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苒這一夜睡得一點都不踏實。夢中她正悠閑的在溪邊垂釣,沒想到魚鉤一沉,竟差點把她自己也一起拉了下去。她心下不由有些納悶,這溪水如此清淺,怎能藏得下力道這麽大的家夥?阿苒越是好奇,便越不肯放手,卯足了勁與魚鉤那頭的怪物作鬥爭。


    沒想到對方亦是十分兇狠,驀地從水中騰起朝她撲來。阿苒隻覺得眼前一黑,居然被它重重壓倒在地上。那怪魚不僅體積龐大,身上還有如蔓藤一樣的肢體,將少女牢牢束縛住。阿苒努力要將它掙開,卻不料對方的力氣大的出奇,將她越纏越緊,直到整個人被拖進水裏,唿吸都不再順暢。


    大概是要死了吧。


    她迷迷糊糊的想著,沒想到在自己臨死前,眼前並未出現人工智能裏所存儲的小說電影中常出現的跑馬燈,而是出現了一張精致到了極點的臉蛋。


    是司馬玨!


    阿苒驀地張開雙眼,剛要直起身子,喉管裏就猛地嗆出一口水來。她用力的咳嗽著,幾乎將肺都要咳出血,胸口才稍微舒緩了一些。


    司馬玨那雙琥珀色的貓眼裏盛滿了擔憂,見她醒來終於鬆了口氣,蒼白著臉笑道:“太好了,你總算醒了。”


    阿苒喘息了一會,沙啞著嗓子道:“我……怎麽了?”


    司馬玨立即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惱怒道:“你也太亂來了,泡澡居然泡到暈過去,要不是我及時趕過來,出了事怎麽辦?”


    阿苒的眼前總算清晰了起來。她抬頭看向司馬玨,正要道謝,忽然整個人怔住了,有些遲疑的開口道:“司……司馬玨?”


    司馬玨愣了一下,伸手試了試阿苒的額頭。卻被後者不由自主的避了開去。他眼裏有些不可置信,但更多的卻是受傷與無奈。過了好一會,才輕輕歎了口氣,低聲道:“我知道你因為之前的事還在生我的氣,可不管你怎麽惱火,也不能這麽不小心。嚇到我不要緊,嚇到了孩子可怎麽辦?”


    孩子?


    阿苒頓時張大了雙眼,吃驚的道:“等等,你說什麽?”


    她話音剛落,就聽到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從司馬玨身後傳來:“阿娘。你好了麽?”


    阿苒整個人都呆住了。


    那是一個和自己長得有七分相似的小男孩,除了那雙琥珀色的貓眼。


    那孩子看起來不過兩歲,個子小小的,皮膚白白的,一雙有些發紅的大眼忽閃忽閃的,正一手捉著司馬玨的衣襟,一手抱著一隻軟軟的小布熊,小心翼翼的從他身後朝阿苒望過來。


    司馬玨立即伸手遮住他的眼睛。俯身將他抱了起來,對阿苒道:“你先把衣服穿好,我先去帶小豆吃飯。他以為你生他氣了。哭了好久,連飯都沒吃。”餘光瞟到阿苒胸口露出的春光,臉上微微一紅,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臥槽!


    阿苒木著一張臉,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這娃是從哪裏蹦出來的啊。


    她僵硬的順著方才司馬玨的視線低頭看去,自己似乎是被司馬玨匆匆從浴池裏抱出來。雖然裹著毛毯,但還是有大片的肌膚露在了外麵。挺翹的胸口。緊致的小腹,怎麽看都不像是已經生了兒子的身材。但那個叫小豆的孩子怎麽會看起來和自己這麽像?


    她茫然的將自己裹了起來。抬眼望向四周,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是迴到了半人馬酋長號上,不由失聲道:“726?”


    一道光屏立即出現在眼前,熟悉的熊貓朝她彎腰脫下三角帽,依舊是那副憨態可掬的模樣,彬彬有禮的道:“您醒了。”


    阿苒心中存了一大堆疑問,比如說她是什麽時候找到半人馬酋長號的?飛船能量充好了?他們現在還在地球上嗎?司馬玨又怎麽會在這裏?還有顏九針去哪裏了?塗山呢?是去鳴沙山了嗎?菱紗過得怎麽樣?還有小謝,他應該已經成親了吧……等等等等。


    阿苒的記憶變得有些亂七八糟,根本記不起自己究竟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千言萬語堆在胸口,到頭來之化為一句話。阿苒裹著毛毯,坐在床上怔怔的問:“有衣服給我穿嗎?”


    ……


    從726口中,她才得知自己竟然在半人馬酋長號上已經呆了三年,此時他們正在前往m-32星的星際旅途中。飛船的修複持續了整整四年,總體上來說十分成功,隻不過根據時空旅行管理條例的規定,一旦飛船被異時空人類所發現並進入船體,要麽立即進行空間跳躍離開地球,要麽將舍棄飛船任其進入讀秒解體自爆的程序。阿苒原本並不想要離開,但為了利用飛船上的設備救治重傷垂死的塗山,她隻能選擇進行空間跳躍。


    說起塗山,就不能不提到菱紗。


    當初菱紗雖然嫁給了司馬蔚,但日子卻過得並不好。她愧疚於自己背叛了待她恩重如山的師門,痛苦於明知塗山對她的心意卻無法迴應,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黯然神傷。越是善良純淨的人,越是無法承受得起良心的譴責。更糟糕的是,司馬蔚並不如想象中那樣是願意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良人。在他成為攝政王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替謝瀾曦平反,這看起來似乎坐實了坊間對於謝家為內應的猜測,導致後世的曆史學家普遍認為偽造名單一事其實就是司馬蔚與謝瀾曦兩人用苦肉計暗中促成的。


    謝瀾曦原本是戴罪之身,因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在先,又有司馬蔚力薦平反在後,之後的仕途自然也青雲直上,謝家嫡係也因此重新在家族中振作了起來。為了感謝司馬蔚對自己女婿的“鼎力相助”,王奉之將自己將將及笄的小女兒含義隱晦的提給了司馬蔚。


    按理說,琅琊王氏的嫡女入宮為後都不足為奇。司馬蔚沒有遇上沉船海難之前,一心想求娶的就是琅琊王氏女。可菱紗為了他付出了這麽多。在司馬蔚看來,他為了她在大業即將完成的關鍵時刻,忍痛放棄了幕僚們勸說的更好更適合自己的名門貴女,給了毫無身份地位的菱紗以正妻之位,這就已經是他對她最深刻愛意的表現。但喜歡是一迴事。政治聯姻又是另一迴事,司馬蔚從來就不是個流於表麵風花雪月的男人。尤其在監國攝政之後,想要與他攀上關係的人比比皆是,而他也急切的需要穩固自己的地位,安撫迴應其屬下官員的心意。在經過仔細的考量之後,他還是將王氏女迎進了門。老吳王的小老婆一大堆。把吳王妃活活抑鬱而死,司馬蔚當然不會讓菱紗重蹈自己母親的覆轍。琅琊王氏女賢名在外,自持身份,遇上菱紗這麽單純懵懂的正室,必然不會與她為難。有了王氏女的門檻在先。其他要給他送小老婆的人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女兒是否夠這個資格。就連謝夫人也因為膝下都是庶女,隻能熄了與吳王府關係更進一步的想法。


    可惜菱紗並不能理解他的苦心,甚至為他的動搖而難過,在王九娘進門的那天徹夜哭泣。司馬蔚得知後,即使心疼,也隻能狠下心不去理會。這兩人無論從身份地位,還是年齡背景相差都太遠。即使曆經了生死走到了一起,雙方之間的差距也慢慢的體現了出來。菱紗年紀還小,隻知道愛情的濃烈鮮香。卻沒看到婚姻的無奈與現實的殘酷。在與王九娘一起出席宴會時,後者的言談舉止往往比她更像一個吳王妃。被比較是無法避免的,可無論她怎麽努力,也不可能在短短幾個月比得過出身於百年世家自幼受貴族禮儀熏陶教養的琅琊王氏女。司馬蔚雖然對她各個方麵盡可能的予以保護與體貼,但這種根源於心理上的自卑與無法融入貴婦圈中的焦慮,他卻沒有任何辦法。


    陷入萬分為難境地下的菱紗。迫切的需要一個孩子來支撐起她的信念。但由於沉船海難時,在冰冷的海水裏泡了太長的時間。她體內的寒氣太重,需要調理相當一段時間之後。才可能順利懷上子嗣。在這個節骨眼上,一直不動聲色的王九娘忽然懷孕了。不僅是菱紗,就是司馬蔚本人都大吃一驚。


    或許是一直以來王九娘知禮懂節進退有度給人的印象實在太過深刻,沒有人料到她居然會擅自停用避子湯。王九娘自作主張的一大早跑去跪在菱紗的院門外,逼得菱紗不得不選擇原諒她。司馬蔚倒是一臉冷淡的道:“她要跪,就讓她跪好了。”但他終究已經年過三十,對於這麽個意外之喜,實在狠不下心說出孩子掉了最好這樣的話。


    再者,對於吳王府的幕僚們而言,出於政治考慮如果司馬蔚的長子是由王氏女所出,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強出那個來曆不明的吳王妃不知多少倍。菱紗原本就不是晉人,司馬蔚為了能順利與她成親,便假作了背景,將她的戶籍落在了雍州治下的京兆郡。別人雖然不知道,但不代表吳王的心腹們不知。無論從哪個方麵來考校,王九娘比她顯然更適合成為一個合格的吳王妃,甚至是他們所期盼的那個未來的皇後娘娘。


    她不止一次的想過,如果當時自己選擇的不是司馬蔚,而是與塗山一起離開,會不會就不是現在這個結局,但無奈的是,她無法欺騙自己的心。如果再來一次,她很可能還是會飛蛾撲火般的追隨司馬蔚而去。在她內心深處,菱紗覺得這是上天對她背叛宗門傷害塗山的懲罰,是她必須接受的懲罰。就這樣,在精神與肉體的雙重折磨下,與司馬蔚成親還不過三年的菱紗終於在王九娘誕下她的長子,整個吳王府張燈結彩,就連司馬蔚也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之後徹底的崩潰了。


    司馬蔚何等精明的人物,一眼就看出了菱紗抑鬱的根源所在,但他誤解了。對男人而言,如果僅僅是沒有孩子或者擔心失寵而與他擺臉色,他都可以忍耐;但如果是開始後悔沒有選擇另一個男人,後悔與自己成親。這就是絕對不可饒恕了。


    菱紗才不過十八歲,自幼也沒受過良好的教養,總歸有些不成熟的孩子氣。這兩人一個誤會,一個賭氣,使得夫妻雙方的隔閡越來越深。司馬蔚從一開始的努力造人。到最後連菱紗的屋子也不願進了。


    菱紗絕望之下,選擇了自暴自棄。塗山在得知菱紗重病垂死之後,立即便求顏九針相助。他越是如此竭力相助,司馬蔚就越是懷疑菱紗對自己不忠。菱紗被逼無奈,隻能以死證清白。菱紗的死讓塗山大受打擊,甚至萌生了以命換命與司馬蔚同歸於盡的念頭。司馬蔚對塗山早有殺心。隻不過礙於巧匠宗的臉麵不好直接動手,但如果是塗山自作主張前來暗殺吳王,那就是兩迴事了。一個是手握重兵的天下權臣,一個是藝高膽大的孤膽奇俠。以心機算,一百個塗山都不是司馬蔚的對手。


    無法挽迴的事情就這樣發生了。


    阿苒好容易將塗山救出來時。他已經渾身浴血,出的氣比進的氣還多了。即使有顏九針徹夜不眠的治療,也無法在短時間內修複被刀劍刺穿的髒器。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阿苒手腕上的人工智能無意中收到了來自半人馬酋長號的信號,有了726的幫忙,他們總算能幫助塗山從死神手中搶迴一條命來。但由於失血過多,塗山的大腦嚴重缺氧,導致他至今仍然處於昏迷狀態。必須借用飛船上的醫療艙才能勉強維持生命。


    塗山即是阿苒的傳人,又是她的朋友,於情於理她都不可能在明知還有希望的情況下。舍棄飛船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去。塗山的部分大腦組織受損,完全可以通過基因修複與組織克隆技術將其修複,隻可惜半人馬酋長號不過是個實驗用飛船,隻具備基礎的醫療艙與人體冷凍艙,阿苒接受了726的建議,決定通過空間跳躍。以最快的速度返迴母性m-32,在那裏尋求治療塗山的方法。


    她將何氏劍譜與進階心得默寫出來。與沉淵一起留在了望天崖下。若是將來有緣人能得到它,何氏劍門的榮光自然將會重現江湖。這望天崖共同生活的這三年中。顏九針與她一直保持著不冷不熱的朋友關係,除了會不定時會迴藥王穀看望祖母,大多數時間他都會留在望天崖研究繼續對抗生素的研究,甚至為了能就近詢問阿苒,將他的飛天閣也千裏迢迢的搬了過來。


    司馬玨對此意見非常大,原本是他與阿苒的二人世界,卻被這家夥橫插進來。阿苒還在苦惱於自己該如何與他告別,卻沒想到,顏九針並沒有選擇跟著她一起離開。


    一直以來,顏九針的夢想是找到可以治愈疫症的方法,讓奪走無數人性命的時疫不再那麽可怕。他起初願意幫助阿苒,隻是看中了她身上驚人的才華,但隨著與她相處的深入,才一點一點被她的寬容與執著所打動。阿苒於他是希望,也是夢想,但如果選擇了與她一起離開,就等於放棄了自己的希望,放棄了從小到大唯一的夢想。更何況還有祖母……桓氏為了他操盡了心,這些年的身體越發不好了,她在藥王穀待了大半生,根本不可能臨到最後背井離鄉和他一起登上那未知的旅途。


    而最重要的原因則是,他發現無論自己如何在阿苒麵前刷存在感,她的目光總會不自覺望向司馬玨。用阿苒的話說,那是因為顏九針向來冷靜自製,根本用不著擔心。但司馬玨太過於孩子氣,不看著點沒準就要鬧出些事情。


    雖然說會哭鬧的孩子才會有糖吃,可如果她本人不在意他,就算嚎破了嗓子也不會有人理會。


    大概連阿苒自己都沒有發現她的心意吧。


    ……


    阿苒呆呆的道:“然後我就和司馬玨那家夥成親了?”


    還有了一個不到兩歲的小豆?


    726道:“根據飛船上的監控顯示,小豆的出生純屬意外。如果您不介意的話,”說著,光屏上出現了一段視頻迴放,“請允許我暫時告退。”


    隻見那視頻上出現了一行字:“本段視頻內容包含限製級成分,未成年人不得觀看。”


    臥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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