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王府大總管,王府的規矩……你是知道的。”


    “知道又怎樣?我為王府效力了這麽多年,沒有獎賞就算了,難道還要殺了我嗎?”


    段文嘴上雖然不肯認輸,氣勢洶洶的反駁,其實梧桐已經感覺到他的身體因恐懼而顫抖個不停。


    段扶風俊美的臉上扯出一抹譏諷的冷笑:“獎賞?或許我可以放了你,讓你滾迴中原領獎賞。”


    段文心中一沉,知道自己是徹底完蛋了。


    眾所周知,南疆王是一個很沉默的人,鮮少開口,用這樣的語氣說話,隻能說明他心中已經做出決定,再沒有挽迴之可能。


    段文決定破罐子破摔,嘶吼了一聲道:“死就死!死前也要拉個人作伴!”


    說著,他兩隻手用起力來,麵目猙獰的掐住梧桐的脖子。


    梧桐一口氣也喘不上來,身體極度缺氧,頭暈目眩,四肢無力。


    剛開始還能勉強掙紮幾下,到了後來連動動嘴唇都困難。


    意識在一點點的抽離,她感覺自己在雲端飄,眼前的一切都變得不甚清晰。


    唰!


    耳邊突然響起個聲音,緊接著就是段文撕心裂肺的慘叫,梧桐脖子一鬆,重獲唿吸的能力,立即躺在地上如瀕死之魚般大口喘息。


    喘著喘著她覺得不對勁,手上黏糊糊的,似乎沾著什麽溫熱的液體。


    抬起手掌一看,滿目鮮紅。


    段文的慘叫聲還在繼續,聽得人膽戰心驚。梧桐這時才明白過來,自己之所以獲救,是因為段扶風用刀卸了段文的一條胳膊。


    那條斷臂就落在她手邊,血淋淋的,看起來觸目驚心。


    梧桐連忙站起身來,後退了幾步,抬頭去看段扶風。


    隻見對方麵無表情的把刀一丟,吩咐李得明:“把人抬進去關起來,給點藥。這條胳膊……”


    他目光斜斜的一掃,如冰魄般寒冷:“送去給他的主子。”


    李得明應聲:“是,王爺。”


    段扶風收迴目光,翻身上馬,騎迴王府。


    幾名侍衛策馬跟上去,影子似的緊隨其後。


    李得明則帶著剩下的人,將已經痛到暈厥過去的段文抬起來,收拾殘局。


    梧桐六神無主的站在一旁,身體中還殘留著窒息感,沒辦法平穩的行走。


    她看見李得明要走,跌跌撞撞的跑過去,拉住他的袖子道:“李大人……”


    李得明停下來抽出手,很平靜地看著她:“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明日去書房找王爺領賞,休息去吧。”


    他說完便帶著侍衛走進王府,一步都沒有停留。


    偌大的街道上隻剩下梧桐一個人形單影隻,夜風吹拂,桃花香味裏摻進新鮮血液的味道,聞起來格外怪異。


    梧桐看著敞開的王府大門,迴想李得明離去時說得話,忽然間恍然大悟。


    自己是被段扶風給利用了。


    名單從一開始就沒有丟,段扶風故意讓她抄名單,試探她的底細。


    確認無誤後便設下圈套,誘她入洞,讓她接下抓捕盜竊者的任務。


    段扶風從一開始的目標就是段文,他借梧桐的手除掉段文,看中的根本不是梧桐的能力,而是她與銀鈴之間那層被人議論紛紛的關係。


    “南疆王啊南疆王……果然不是簡單人……”


    梧桐知道自己成為了別人手中的棋子,但是還得微笑,因為段文和銀鈴與她不過是個擦肩客。而她現在完成了任務,不日就能找到南星。


    其實她接觸段扶風的日子還是太短太短,根本就不了解對方,可她就是莫名的認定對方是個說一不二的人。


    他答應了幫她找人,那就肯定會找。


    站在街上緩過氣來之後,梧桐拖著綿軟的雙腿,一步步緩慢的挪迴自己的小院子。


    第二天一大早,梧桐換迴侍衛服,從如碧那裏抱迴小孩,將他送去給婦人。


    婦人被綁了一夜,解開繩索之後兩條腿麻的站不起來,即便如此,還是從梧桐手裏把自己的兒子抱過去,看著平平安安的他哭得泣不成聲。


    梧桐心中有歉意,站在旁邊看了會兒,感覺到自己肚子餓了,就走出去喊住賣燒餅的,從他那裏買了二十個燒餅。


    自己拿了一個,剩下的全部放在院裏的水井蓋上,梧桐嚼著燒餅走迴王府。


    天氣是越來越暖了,王府花園裏花紅柳綠,鶯歌陣陣。


    梧桐吃完燒餅後兩手油膩,四處張望,想找點水洗手。卻見一行身著薄紗的古裝麗人在花園裏嬉笑玩鬧,被圍在正中間的,乃是她曾經有幸見過一次的老王妃。


    老王妃還是如同上次所見一樣光彩照人,據說年紀已經有五十多了,看起來依舊膚如凝脂,靡顏膩理。


    唯一不同的是,她這迴心情看起來不怎麽好,任憑那些丫鬟們怎麽逗樂,她也笑不起來,柳眉微蹙的倚靠在石桌上,心不在焉。


    梧桐下意識的想要迴避,才邁出一步,就被老王妃捉了個正著。


    迎著對方的目光,她不好意思視而不見,拱手對她遙遙的行了個禮。


    兩人之間其實還隔了十多米,本來行完禮就可以走了,誰知老王妃突然站起身,朝她這邊走過來,丫鬟們自然隨行。


    梧桐還沒有與她有過接觸,不由得緊張起來,站在那裏不動。


    老王妃停在她麵前,雍容華貴的像一朵怒放的牡丹,身上昂貴香粉的甜膩氣味撲鼻而來。


    “你就是銀鈴的那個侍衛,梧桐?”老王妃說:“抬起頭來看看。”


    梧桐老老實實的抬起頭來,任由她們在自己臉上打量。


    女人總是有一種莫名的直覺,梧桐很擔心她們會看出些什麽,但是幸好沒有人提。


    老王妃看了一遍後蹙起畫得細細的兩條黛玉眉,評價道:“唇紅齒白,長得跟個女人似的,真是不知道哪裏討人喜歡。”


    她本來就是女人啊,不長這樣長啥樣?


    梧桐默默的把這句話咽進肚子裏,恭敬地笑著說:“抱歉。”


    老王妃不耐煩揮揮手:“走吧走吧。”


    梧桐得了許可,忙不迭地溜了,走出很遠還能聽到那些丫鬟們在議論她的相貌。


    府裏有個天人似的南疆王,女人們自然看誰都是醜的。


    一路小跑迴到自己的院裏,剛推開院門,就看見一個常常跟隨在段扶風身邊的侍衛站在裏麵。


    侍衛看見她焦急地說:“哎喲,你大早上跑哪兒去了?王爺傳你呢!快跟我走!”


    傳她?莫非是商量找南星的事情麽?


    梧桐立馬也打起精神來,跟著侍衛跑去段扶風書房。


    侍衛小心翼翼地叩了三下門:“王爺,梧桐帶到了。”


    “進來。”


    “是。”


    侍衛將門推開,迴頭對梧桐使了個眼色,梧桐衝他笑笑,輕手輕腳的走進屋裏。


    段扶風換了一身黑衣,比之前穿得似乎修身一些,看起來身形越發挺拔。


    他的胳膊上仍然綁著那根孝帶,坐在書桌後麵,垂眼看著桌麵上的什麽東西。


    書房裏放了很多書,一進來就能嗅到筆墨香。


    梧桐在這香味中上前,停在書桌前麵,對他行了個禮:“王爺。”


    段扶風緩緩抬起頭來,極長的睫毛在他的眼底投下一片陰影,令他的雙眼看起來格外深邃。


    梧桐本來挺高興,被他這麽一瞥,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好似一個等待老師處罰的小學生。


    段扶風的目光從她脖子上掠過,那裏的皮膚有一道明顯的傷痕和淤青,雖然梧桐刻意用衣領擋住了,但是仔細看還是能夠看得清。


    “你穿女裝挺合適。”他蹦出這麽一句。


    梧桐大驚,不安地笑了兩聲:“嗬嗬,是麽……”


    “身體怎麽樣了?”


    梧桐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是在問自己話,忙說:“很好,沒有問題。”


    “是麽,那你過來看看這個……”段扶風將桌麵上的東西推過來。


    梧桐湊過去一看,居然是張什麽字都沒寫的白紙。


    她端詳了一會兒,又拿起來豎在眼前,對著光看了一會兒,不解地問:“這是什麽?”


    段扶風說:“昨晚段文被關押後,李侍衛長從他身上搜出來一封信,信封裏便放著這個。”


    “信封……”梧桐聽後猛然想起來,自己昨晚好像也拿到了一封信來著,但是後來情況太過複雜,弄得她都忘了。


    她急匆匆的對段扶風說:“王爺,您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迴來!”


    她說完就朝外跑,段扶風錯愕的看著她的背影,眼神就像見了鬼。


    這人也太放肆了,沒有得到許可就走,是想被砍頭嗎?


    可段扶風還真是很想看看,她究竟是跑出去做什麽。


    如此想著,他收迴視線,靜靜的坐在椅子上,偶爾朝白紙掃一眼,依然看不出名堂。


    梧桐很快迴來了,跑得氣喘籲籲。她喘著粗氣把手裏的信封往桌上一拍,說:“王爺,這是昨晚我從段總管手裏搶走的,您看看。”


    段扶風瞥了她兩眼,拿過信封,抽出短匕將火漆挑開,取出裏麵的東西。


    一模一樣,也是一張沒寫字的白紙。


    兩人默默無言的對視了一會兒,段扶風移開眼睛看著前方說:“聽聞西域有種秘術,可以使墨汁落在紙上而不顯形,你可聽說過?”


    梧桐沒聽說過西域的秘術,但是在念小學時曾上過實驗課。


    她努力迴憶實驗課上的內容,一拍掌道:“我有辦法了!王爺,能不能點支蠟燭?”


    段扶風叫來侍衛,點燃了一隻蠟燭。


    梧桐小心謹慎的把白紙放在蠟燭上方,以熱氣烘烤,果然沒過多久,白紙上漸漸的顯出了字跡。


    她看見上麵有字,下意識的就看了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日期。當她準備繼續往下看時,意識到不妥,連忙把白紙遞向段扶風,狗腿地說:“王爺您看。”


    段扶風掃了幾眼,點點頭,臉色平靜地把兩張紙盡數燒毀。


    侍衛帶著灰燼和蠟燭離去,段扶風對其他侍衛吩咐道:“將內間的盒子拿出來。”


    侍衛聽令端出一個盒子,體積頗大,可以裝得下一個足球。而且從他吃力的表情上看,分量也不輕。


    段扶風衝梧桐示意道:“賞你的。”


    梧桐好奇的打開盒蓋,差點被裏麵金光閃閃的景象閃瞎眼。


    金子,這麽大一盒全是金子!


    梧桐蓋上蓋子迴過頭,衝著段扶風苦笑:“王爺……您知道我想要的不是這個獎賞。”


    段扶風打開一本冊子看起來,淡淡地說:“當然,這是另外的獎賞。至於你想找的那個人,跟侍衛去,他會領你去見畫師。”


    梧桐不敢置信的咽了口唾沫:“您真的要幫我找人嗎?”


    段扶風略微抬起眼簾:“你在懷疑本王的信譽?”


    梧桐連忙搖頭:“不不不……我隻是太開心了,謝王爺!謝謝王爺!”


    帶著一大箱金子,隨同侍衛離開書房,梧桐很快見到畫師。


    對方是個長相和藹的小老頭,留著花白的山羊須,坐在桌子後麵,手執畫筆問她:“大人,可否形容一下所尋之人的相貌?越詳細越好。”


    相貌……梧桐坐在椅子上仔仔細細的迴憶起來。


    她和南星日夜共處了那麽久,對於他沒有一處是不了解的,可是用語言形容,這還是第一次。


    大腦仿佛成了一台放映機,梧桐一點點將南星的相貌描述出來,畫師便也一點點在畫紙上勾勒出南星的頭像。


    “他的臉比較尖,很瘦,眼睛很大。眉毛是細長的,尾端鋒利,斜斜的往上提,眉骨比很多小男孩的都要深……”


    半個時辰以後,畫師落筆,把紙揭起來遞給她:“您看,是否符合?”


    梧桐的視線從上掃到下,指著一處說:“不對,嘴巴要更薄一點,鼻子要更高一點。”


    畫師說:“可是再高就不像小孩了啊。”


    梧桐點頭:“對,他就是長得不像小孩。”


    畫師隻得把畫紙又拿迴去,修改了一會兒,再次遞過來。


    畢竟是憑空繪出的,而且顏料有限,沒辦法做到一比一的寫實。但是經過修改之後,已經有了七八分的神韻了。


    梧桐拿著畫紙對畫師行了個禮:“多謝您的幫助。”


    侍衛道:“那我們現在就拿到外麵分發下去,開始找人吧。”


    梧桐嗯了一聲,正要走,畫師突然說:“其實這種相貌的人,老朽以前曾見過一次。”


    梧桐馬上停住腳步,迴過頭問:“真的?在哪裏?”


    畫師摸著胡須說:“在京城,就是前兩個月。”


    梧桐欣喜起來:“您在京城哪裏見到他的?拜托您告訴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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