氣聽起來滿滿的都是悲傷,還有一些悔恨,她深吸了一口氣,似手是在下定了決心,是要做了重要的選擇,便以此來安慰著自己,“囡囡我要繼續說下去了,你聽完媽媽所講的之後,或許會討厭我,更或許會為我而感到不恥。但我仍是要說下去的,我也不會怪你會如何地看待我,畢競,這是我一手造的孽,是我這生犯的最大的過錯。而且是我終生都不能夠彌補得了的。”


    楠囡聽了母親這樣說著,又看著她是她終都不願招抬的頭,楠囡是知道母親是在害怕著什麽的,便是開口說道:“媽媽,你放心,不管你做了什麽我都是不會厭惡你的。”


    母親端起了那杯被她一直捧在手裏的玫瑰花茶,她的手有些輕微地抖動,母親將茶杯放在唇邊,就隻是抿上了一小口,接著就又是重新放到了膝蓋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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