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盼香不敢睜眼,即便腳踩在了實處,也有種深處雲端的飄蕩之感。


    “可睜眼了。”


    葉盼香聞言,輕眨了眨眼,似是被風吹迷了,眼睫濕潤,而後才慢慢睜開,入目的卻依舊是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她後知後覺,自己這是還被唐煥攬在懷中。


    “你鬆開!”


    唐煥這次倒是君子,輕笑了兩聲,依言鬆開了手。葉盼香卻因著方才在雲間遊走了一番,現下還頭暈目眩的,離了懷抱,越發站不穩,軟綿綿地往後倒去。情急中,隻好再度捉緊了唐煥的錦帶,脖頸卻是不受控製地往後仰著,模樣頗為滑稽。


    唐煥此人奸詐,算準了小姑娘的行徑,才會鬆了手,眼下種種倒是葉盼香自個兒往他身上貼了。


    從葉盼香這兒看去,唐煥雲淡風輕地背著手,眯著眼往下看,模樣淡然,鼻梁處的紅痣越發顯眼,偏是不準備伸出援手。


    “妹妹麵上講著男女授受不親,私底下卻是這般膽大灑脫,為兄可著實喜愛得緊。”


    葉盼香氣急,心想著鬆了手也罷,寧可摔在地上,也好過被他這般輕辱。


    葉盼香如此想著,倒是真舍得鬆開了手,唐煥可不願遂她願,雲淡風輕間,單手一撈,便將小姑娘轉了個身攬進懷中,手掌不動聲色地摩挲著小姑娘纖細的腰肢,別有一番月下私會的快意。


    葉盼香頭還暈著,臉蛋越發滾燙,卻是不敢輕舉妄動,隻等緩過了這陣暈眩,才稍稍推了推唐煥的胸膛,示意自己可站穩了。


    唐煥瞧著小姑娘臉紅得厲害,難得好心,不再逗她,緩緩鬆開了手。


    葉盼香才頓覺,此處除了黯淡的月光,別無一絲光亮,不免想起方才夢中之境,有些後怕。


    唐煥則漫不經心地燃了火折子,屋內霎時明亮了許多,這才使得葉盼香瞧清此處環境。


    唐煥素來奢靡,光瞧他日常出門的行頭,萬春堂成群兒的姣美婢女便能得知。這兒處竹屋卻是難得的雅致,一貫秉承了他揮霍的習性,千金難求的紙畫擺放隨意,書櫃與衣掛皆是名家出品,堆砌成的卻是淡雅如菊的風格,令人賞心悅目。


    葉盼香沒有心思凝眸觀賞,她佇立在竹門邊,靜靜地盯著腳邊的燭台,並未先出聲。


    唐煥則隨意許多,往裏間去了片刻,不知從哪兒取出了一副棋盤,置放在棋案上,笑望著小姑娘,道:“站著做什麽,坐這兒來。”


    葉盼香一抬眼,便知唐煥擺得正是他們在柳府未下完的棋局,她此刻哪來心情陪這祖宗下棋,可這把柄被人握著,自是敢怒不敢言。


    葉盼香佇立片刻,眼神複雜,緩緩地移到椅上,對麵的人已將棋局擺完,一棋不落,隻今夜的棋與上迴對弈所用的不同,這套黑白棋子顯然更為珍貴,黑如鴉青,白如象牙,觸肌生涼,大抵又是名家出品。


    其實這盤殘局已經局勢明朗,葉盼香便是再精於棋藝,也無法挽迴,何況她於棋藝無甚天賦。唐煥輕輕鬆鬆就可贏了她,偏是吊著她取樂,這如何不讓她惱怒。


    葉盼香肅著臉,幹脆隨意執子,唐煥漫不經心地放水,硬是拖了小半個時辰,才結束了棋局。


    手談原是修心養性之事,葉盼香今夜卻是越下越無力,藏著心思,焦灼煩悶。


    唐煥依舊是眉眼帶笑,自顧自地飲了盞茶,才道:“棋下完了,該談論正事了,妹妹是自己交代呢,還是需要為兄威逼利誘呢?”


    葉盼香垂著頭,白日嫣紅的唇瓣此時淡得宛如梨色,其實她與阿晚之間早在初次聯係之時便想好了說辭,隻是唐煥能攔截阿晚的信,必定在碧海閣中有人,難保這王府中四處都有,她日後又該如何自處。


    葉盼香思索片刻,還是道了原本準備的萬無一失的說辭,“京中有一處百鶴樓,掌櫃是賣消息的,這信便是我托阿晚送與他的。”


    “是嗎?”唐煥眼神清明,嘴角是閑適的笑意,仿佛早已洞悉她的說辭,“妹妹的廚娘也是這麽招供的。”


    葉盼香不敢置信,猛然抬頭:“招供?你將她怎麽樣了。”


    唐煥譏笑:“妹妹放心,人還活著,若是妹妹乖乖的,明日就能見到她了。”


    葉盼香捏緊了手帕,盯著唐煥的眼,沉默了半響,正聲道:“我該交代的都交代了,你還要我說什麽?”


    唐煥懶散地倚在靠座上,手指在椅座上敲打著,狀似漠不關心地問道:“先說說,信中所說是如何得來?”


    葉盼香不語,恍然間有些不知他的意圖,她信中所寫是他母親靜香郡主之事,他不但淡然,像是早就洞若觀火,且他的態度並不像是會向郡主告狀之人。


    唐煥在對麵將小姑娘的心思瞧得清楚,直言道:“我若是會多嘴,那封信現如今已在我母親書房裏躺著了。”


    葉盼香斟酌了片刻此話真假,終是開口:“那日郡主娘娘與我說話時,我在娘娘身上聞到了彌瀾香的氣味,此香在香方中有記載,香味獨特,似龍鞭草和砂梨混合的氣味,我雖沒聞過,卻能憑這兩種氣味分辨。江南一帶斷不會有此香,這才做此猜想。”


    唐煥神情依舊是耐人尋味,也不知信了幾分。


    葉盼香見唐煥不語,深知他對自己還有所懷疑,便接著交代了阿晚的來源:“阿晚本隻是碧海閣的廚娘,我瞧她生性安靜,托了婢女詢問,知她家境艱苦,故而選了她替我送信。”


    此言不虛,所謂做戲做全套,阿晚在臨村確實有一個年邁的爺爺,至於是否屬實,那位老爺子恐怕也是想不起來了。


    屋內氣氛壓抑,唐煥沉默不語,他麵相生得極好,不笑時也仿佛帶著笑意,極為勾人。


    葉盼香瞧了半響,默默地垂下了頭,這時,唐煥才開口:“為兄從前竟不知,妹妹的好奇心這麽重。”


    葉盼香稍鬆了口氣,此話聽著像是信了她的說辭,雖然她深知唐煥絕不是這麽好糊弄的人,但隻要他一天不知真相,就不會輕易拆穿她。


    “香兒以後不會再做這樣的事了。”


    這樣膚淺的保證,唐煥竟生出一絲不合時宜的笑意,又顧及著小姑娘的顏麵,隻問:“那妹妹還好奇嗎?”


    葉盼香心裏自然是好奇的,可前腳說了那樣的話,後腳便反悔未免有些三反四覆。


    “不好奇了。”


    唐煥笑著揶揄道:“原本應了妹妹要如實告知,現下妹妹既不好奇,為兄便不費口舌。”


    葉盼香麵上無甚反應,心裏嘀咕著此人奸詐,他怕隻是拿這事做幌,從未有真的想說與她的心思。


    唐煥倏地起身,往她這兒走來,隨手牽起了她。葉盼香累得反抗,左右隻會給她手上留下印跡,她原以為這登徒子又是色心犯了,未曾想他從她的袖中取出了絲帕。


    唐煥拿著繡了一株清梅的絲帕在葉盼香眼前晃了晃,嗤笑道:“妹妹這是要防誰呢?”


    葉盼香羞赧,這帕子上的迷藥最是無形無味,難以辨別,未曾想這位四表哥一眼就識破了,她隻好裝傻道:“香兒不知道表哥在說什麽,這不過是普通的帕子罷了。”


    唐煥作勢將帕子往葉盼香麵前放去,她憑著本能躲開了,卻正好應了唐煥所想。


    葉盼香惱羞成怒,起身奪迴帕子,匆亂地塞進袖子中,氣道:“表哥該問的都問完了,這些與表哥無關,還請表哥將香兒帶迴竹林。”


    唐煥倚在柱背上,道:“想要為兄抱就直說,為兄還能不應嗎?”


    葉盼香又是一陣氣悶,每每都能被這些輕佻的玩笑話氣到,到底是她不夠穩妥,需修修心才是。


    迴到碧海閣時,天已快亮了。


    葉盼香手裏還拿著唐煥送與她的一盤棋子,說是前朝製棋大家的最後成品,名喚烏鷺。還囑咐她要好生存放,若是摔壞了,後人便再也見不了這等精湛的手藝。


    葉盼香本是推拒的,她現如今對唐煥是拒之不及,又怎會再憑白收下。誰料唐煥別有用意,竟想用這盤棋子換三幅九曲圖,她當下真是氣急。


    她功力有限,仿九曲圖時費了不少心血,好一陣子都不想提筆作畫,怎料唐煥出口便是三副仿品,她也不知要仿到何年何月去。


    此人真是十足的道貌岸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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