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媛朝丫鬟嫣然一笑,悄悄將一枚銀餜子塞進她的手心。


    “這位是?”


    一名穿著紫色對襟襦裙,梳著朝天髻的婦人好奇問道。


    “去年我兒去伏龍寺小住時,遇到意外,是這位周姑娘相救,才使我兒脫離危險。”薛夫人語帶含糊地解釋了句,卻並未道明周媛的身份。


    那些婦人們見周媛舉止得宜,可愛俏麗,都猜測著周媛是哪家的小姐。


    周媛可不想自己淪為這些婦人小姐的談資,看了看四周道:“夫人,令公子可在?我有禮物要送他。”


    薛夫人表情一僵。


    “上次見到令公子,是數月前的事了,也不知他長高了沒?最近身體可康健?”


    周媛的問題,讓薛夫人不得不迴答。


    周媛又問起了薛大人的近況,幾番寒暄下來,話題已被周媛帶偏了。


    當薛夫人反應過來時,在座的幾位夫人,都饒有興趣地聊起了周媛的衣著。


    周媛這身衣裙是林清霏替她設計、紀嬸親自做的,布料並不貴,質地也不算上乘,但顏色鮮豔,尤其適合小女兒家穿。


    普通人家的女子,穿戴都有限製,不得戴金飾,不得穿綾羅綢緞。加上日常勞作,皮膚顯得黑黃,在薛夫人預想中,周媛應該是一身土裏土氣的穿著,被這些有錢人家的夫人小姐嘲笑排擠才是。可她萬萬沒想到,周媛才來了沒一會兒,就和眾人打成了一片。


    尤其是那位紫裙夫人,不住地拉著周媛的手問她怎麽保養的。


    周媛的膚色是天生的,繼承了她娘,平日隻要注意防曬就行。


    而另一位夫人則問起了周媛可有啟蒙,當得知周媛不但早就學完了啟蒙書,還開始學習琴棋詩畫時,一眾夫人都難掩驚訝之色。


    “你會彈琴?”薛夫人忍不住問道。


    “就在她那兒。”周媛點點頭,迴頭指向之前領路的那位丫鬟,她進府時的包袱都交給那丫鬟。


    可那丫鬟空著手,根本沒有帶上周媛的東西。


    薛夫人眼神一掃,那丫鬟忽然渾身發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夫人,奴婢、奴婢……”


    薛夫人冷著臉瞥了她一眼,轉頭吩咐管事嬤嬤:“帶下去打二十板子,趕出府去。”


    她那輕描淡寫地語氣,聽得周媛忍不住皺了皺眉。


    那丫鬟癱倒在地,不住地磕頭求饒,但還是被拉了下去。


    周媛看見在場的這些夫人們,個個神情淡然,似乎這隻是一件再小不過的事情。


    周媛隻覺得心頭一寒。


    那丫鬟明明隻是犯了一個小錯,居然要受這麽重的責罰。二十大板,就算她能挨過,也必定會留下難以痊愈的傷。她看起來最多也就十七歲啊!


    周媛對這些大戶人家的後院,有了真正的認識。


    以前隻聽林清霏說過那些豪門望族後院的陰私,她並未見過,如今,周媛才知道,先生說的並不假。


    “早知道就不來了。”


    周媛低聲嘀咕了一句。


    就在這時,一個脆亮的聲音倏地從不遠處傳來。


    “母親!”


    隻見四個俏麗丫鬟簇擁著薛家銘,從前院方向過來。


    薛家銘跑到亭子裏,先是撲到薛夫人懷裏蹭了蹭,緊接著才站正,朝眾位夫人行了禮。當看到周媛時,薛家銘頓時眼睛一亮。


    “姐姐!你可算來了!”


    薛家銘跑到周媛跟前,抓住她的手不住地搖。


    周媛有些無奈,瞥見薛夫人臉上的不悅,她悄無聲息扯迴手。


    “見過薛公子。”


    “姐姐你這是怎麽了?”薛家銘被周媛冷淡的舉止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不等周媛開口,薛夫人突然問道:“銘兒,過來。這個時候你不是該陪著你父親看賽龍舟麽?怎麽迴來了?”


    薛家銘有些委屈地看了周媛一眼,轉身迴到薛夫人身邊。


    周媛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內疚。


    她不該把對薛夫人的不滿撒到薛家銘身上。


    “聽說貴府景色宜人,不知我可有幸一觀?薛公子能陪我四處看看嗎?”周媛含笑問道。


    薛家銘用力地點著頭:“好呀好呀!我這就帶你去!”


    話音未落,薛家銘就拉著周媛的手,跑出了亭子,很快兩人身影消失在薛夫人的視線內。


    薛夫人神情一冷,朝那些丫鬟們喝道:“還不快跟上去看著少爺?!”


    那幾個丫鬟忙小跑著追了過去。


    周媛被薛家銘拉著跑了好長一段路,兩人在一座假山後躲了起來,眼看著那些丫鬟路過,卻都沒看到她們。


    薛家銘捂著嘴偷笑:“這下終於甩開她們啦!整天跟在我屁股後,煩都煩死了。”


    周媛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淘氣鬼!不怕你娘罵你?”


    “母親才不會罵我呢!”薛家銘昂著脖子說道。


    周媛想到之前那個丫鬟,眼珠子一轉,拉著薛家銘低聲說:“剛才有跟著我的丫鬟犯了錯被懲罰,我想能不能幫她一把?你知道她在哪兒嗎?”


    薛家銘皺了皺眉:“我不知道,不過福兒應該知道。我們去找她!”


    說著,薛家銘拉著周媛,悄悄繞出了假山,朝他所住的院落而去。


    路上周媛問起了福兒的事,才知曉,福兒並非薛夫認派到他身邊的,而是由老夫人,也就是薛家銘的祖母送來的。


    所以難怪薛夫人對福兒並不信任。


    兩人繞過下人迴了院,福兒正在院子裏和兩個小丫鬟說話。


    周媛開門見山,問起了那個丫鬟。


    福兒神情一黯:“那丫鬟叫玲珊,是老宅子那邊的家生子。方才被打了二十板子,正在屋裏哭呢!”


    福兒和玲珊認識,因此對她的遭遇很是同情。


    “你家夫人說要趕她出府。家生子被趕出去會怎樣?”周媛問道。


    “還能怎樣?迴老家待著,等過兩年隨便找個人嫁了。”福兒低聲說道,眼眶都有些泛紅。


    玲珊犯的不是什麽大錯,打也打了,還要被趕出去,這對她來說簡直比死還難受。


    家生子所受的教育,就是以主子為尊,能進府伺候是最大的榮耀。玲珊家裏費勁心思才把她弄進薛府裏,這若是被趕迴去,指不定會被如何看待呢!


    福兒感同身受。


    周媛聽了也格外同情那丫鬟,想了想,她說道:“福兒,我這裏有些銀子,你幫我給她吧!這無妄之災,都是因我而起。”


    周媛摘下腰間的荷包,塞給福兒。


    福兒推辭不肯要,兩人互推了半天,福兒才又說:“這銀子給她也是沒用。趕出去的丫鬟是不能帶任何府裏的東西的,這銀子到時候恐怕也會被別人拿去。姑娘您若真有心幫她,不如買了她吧!”


    周媛嚇了一跳。


    她從未有過買丫鬟的想法。


    尤其是她娘被賣,這讓周媛對買賣人有著本能的抵觸。


    福兒跟她解釋了半天。丫鬟是奴籍,沒有人身自由,尤其是像玲珊這樣的家生子,就算主人不要了,都不能做自己的主。她不能去別的府裏伺候,也不能去其他地方幹活掙錢,家裏不會養著她白吃飯,肯定會想辦法早點講她嫁出去。玲珊家中有姐妹四人,還有兩個弟弟,根本容不下她。


    周媛聽了心底很是猶豫:“要不我招她到我家做事?沒必要非得買下她啊!”


    “姑娘,夫人不會允許的。”


    福兒隻一句話,就讓周媛說不出話來。


    隻要身契還在夫人手裏,玲珊就算是死,也是薛府的下人。


    周媛沉默良久。


    她不知如何是好。


    “其實隻要姑娘對她好,是不是買的又有何差別呢?”福兒幽幽說道。


    這話,終於讓周媛下定了決心。


    “好吧!”


    福兒喜極而泣,拉著周媛的手不住地道謝。


    她一直盼而不得的事,能在玲珊身上實現也好。


    周媛問明了買丫鬟需要的銀子,然後由玲珊帶路,前往下人住的前院。


    薛家銘吵著也要跟去,周媛想著能借一借他的威風,便答應了。


    三個人來到前院的時候,兩個婆子正在往地上潑水。青石板鋪成的地麵上,明顯可見一灘暗紅色的水漬。


    周媛隻覺得背脊生寒,而福兒早就捂住了薛家銘的眼睛。


    “玲珊在哪?”


    福兒問向一個婆子。


    婆子指了指後麵,搖著頭說:“容媽媽讓她收拾東西呢!”


    “她才剛受了罰!”福兒忍不住叫道。


    婆子撇撇嘴:“夫人下的令,你有本事跟夫人叫去。”


    福兒氣得渾身發抖。


    薛家銘撥開她的手,不耐煩地嚷道:“把那個容媽媽給本少爺叫過來!”


    薛家銘一開口,哪有人敢違背?那婆子點頭哈腰地跑開了,不一會兒領著一個褐色衣裳的媽媽迴來。


    容媽媽是內院的管事媽媽,雖然不在薛夫人跟前伺候,但也深受信任。


    “少爺怎麽到這兒來了?這地方髒,少爺您這般精貴,可別染了這地兒的髒氣。”


    容媽媽奉承的樣子看得周媛直皺眉頭。


    薛家銘見周媛皺眉,也不高興了:“你就是容媽媽?那個叫什麽玲珊的丫鬟在哪兒?本少爺做主,要把她賞給這位姐姐。”


    薛家銘少有的聰明了一迴。


    容媽媽猶豫了下,但很快答應下來。


    在她看來,夫人的命令是趕那丫頭出府,少爺要把她送人,這兩相也不衝突,做個順水人情豈不是正好?


    沒多久,玲珊被人扶著走了出來。


    周媛見她臉色蒼白,褲子上還滲著血,整個人像隨時都會昏倒,隻覺得心中無比愧疚。


    “你還好吧?”周媛上前扶住了玲珊,輕聲問道,“你家夫人說要趕你出府,你要是願意,就跟我走吧?我家雖然不如薛府富貴,但也不會少了你吃穿。你可願意?”


    玲珊半天才迴過神來,朝著周媛就跪了下去。


    “奴婢願意。”


    周媛舒出口氣,她還真怕這丫鬟怨恨她呢!


    “那好,你先跟福兒去上藥,等我迴家的時候,帶上你一塊兒迴。”


    周媛寬慰了她幾句,然後從荷包裏摸出十兩銀子。


    “容媽媽,我想買下玲珊,這銀子可夠?”


    容媽媽怔了怔,十兩銀子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府裏尋常的丫鬟,買來時也隻要三五兩銀子。


    “夠了夠了。”


    容媽媽正要接過銀子,福兒突然開口道:“賣身契呢?”


    玲珊隻是個三等丫鬟,又不是在主子跟前伺候,所以她的賣身契都是由管事收著。


    外院的下人是大管家管著,內院則是夫人身邊的嬤嬤。


    容媽媽隻好拿著銀子去找了丁嬤嬤,花了半個時辰,才將玲珊的賣身契交到周媛手上。


    一行人迴到薛家銘的院子,周媛和福兒安頓好玲珊後,就見薛夫人身邊的丫鬟來請薛家銘和周媛去用膳。


    周媛正好餓了,便沒有推辭,跟著薛家銘一同前往。


    薛府的宴客廳,被兩扇大屏風隔作了兩間。


    外間是男子的宴席,內間則是諸位夫人小姐的宴席。


    周媛被薛夫人安排在了角落的一張桌子,左右都是不認識的人,周媛便自顧自地吃菜,時而聽聽屏風另一端人的說話。


    這兩扇屏風都是四門開,足有一人多高,一麵繡著雄鷹展翅,一麵繡著鯉魚戲荷,透過屏風隻能隱約看到影影綽綽,根本看不清對麵人的樣貌。


    正桌上,薛夫人優雅地吃著由丫鬟剔好的海螺肉,一舉一動,無不顯示出豪門世家女子的風範。


    這時,突然這桌上一名穿著豔麗的姑娘開口道。


    “十姨,一直聽表弟提到他那位恩人姐姐,今日她也來了?可否引薦給雅琴認識認識?”


    這姑娘是薛夫人娘家侄女,閆氏女一向都眼高於頂,閆雅琴對薛家銘屢次稱讚推崇周媛早就心生不滿,故利用此次機會想讓周媛出醜。


    “你說周姑娘啊,她在那兒呢!”同桌的一位夫人“好心”指著周媛說道。


    周媛正專心吃著一個扇貝,突然聽到有人提到自己,下意識抬起了頭。


    一抬頭,她就看到閆雅琴滿臉笑容地看著自己,可那笑容怎麽看都讓人覺得不舒服。


    周媛放下筷子,從容不迫地拿帕子擦了擦嘴,嫣然一笑,福身一禮。


    “周媛見過閆姑娘。”


    閆雅琴上下打量周媛一圈,見她穿著簡單,身上沒有一件像樣的首飾,心中頓生鄙夷。


    “你就是那個救了我表弟的人?”閆雅琴開口道,“不要仗著給薛家幫了點兒小忙就自得意滿,該是什麽樣就是什麽樣。我十姨心善,你也不要得寸進尺,拿了錢還敢出現在這裏……這兒是什麽地方?是你這樣的窮酸破落戶能來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農家有女超兇狠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未未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未未雲並收藏農家有女超兇狠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