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盼香抬起頭,已換了一副神情,雙眸含笑地望著唐煥,笑未達眼底,應道:“自是喜歡,托了煥表哥的福,昨日荷花宴,香兒穿得便是這套裙子。”


    唐煥輕笑,慢慢湊到小姑娘的耳邊,低聲揶揄道:“那可真是可惜了,這樣的美景,為兄竟沒瞧見。若不然妹妹今晚穿了這衣裳,去竹林......”


    唐煥的話還沒說完,葉盼香便一臉震驚地抬起了頭,慌亂地瞥了周遭,見眾人隻顧著各自嬉笑,並未留心於他們,這才稍稍平複了心情。


    真是下流的登徒子!


    虧她從前隻覺得此人雖風流雲散了些,但好歹品性不壞,未曾想他是由裏爛到外了,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就敢與她說葷話,背地裏碰見了指不定會如何。


    葉盼香起身,氣唿唿地往外走,可她還是低估了此人的無賴,他竟借著簾布做擋,握住了她藏在袖子底下的手,力道之大,她連番使勁兒也掙脫不開。


    “妹妹去哪兒?”


    唐煥慵懶地倚在欄上,就那麽直勾勾地望著她,毫不避諱一簾之外便是家中長輩。


    葉盼香隻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生生地漲疼。她雖深知唐煥此人軟硬不吃,卻也隻能憋屈地垂著眼,吐出兩個字:“如廁。”


    唐煥低低地笑了,嗓音低沉悅耳,手指摩挲著小姑娘的柔荑,久久不肯放開。


    葉盼香餘光瞧見薑窈透過簾子往他們這兒瞥了好幾眼,定是有所疑慮了,當下越發心急,不由得小聲喊道:“表哥到底有何事?”


    唐煥勾著唇,桃花眼裏流轉的是萬千月色,“妹妹托廚娘調查的事,為兄全知曉,今夜子時,妹妹若來竹林赴約,為兄定當告知。”


    葉盼香驚恐地望著眼前的男子,倏地覺得他深沉地可怕,隨之而來的便是無止境的心慌。


    葉盼香忍不住多想,唐煥若是知曉了她通過阿晚給誰遞信,難保不會深入地調查,她看不透唐煥背後的勢力,隻知道他遠遠不止明麵上這般簡單,她雖知曉短時間內即便唐煥有通天的本領也不能將她的底摸透,可她還是沒由來地慌神。


    若是他知曉了她所有的秘密,她該如何自處?


    葉盼香使勁掙脫開唐煥的手掌,慌不擇路地往外走去,直到夜風襲來,她才冷靜了幾分,悄聲安慰自己,唐煥也許隻是無意間截獲了信件罷了,他並不知曉她的身份,不然他何以這般試探她。


    這股子心慌宛如藤蔓般綿延,葉盼香神遊似的去了一趟恭房,途經種種未曾入眼。以至於迴到席位上時,還愣著神,身側的唐煥卻不再逗她,自顧自地品菜。


    晚膳用得索然無味,待迴到碧海閣,葉盼香立刻屏退了所有院內服侍的婢女,將正屋由內上鎖,隻留下了寶心,寶漪二人。


    兩人見自家娘子神色不對,不敢多言。


    “從今日起,暫且斷了和那頭的一切聯絡。”


    葉盼香冷靜地出聲,神情異常平寧,寶漪恍然間像是又見到了冰天雪地裏疏離戒備的娘子。


    寶漪驚詫道:“娘子,那晚妝閣的賬目還要按時送來嗎?”


    葉盼香抿了抿唇,道:“一律斷了,暫且由管事負責。”


    寶漪剛想應聲,主屋外卻傳來了一陣斷續的腳步聲,薄紋窗紙上隨之顯出朦朧的人影。


    寶心立即探出頭,大聲質問:“是誰在外麵鬼鬼祟祟的。”


    外頭的身影頓了頓,隨即而來的便是一陣怯怯喏喏的聲音:“迴稟娘子,是,是三公子派人送禮物來了,奴婢不知該如何安置。”


    葉盼香朝寶心點了點頭,寶心會意,將門閂打開,隻開了一個小口子,出去後又將門關上了。


    婢女生得平淡,唯臉頰上有一處梨渦,有幾分稚嫩可愛,眼神卻是賊溜溜的,惹人不喜。


    “瞧什麽,將東西拿著,隨我去登記。”


    寶心難得在碧海閣耍貼身侍女的威風,全因著不喜這生來就賊眉鼠眼的小蹄子。


    婢女畏畏縮縮地拘了一禮,端著錦盒跟在寶心身後,時不時地往迴望兩眼。


    寶漪見自家娘子心事重重,一麵心疼她剛過了幾月安生日子,眼下又要頭疼那邊的事,一麵感歎命運波折,這樣坎坷的富貴倒不如隱居山林來得快活。


    “娘子莫要傷神了,仔細傷了身體。今兒也勞累了一天了,不如先沐浴。”


    葉盼香起身,隨手取了紅門雕花衣掛上的薄霓裳,側身進了孔銀屏風後,換起了衣裳,纖瘦的身段在燭光搖曳下更顯清麗。


    “不了,我倦了,過一個時辰喚我起身。”


    寶漪詫異,心中困惑諸多,卻不知該如何開口,隻得輕歎了口氣,迴身替娘子在熏爐中燃上清梅冷香,屏退悶熱。


    大抵是心力憔悴,葉盼香難得一沾竹枕便酣然入夢,夢裏景致惹人羨煞,她正在娘親懷裏撒嬌,娘親摟著她,輕輕地拍打她的背,想哄她睡午覺,嘴裏哼著不知名的搖籃曲,婉轉動聽。


    一轉眼,葉盼香看見小小的自己迷失在一片濃厚迷霧中,巨大的不安蔓延至胸口,難言的稀薄感令她吸氣困難,周遭危機四伏,像是一不注意,身後便會有山林猛虎襲來。


    濃霧漸漸消散,她急切地往前走去,腳下卻被碎石子割傷了,她一低頭,才發現自己未著鞋履,此刻腳掌已是鮮血淋漓。再一抬眼,眼前竟是尺丈懸崖,飛騰的瀑布,湍急的河流在耳邊唿嘯。麵對大自然的森嚴,她害怕地往後退了兩步,卻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推著前進,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墜入崖壁。


    再一轉眼,入目的是整片的桃花林,她好像躺在哪裏,仰望著天邊美景。一片花瓣隨風掉落在她如玉的藕臂上,有人親吻了她的眉心,癢癢的,她手握著花瓣,嫣然一笑,抬起頭,迴望著那人如夜色濃重的眸......


    葉盼香驚醒,嚇出了一身冷汗,以手遮麵,久久難迴神。


    子時剛過一刻,葉盼香著了件素淨的長衫,挽了簡潔的發髻,未塗脂粉,淡掃峨眉,出現在了碧海閣的花園內,拐著曲折的小徑,到了一處靜謐的小門處,將褪了漆的門閂輕輕打開,踏了進去,再見月色時,已在竹林中。


    這處隱秘的小門無多人知曉,這是唐珍的日記中記載的,自花園處該如何走,詳細地像是料想到葉盼香會有今日的光景,可她來王府數月從未用過這扇門,未曾想卻是在今夜。


    竹林在夜晚風聲中越顯淒涼,麵前也越來越黑,葉盼香一手提著黯淡的燈盞,隱在衣袖裏的手裏緊握著一方手帕,上麵染上了迷香,以防不時之需。


    葉盼香走至竹林深處,悄聲等待了許久,四周不見一絲光亮,恍然間以為唐煥是在逗她玩,心下竟不自覺鬆了口氣。


    “妹妹果真來了。”


    一陣慵懶的男聲自四麵八方傳來,葉盼香心倏地一沉,一時間竟不知該往何處望去。


    遠遠地,葉盼香隱約瞧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往她這兒走來,眨眼間,那身影暗淡了許多,再一晃眼,唐煥已經來到了她身邊。


    依舊是那幅不羈放縱的神情,吊兒郎當的語氣:“妹妹不乖,怎不按為兄囑咐的,換上那身衣裳呢?”


    葉盼香不動聲色地撇了撇嘴,心裏不甚舒服,不難想,唐煥敢這麽輕薄地與她說話,中間定是存了欺負孤女的心思,又或者覺著她不過是趨炎附勢的小女子,輕薄一些也無妨,左右都不是正經心思。


    故而葉盼香也不想與他浪費口舌,直言道:“表哥能帶我來這兒,想必竹林裏定有能說話的地方。”竹林著實不是什麽談話的好去處,王府的守衛時常經過巡邏,難保不會有人發現。


    唐煥輕笑,與葉盼香湊近了些,道:“妹妹聰慧,隻是這地方妹妹不宜知曉。”


    葉盼香蹙眉,撲麵而來的竹香帶著稍許梅韻,熟悉又陌生的氣味,惹得她難以自控地往後退了一步,往後仰著脖子,纏著聲道:“你這是何意。”


    唐煥輕笑,湊得更加近了,四目相對,像是下一瞬就要吻上葉盼香的眉心。


    “閉上眼睛。”


    男人伸手,將少女攬入懷中,少女措不及防地撐著男人的胸膛,羞得滿臉霎時通紅,渾覺得夏日熱氣更加濃烈,幾番輪轉,她被強勁的風向吹得閉上了眼睛,隱約覺得錦鞋離地,踏不到實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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