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跟在他身後的正是吳王司馬蔚的手下。隻不過塗山想多了,司馬蔚從來就不是個兒女情長的人。他如今江山在手,更是壯誌躊躇之時,哪裏還有工夫去惦記著菱紗?他原本可以放過阿苒他們,隻可惜司馬玨知道的太多了,此人不除不行。


    塗山不願讓吳王的人尋到菱紗,更不願在最後關頭生出事端,他寧可將司馬玨扔下,也要將對方遠遠引開。沒想到這反而救了司馬玨一命。


    司馬玨早年所中的寒毒,與吳王那明顯的怕熱截然相反,它會在體內無聲無息的聚積寒氣。司馬玨之前與阿苒京郊共騎時,稍微吹吹風就開始高熱,但反過來在他失血過多性命垂危之時,寒毒引發的過低體溫又會使得血液流速放緩,這就是為什麽司馬玨當初在沉船海難時被鮫魚咬傷後,依舊能僥幸存活下來的緣故。塗山背著司馬玨劇烈奔跑時,原本中箭的傷口不斷的失血,待他被放下來後,體內的寒毒不斷凝聚,倒幫他漸漸止住了失血。


    司馬玨勉強恢複了些許意識,他捂著腹部的箭傷,雙目失神的望向天空。


    此時的天空已不再下雨,但依舊陰沉的可怕。


    自己會被丟在這裏,阿苒應該已經離開了吧。


    他最後的記憶停留在少女驚慌的撲向他的那一刻。如果時間能就此停住該有多好。司馬玨茫然的閉上了雙眼。


    這時,一雙青布靴停在了他的麵前。


    隻聽一個清冷的聲音淡淡的問:“你是……桓家的人?”


    桓家?


    桓家隻有他討厭的人。


    可惜世事就是這麽無常,他喜歡的人拋棄了他,他尊敬的傷害了他。他欣賞的人要了他的命。偏偏他討厭的人……司馬玨不耐煩的抬起眼,隻見一個容貌秀麗到了極點的黑衣少年,手執著一把青竹傘,靜靜立在自己麵前。


    令人吃驚的是,那少年容貌與他竟然很有幾分相似之處。但兩人不同之處也十分明顯。司馬玨的眼瞳是琥珀色的,對方則是一雙斜飛的鳳眼,眼底亦是清清冷冷,不時會流露出些許譏諷之色。


    那人正是顏九針。


    他見阿苒與塗山遲遲不歸,便出來探探風,沒想到走著走著竟然遇到了司馬玨。也算是命中注定。在如此相似的容貌麵前,由不得他停下腳步。


    顏九針慢慢道:“你身上的傷口雖然不再流血,但寒氣在體內凝聚的速度太快,像這樣沉重的傷勢,應該不止一兩次了。就算你這迴運氣好能僥幸不死。最多也不會活過三個月了。”


    他討厭這個吊梢眼。


    司馬玨哼了一聲,冷冷道:“關你屁事,滾。”


    顏九針居然也不生氣,直接取出兩枚金針,在他胸口兩處要穴紮了下去。反正都要死了,司馬玨根本就不想抵抗,也無力抵抗。那金針一入人體,丹田處立即一陣絞痛。


    司馬玨痛得臉色蒼白。嘴上卻依舊強硬:“你沒聽見麽?我讓你滾!”


    顏九針漫不經心的道:“別人求我施針我還懶得出手,你讓我滾我偏要救。”難得看到一個身中君子仇的人,這樣的人屍怎能輕易放過?


    司馬玨痛得差點咬斷牙關。他惡狠狠的瞪著顏九針道:“你難道不怕我好了隻好找你算賬?”


    顏九針手下微微用力,司馬玨立即噴出一口鮮血,喘息著道:“總有一天我會要你好看!”


    顏九針反手又是一針:“真巧,我認識的一個人也說過和你同樣的話。”頓了頓,看著司馬玨譏諷的笑道,“想知道他後來是怎麽向我道歉的麽?”


    司馬玨咬牙道:“死吊梢眼!”


    顏九針冷冷道:“第四針。風池。”


    司馬玨慘叫一聲,用盡全身力氣一拳揍向顏九針的臉頰。


    ……


    四個月後。


    天氣越來越冷了。山裏麵幾乎都看不到活物了。


    阿苒獵了隻山雞,慢悠悠的往家裏走去。時隔兩年。再次迴到自己與父親隱居的小屋,她的心情卻越發沉重了。


    才推開門,就聽見裏麵一人怒道:“死吊梢眼,賴在這裏不走算什麽?趁早滾迴你的藥王穀!”


    另一人冷冷道:“叫表叔。”


    “滾!”


    這兩個冤家!


    阿苒垮下雙肩,深深的歎了口氣。從輩分上來說,司馬玨是大桓氏的嫡親曾孫,顏九針的祖母桓茹則是大桓氏最小的妹子。大桓氏與桓茹之間差了整整十七歲,而顏九針的父親本來就是桓茹的小兒子,再加上顏父早年一心學醫,直到二十多才成親生子,司馬玨與顏九針年紀相差不大,但輩分上卻得喊後者表叔。當初顏九針就是猜到他與自己可能有親,才勉為其難肯出手相救。


    那日阿苒好不容易殺出重圍,眼看京中呆不下去了,便帶著顏九針等人躲到了自己在望天崖附近的老巢裏。沒想到中途出了點事,菱紗跟著吳王的人走了,塗山則一連失蹤了好長一段時間。塗山雖然走了,但司馬玨又頂了他的位置。


    這兩個家夥從見麵時的第一眼就相互討厭,阿苒無比後悔自己為什麽要把他們帶迴來。自從司馬玨身子好起來後,他的老毛病又犯了,開始想盡辦法的夜襲自己。顏九針得知後臉色陰沉得可怕,阿苒原以為他會想辦法治治司馬玨,沒想到他的解決辦法就是把自己一天二十四小時捆在他的身邊。


    這兩人鬥智鬥勇,就差沒把她的屋子給拆了,逼得阿苒這幾天一直在尋找半人馬酋長號的信號,若不是小葫蘆多了老婆孩子,她差點就想住到熊洞裏去了。


    正在遲疑要不要進去,腳邊忽然咕嚕咕嚕滾過來一個空掉的酒盅。


    阿苒順著酒盅滾來的方向望去,隻見塗山懶洋洋的坐在院子裏的榆樹上。醉眼迷蒙的朝她打了個招唿:“喲,今晚吃雞麽?”


    吃你妹!


    阿苒一腳將那酒盅踢飛,青筋暴起的怒道:“你能不能有點出息!喝醉了就別跑我這裏來打秋風!”


    塗山打了個酒嗝,嘻嘻笑道:“誰叫小司馬下酒菜燒得好呢。”一麵放開嗓子大聲喊道:“小司馬,小司馬。今天她獵的是山雞!”


    阿苒索性將山雞扔到一邊,抽出長劍指著塗山道:“要不,我們來打一場吧。要是你贏了,這隻山雞就是你的,要是你輸了,”她頓了頓。“你就和我學劍吧。”


    塗山身子微微一窒,跌跌撞撞的從樹上跳了下來,將那隻山雞抱在懷中哼哼道:“老子才不管,老子就是要吃雞。”


    阿苒忍不住厲聲道:“不就是她選擇了別人麽?你難道沒了她就活不下去了?除了情愛,難道這世上再沒有別的值得你留戀了麽?為什麽要這麽糟蹋自己!”


    塗山裝作沒聽見。抱起山雞便要往屋裏去。


    阿苒氣不打一處來,一劍便從背後刺了過去。


    塗山避之不及,被她一道劍風削掉了幾縷頭發。他呆了呆,忽然大罵道:“要打就光明正大的打,偷襲算什麽?”


    阿苒冷笑道:“我難道沒告訴過你麽?劍道一途,不在於你用什麽方式。而是明知前路多阻,卻永不言棄的精神。當初你明知菱紗喜歡的是司馬蔚,卻還是一直陪在她身邊保護她。你告訴我那到底是什麽緣故?”


    塗山握緊了拳頭,鐵青著臉道:“不要跟我提她的名字。”


    阿苒又是一劍刺了過去,口中冷冷道:“盡管我也不喜歡司馬蔚。但那是菱紗的選擇,對我來說隻要她覺得幸福就可以了,難道你那時候不是這麽想的麽?”


    所以才會一直默默的守護著她,所以才會在那時候選擇放手,任她歡喜的撲向吳王的懷抱。


    塗山忍無可忍,反手抽出佩劍一劍掃了過來。兩劍叮的撞擊在一起,他眼神兇狠的瞪著阿苒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我說了,別。再,提,她!”說罷,轉身將長劍一扔,抓起酒盅大喊道:“小司馬,快燒雞,快燒雞!”


    他沒走出多遠,忽然感覺到背後傳來一股強大的劍意。塗山微微側身避過,一柄長劍筆直的插入了他腳邊的地上。少女冷冷的聲音從身後毫不留情的傳了過來:“我也說過,打贏了我,那雞才是你的。不管你多喜歡它,連爭都不敢爭,又有什麽資格想從我手裏搶走屬於我的東西?”


    塗山止住腳步,胸口劇烈的起伏著,雙目幾乎噴出火來,咬牙道:“你懂什麽……”


    阿苒逼近一步道:“我什麽都不懂,我隻知道如果想要吃,就自己去獵,自己去做,整日無所事事指望著別人去為你準備好一切,自己都放棄了自己,她又怎麽可能會看上你?”


    塗山憤怒的轉身,一把抓起地上的長劍,飛身朝她撲了過來,狂亂的大聲吼道:“你以為我沒有努力嗎?你以為我沒有去爭過嗎?這麽多年來我一直陪在她的身邊,那家夥才和她相處了幾天,她卻偏偏將他放在了心裏!我能有什麽辦法?強行將她搶過來麽?”


    阿苒被他淩厲的攻勢逼得連退數步,臉上依舊不動聲色道:“你的武功想要搶她過來並不難,可你還是選擇了放手,答案不是很明顯嗎?”


    司馬玨剛從屋中出來,就見到塗山發狂似的在攻擊阿苒,臉上立即勃然大怒,提了含霜便要衝進去,卻被走在身後的顏九針一腳踢中膝後的穴道,頓時整個人撲倒在地,順勢又被紮了兩針。司馬玨牙齒咬得咯吱咯吱直響,怒目迴頭叫道:“死吊梢眼,背後偷襲算什麽好漢?快解開我身上的穴道。”


    顏九針望著如狂風驟雨般對打的二人,神色漠然的道:“塗山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相信我,他們可以自己解決的。”


    說得好!


    阿苒在百忙之中還不忘朝顏九針露出一個笑臉,後者朝她展顏一笑,提起地上的山雞。一把抓住越發陰沉的司馬玨往廚房走去,口中一麵道:“走了,做晚飯去了。”


    少年惱怒的聲音遠遠傳來:“你個庸醫又不做飯,抓我過來做什麽?快把你的髒手拿開!”


    “監督你。”


    “滾!”


    ……


    也不知過了多久,原本花花草草排列整齊的小院中如台風過境般淒慘一片。


    阿苒一腳踩住塗山的胸口。長劍指著他的咽喉,氣喘籲籲道:“服氣了?”


    塗山仰麵躺在地上,身上又是汗又是血,喘息著道:“這劍法真他娘的霸道,你明明內力還不到我三成,我卻被你吊著打。”


    阿苒將沉淵挽了個劍花插在腳邊的土地上:“想學麽?”


    塗山喘息著道:“學了就能解萬憂麽?”


    阿苒踢了他小腿一腳。挪出一塊空地,盤腿坐了下來,望著天悠然神往道:“學了就能成為天下第一劍,仗劍行走天涯,快意江湖……”


    塗山不屑的切了一聲:“那你為什麽還留在這裏?”


    阿苒抿了抿嘴。並不迴答他的問話,而是傲然道:“我已經是天下第一劍了,沒看見那天我在千軍萬馬中七進七出的英姿麽?”


    塗山喘息著笑道:“是啊,現在酒樓裏說書的都拿你當趙子龍轉世了,你滿意了?”


    阿苒哼了聲道:“我有什麽不滿意的,反正我無事一身輕,快活的很!等我哪天擺脫了那兩個家夥,自然也會仗劍行走天涯。”


    塗山冷笑道:“憑你的功夫想要擺脫那兩人並不難吧?”


    阿苒被他問得一窒。頓了頓,惱羞成怒道:“你呢?你自己又有什麽資格說我?”塗山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劇烈起伏的胸口稍稍平靜了下來。才低低的道:“其實我並不想放棄。我……我真的好恨,好恨自己沒有攔下菱紗,恨在宮中我為什麽不一劍殺了司馬蔚,恨當初沉船海難時陪在她身邊的為什麽不是我!哪怕是死了,我也不甘心……不甘心!可是,菱紗她真的很喜歡那家夥。即使明知被他利用,在見到他時。她整個人都放出了光彩,我……我實在沒辦法……”


    他沒法說下去。隻伸手遮住眼無聲的痛哭起來。


    阿苒靜靜的等他哭完,許久才用力撐著劍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一腳踢在他腰上,淡淡的道:“以後每天的卯時,我都會在望天崖上等著你,打起精神來,跟我學劍吧。”


    揮劍斬情絲,對修習何氏劍法的人來說再適合不過了。


    塗山沉默了許久,才低低的應了聲:“嗯。”


    ……


    司馬玨叼著一枚枯草枝,趴在枝頭緊緊的盯著不遠處兩個刀光劍影纏鬥在一起的身影。忽然樹下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大清早不做飯,跑過來偷窺他們練劍,這樣好麽?”


    司馬玨呸的一聲吐出了枯草枝,斜睨著樹下那個容貌與自己極為相似的黑衣少年,冷冷道:“好歹我也算半個何氏劍門的人,倒是你這個外人來這裏窺視我門劍法,又是居心何在?”


    顏九針並沒有抬眼,隻是冷淡的望著懸崖上那兩道身影:“你沒必要嫉妒塗山,他已經活不了多久了。”


    司馬玨挑了挑眉:“沒想到你下手比我還快!”


    顏九針哼了聲道:“你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


    菱紗為了吳王擅自動用了轟天雷,將巧匠宗卷入大晉內亂之中。由於動靜實在太大,巧匠宗震怒之下,立即宣布將菱紗逐出宗門。菱紗在出行之前曾服下宗門秘藥,沒有了解藥她自然活不了多久。塗山雖然傷心氣惱,卻還是將自己領到的那份解藥在菱紗與吳王大婚的那天悄無聲息的送了過去。


    人之將死,也不再有所顧忌,奮發圖強重新振作也好,晨昏顛倒醉生夢死也罷,對塗山而言都沒有什麽區別了。他這次迴來,其實是與阿苒等人告別的,隻不過告別的話沒有說出口,倒讓顏九針看出了端倪。


    可惜巧匠宗延續數百年的宗門秘藥,其在藥王穀中的相關記載早已遺失,即使天資聰穎如顏九針,也對此無能為力。


    司馬玨頓時跳了起來。失聲叫道:“你怎麽不早說!”說著,便躍下樹來,朝著望天崖上兩人飛奔而去。


    顏九針默默的看著乍然驟停下來的少女的身影,看著她得知真相後又驚又怒的質問著塗山怎麽不早點告訴她,看著她的視線朝自己這邊焦急的詢問過來。


    他輕輕搖了搖頭。


    “原來你這麽在意我啊。”半邊臉帶著麵具的少年怔怔的看了他們班上後。忽然哈哈大笑著勾住司馬玨的肩膀。


    司馬玨顧不得自己被他碰觸,一把揪住塗山的衣領,大聲叫道:“沒有解藥就再迴宗門要一份啊,說丟了、被搶了、被偷了……不管怎麽樣先把命保住啊!”


    阿苒又急又氣,也跟著跺腳道:“實在不行,我幫你去巧匠宗要一份解藥迴來!我何氏劍門好不容易找到了傳人。怎麽能就這麽死掉?用偷也好,用搶也行……再說,你們宗主還問我要過溫度計,我把製作圖紙畫給他,就不信交易不迴來!”


    塗山歎了口氣道:“沒用的。那解藥光製作就耗時極長,到了領取的時候,多餘的份會被直接毀去。現在再去已經遲了。”


    阿苒大怒道:“塗山你這個白癡!不試試看,你怎麽知道遲不遲?”她忽然覺得自己的話似是有些衝,連忙又放緩了語氣道,“你年紀還輕,還沒來得及仗劍天涯快意江湖,現在就放棄是不是太早了?”


    塗山毫不在意的笑道:“沒關係。南疆的竹林,塞北的冰雪,其實老子早就見識過啦。不管怎麽樣。至少在我死前,陪在我身邊的都是關心過我的人,這輩子也算值了!”他拍了拍司馬玨的肩膀,正色道,“倒是你小子居然這麽夠意思,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你如此有情有義。有件事我也必須向你道個歉,其實那時候。我為了不讓司馬蔚找到菱紗,將你……”


    他還沒說完。就被司馬玨打斷道:“喂!那邊的死吊梢眼,趕緊過來給他看看,少說廢話!沒試過你怎麽知道能不能救?”


    阿苒頓時機靈一顫,大聲道:“不是還有移商換羽麽?不如將他身上的毒轉移到我身上……”她的體質遠超常人,再加上有人工智能,可以幫她分析出毒素的成分,若是運氣好找到了充能完畢的半人馬酋長號,一切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司馬玨立即叫道:“不行!”頓了頓,又覺得這樣否定對塗山似是不太好,咬了咬牙道,“要不換我吧,阿苒畢竟是女孩子。”


    塗山笑嘻嘻的捶了他一拳:“不用了,把阿苒讓給我就行了。我這不正失意著麽,需要填補一下內心的創傷。”


    司馬玨一把擒住他的手腕扔開,漲紅了臉咬牙道:“滾!”


    阿苒卻認真想了想道:“說起來我們還是有許多共同點的……”


    司馬玨怒道:“什麽共同點?別忘了你們是師徒,師徒*,天理不容!”


    塗山笑眯眯道:“可我怎麽聽說我何氏劍門一直是師徒相奸……啊不,師徒相戀的?”


    這迴輪到阿苒漲紅了臉對他怒目而視。


    一直沒有開口的顏九針淡淡的開口道:“雖說塗山的毒我沒法解開,但不代表我不能延緩毒發的時間。”


    那三人頓時呆了一呆,阿苒喜形於色的叫道:“真的麽?怎麽延緩?大概能延緩多久?”


    司馬玨啐了他一口道:“死吊梢眼,你不是說他活不了多久了?”他雖然嘴上這麽說,臉上卻帶著大大的笑容。


    塗山則有些遲疑的說:“還是不用……”


    顏九針微微一笑道:“毒藥未必都是害人的,記得我那好侄兒身上的君子仇麽?以毒攻毒,至少延緩個一二十年沒有問題。”這是對阿苒的。


    “他活不了多久,是說如果一直這樣下去,沒人出手救他的情況下。我說過,上一個對我說讓我等著瞧的人,之後會心服口服感激涕零的跪下朝我道歉。現在你懂了麽?”這是對司馬玨的。


    “不用謝。”這是對塗山的。


    ……


    三人呆滯了片刻後,塗山第一個跳了起來:“等等!誰他媽心服口服感激涕零的跪下朝你道歉了啊?”


    司馬玨也惱羞成怒道:“滾,誰是你的好侄兒?”


    隻有阿苒誠懇的握住了顏九針的手,道:“全靠你了。”


    顏九針迴握住她的手掌。淡淡的道:“不客氣,記得你又欠了我一個人情就是了。”


    阿苒愣了一下,結結巴巴的道:“可這個人情,我覺得也不至於讓我以身相許。”


    司馬玨一把將阿苒搶到身邊,怒目顏九針道:“以身相許?做夢去吧。”


    塗山則愁眉苦臉道:“師父。剛才你還說我是何氏劍門好不容易找到的傳人,還願意為了我移商換羽,怎麽轉眼就這麽說?”


    顏九針點頭道:“我也覺得這個人情應該值得你嫁給我。”


    司馬玨怒道:“死吊梢眼,要想讓人以身相許,就幹脆讓塗山那蠢貨嫁給你得了!你救他一命,他以身相許。關阿苒什麽事?”


    塗山擰眉道:“喂喂,好歹大家同門一場,說話客氣點!”


    司馬玨冷笑道:“傳授給我何氏劍法的是阿苒的師叔,算起來你還得叫我師叔呢。你先叫我聲師叔,我自然會對你客氣。”


    塗山不屑一顧的反駁道:“那我與顏九針還是好兄弟呢。他是你表叔,我也算是你表叔,誰叫誰叔還不一定呢!”


    顏九針微微皺眉道:“我和你什麽時候結拜兄弟了?我怎麽不記得。”


    塗山飛快的勾住他的肩頭,笑道:“走,現在咱們去結拜去!待阿苒與你成親的時候,我替你們倆主婚!”


    顏九針立即道:“好。”


    司馬玨氣急敗壞的道:“以後你別指望在我這裏蹭吃蹭喝。”


    塗山臉上的笑容頓時僵硬了,連忙又抬起另一隻手,拉住司馬玨笑道:“好兄弟。咱們三人一起結拜!”


    這次司馬玨倒沒有推開他,隻是傲嬌的扭過頭哼了聲道:“那阿苒呢?”


    顏九針冷冷道:“阿苒自然是我的。”


    兩人視線隔著一個塗山在空中交匯,後者隻覺得半空中電閃雷鳴。炸得他腦仁生痛。


    塗山急中生智道:“要不這樣,你看,世上不是還有青衣苗人穀嗎?那裏是可以一妻多夫的,要不讓她同時收了你們倆……”


    他話還沒說完,左腰間就挨了顏九針一記金針,右小腿被司馬玨狠狠踹了一腳。好不容易抬起頭。就看到阿苒陰沉著臉道:“我後悔了,你還是直接去死比較好。”說著一腳踩在了他的臉上。


    塗山哀嚎一聲。憤怒的大叫道:“老子不管了,你們愛誰誰就誰誰。今天我按照約定過來練劍了。晚上我要求吃烤雞!”


    司馬玨冷冷道:“吃屎去吧。”


    顏九針好不同情的看了狼狽不堪的塗山一眼:“活該。”


    塗山從地上爬起來,一臉不快的擦了擦鼻血,嘟噥道:“這兩人明明挺有默契的,難怪都會喜歡上同一個女人。話說那女人有什麽好?連山雞都烤不好,娶迴來下半輩子不都得喝西北風了?”他話音剛落,頭上又挨了一記爆栗,少女帶著劍風從他背後走過:“迴去了。”


    塗山一把揮開她,大聲道:“少羅嗦。”頓了頓,又叫道:“告訴小司馬,晚上吃雞啊!”


    阿苒哼了聲道:“吃屎去吧。”


    塗山氣歪了嘴,就這脾氣也隻有司馬玨那個欠虐的和顏九針這個悶騷的才會喜歡。他絕對絕對要找個比她溫柔一百倍,笑起來甜甜的,眼睛彎彎的,抓到螢火蟲會忽閃忽閃撲倒他懷裏給他看的純潔少女。


    就像菱紗那樣。


    司馬玨歎了口氣,雙手抱住後腦,閉著眼仰麵躺了下去。


    初冬的寒風雖然冷,卻出乎意外的讓人感到清爽,仿佛渾身的壓力在這一瞬間都被一掃而光。


    不知道菱紗她現在怎樣?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應該很快活吧。


    ——塗山無論變成什麽樣,都是菱紗最喜歡的塗山!


    兒時記憶中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重新浮上眼前。


    他伸手覆上左臉,掌心的炙熱隔著麵具滲透入肌膚。他輕輕的抬起眼眸,望向湛藍的天空,朝陽藏在如雪如絮的雲層後,微微露出些許霞光。


    塗山輕聲說:“嗯,你也一樣。”不論她變成什麽樣,都是他最喜歡的菱紗。當初分開時那句沒能說出口的話,此時終於能鼓起勇氣將它完整的說出來,“再見了……還有,祝你幸福。”


    他翻過身單手枕著臉頰,半垂著眼看著不遠處往迴走的三人爭吵不休的身影。即使失去了愛情,他還有著足以支撐著他繼續走下去的力量,那是友誼的力量,也是賜予他新生的力量。直到現在,他才終於體會到阿苒話裏話外的真意。這些糾結的情感,她一定也都深刻的體會過。可即使失去了何意,阿苒依舊頑強的走到了今天。


    那家夥還真不簡單啊,自己完完全全敗給了她。


    將來的日子會怎樣呢?


    一定很有趣吧。


    命運將那三人彼此糾纏在一起,未來也一定會充滿歡樂,因為那裏有無數的可能與無數的希望。


    ……


    史書記載:“癸未,帝崩於西堂,時年五十五,葬恭平陵,廟號成宗。彥既崩,蔚與百官舉哀發喪。喪事畢,乃扶太子莬登基於太極,百官山唿萬歲。禮畢,分列兩班。改年號為平寧,同時大赦天下。帝命光祿寺排宴會,宴畢群臣,尊先帝遺詔,加封蔚為攝政王,劍佩上殿,入朝不趨,讚拜不辭也[1]。……”


    又及《後妃列傳》中所提:“元靜貞皇後,諱菱紗,京兆人也。帝為吳王,納後為妃,平寧三年薨,時年十八。永興二年,冊曰:‘朕祗順昊天成命,用陟帝位,悼妃夙徂,徽音潛翳,禦於家邦,靡所儀刑,陰教有虧,用傷於懷。追號製諡,先王之典。今遣使持節兼太尉謝瀾曦奉冊贈皇後璽綬,祀以太牢。魂而有靈,嘉茲寵榮[2]。’乃祔於太廟,葬淳平陵。”


    全文終(未完待續)


    ps:注[1]:參考自明朝楊爾曾撰《東西晉演繹》。


    注[2]:參考自《晉書》之《後妃列傳》。


    感謝大家一路陪我走到現在,這本書連載了八個月,到這裏總算完結了。還有幾篇番外,將來有空會陸續放上來。


    謝謝大家的支持,謝謝a薄荷,越琴咽,蚊子去死,老碼頭火鍋,米糊靜,還有廣大書友的鼓勵。謝謝你們,謝謝編輯給我的支持,到最後結局還不忘給我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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