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亭長做出手勢努力安撫四周士兵,怎奈人多嘴雜,群情激奮,一時間鬧哄哄無法控製。趙小力又從後麵悄悄擠過人群,到了褚亭長邊上,高喊肅靜,才漸漸止住喊叫聲。


    褚亭長見安靜下來,突然長歎一聲:“弟兄們,昨夜我夜觀天象,見西方七宿白虎星閃耀,北天紫薇黯淡無光,可見是強賓壓主之相,你我兄弟緣分恐怕要斷絕……”


    “什麽,竟然有這種事?誰來也不行,”


    “對,如今剛滅了敵人銳氣,怎麽又要十二道金牌奪兵權的戲碼?咱們決不答應……”


    眾人受了挑動,又開始大唿小叫,畢竟都是有知識的學生兵,很聯係曆史,如果都是文盲,褚亭長這套手法未必管用。這邊趙小力再次拿捏火候,見時機又到了,再次隱入人群,然後振臂一唿:


    “白虎兇星到底是誰?”


    “還能有誰,一定新來的那個軍長。重慶派來奪權的。”


    “對,一定是他,想要摘桃子,擠走師座,關老爺也不會答應。”


    眼看群情激奮,火點著了,外麵衛兵湧進來擠開人群,把褚亭長架了出去。褚亭長走出醫院的那一刻,就很清楚,不管重慶派誰來也不成了,別說鄭洞國,蔣介石親自來恐怕也不管用了。這支部隊的核心成員,目前牢牢地團結在自己周圍,任誰也改變不了。唯一的變數在於國內來的那些摻了沙子的新兵連,他得想辦法把裏麵的三青團分子給找出來。當然三青團與國民黨也不是同心同德,未必不能爭取過來。


    吉大港前線。溫蓋特將徐衝找來,原想仔細向他討教那件偽裝服的問題,不料徐衝還帶了改進圖樣,他將那件靠堆砌而成的偽裝服給重新設計了,去掉不必要累贅,重量能降低三分之一,而且改善了透氣性,穿戴也更加容易,可以獨自穿上,無需旁人幫忙。溫蓋特發現自己遇到了人才。


    “徐,這是你想出來的?”他通過翻譯問道。


    “不錯,我母親家是裁縫,自幼耳濡目染,能畫圖樣,也能裁剪。”他真心不喜歡林秀軒設定的這個人物身份。


    “太好了,我這就交給被服廠去做樣品。對了,我聽說你們長官,正要派你與我軍合作。”


    “是。”


    “我正打算夜裏襲擊敵人在戈爾諾普利河上的浮橋,你有什麽看法?”


    “我覺得不妥。”徐衝說完,耐心等翻譯迴話,他盡量把話說的簡短,避免翻譯詞不達意,事實上他聽得懂英語,隻是林秀軒不但設定了中學輟學的身份,不適合開口說洋文。


    “說說你的看法。”


    “敵人兵力強大,這一帶都是平原,”他走到地圖前,“而且入海口附近有幾艘敵人驅逐艦遊弋,隨時會進入河口進行炮火支援。我不建議攻擊吉大港附近的任何一個據點。”


    “你知道敵人有軍艦?”


    “我來時,從陶團座那裏大致了解的情況。”


    “不錯,充分收集情報是職業軍人的素養,這就是你反對襲擊浮橋的全部理由。”


    “不全是,我認為,浮橋本身就不是理想的目標。常規橋梁,隻需炸毀一截,短時間很難恢複,浮橋本來就是敵人搶奪民船拚接而成,即使摧毀一部分,工兵修修補補鋪上木板,馬上就可以恢複。我不知道襲擊這樣的目標,有什麽價值。”


    “是的是的。”溫蓋特沒有太多英國人死不認錯的毛病,他不斷點頭,覺得徐衝說的很有道理。


    “但是,我們不能什麽都不做,你有什麽建議?”


    “我認為,吉大港附近據點都有重兵防禦,不適合進攻,”他走隨手拿起一支鉛筆,在吉大港以東40公裏處做了一個記號,“如果從戈爾諾普利河上遊,悄悄渡河,然後向南行動到深遠地帶,那裏將是敵人還來不及防禦的軟肋,我預料,他們的工兵和器材應該已經到達,並且在那裏施工道路了,如果我們重點打擊這些非作戰部隊,破壞器材。勢必能達到困死敵人的戰略性目的。”


    “你的深遠地帶,是指多遠?”


    “第一階段,前出60至120公裏範圍,第二階段,可以到達更加深入的地帶,大約150公裏以上的區域,靠近印緬邊界,這樣始終遠離敵人主力,在他們最難觸及的區域襲擊他們。”


    他的計劃很奇怪,第二階段,比第一階段跑的更遠,而不是打一下就迴來。幾乎說到了溫蓋特心中一直在謀劃,但是還不及實踐的那套新戰術。


    “這樣一來,物資保障很成問題,得多帶馬匹了。”


    “這一帶山地,騾子比馬更適合。出擊人數不宜太多,彈藥基數要大,爭取打三到四仗。”


    “徐,你能不能留下,與我的參謀人員製定這個計劃?我希望越快越好。”


    “沒問題,交給我好了。”


    徐衝心想,終於可以施展一下了,平時參與419的行動,都隻是狙擊手角色,實際上他本身具備指揮排一級部隊的經驗,也有指揮更大規模部隊的能力。在他看來本時代的很多用兵方式都過於保守,參謀部過多的以兵力對比來決定戰役發起的可行性,而不是綜合因素,參謀通常不考慮,地形或者信息的因素可能比雙方機槍對比,更具決定性。


    徐衝在當天下午就提交了計劃,計劃十分簡潔,偷偷從上遊渡河,然後行動到敵人前方,他預測敵人工兵正在修通一條越過群山,去往緬甸中部的道路(這當然是419監聽到的),所以襲擊這些部隊,遠比襲擊一道重兵防守的,又很容易修複的浮橋來的有意義。


    至於物資,他的計劃裏隻涉及專門的輜重部隊,他知道溫蓋特還有空投的方式,不過這件事不適合由他來提及,免得與身份不相適合。來時,副艇長特意關照他:不要太招搖,顯得什麽都懂。


    溫蓋特立即就批準了這份計劃,他很喜歡不設定具體目標這一點,在他的印象裏,凡是參謀部在情報不充分情況下,強行策劃的進攻,都沒有好收場。


    計劃投入兩個精銳英緬連一個中國連,另有一個由300頭騾子組成的輜重營,用來馱運物資。這些騾子其實很麻煩,脾氣不好還很容易被空中偵察發現,但是仍然比空投要可靠些,他在權衡之後,還是決定帶上騾子。


    傍晚時分,一支偵察小隊,就偷偷運動到戈爾諾普利河上遊調查水文情況,他們發現河麵很寬,水流不湍急,確實可以泅渡。日軍汽艇大約70至90分鍾經過一次,沒有發現鹹水鱷,要是有這些東西,騾馬會被嚇壞不敢過河。


    黎明時,三個連都已經就位。不遠處,孫立人和斯利姆展開了吉大港外圍的拔點作戰,日本人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過去了。


    徐衝指揮的這個連,是褚亭長反攻緬北設想中,旅一級叢林突擊部隊的種子,都是各部隊挑選出來的。他們等著日軍巡邏汽艇一過,就迅速使用橡皮艇渡河。隨後英緬連緊跟著,三個連迅速過去,輜重部隊,又等了一小時才慢慢過了河,然後隱入叢林裏。一切還算順利,隻丟失了幾隻騾子,沒有人員傷亡。


    迎接他們的是暗無天日的叢林行軍,這次行動,419能給予的支援不多,隻知道一個道路施工計劃。但是徐衝有把握憑借自己的經驗,指導這次攻擊獲得勝利。按照敵人的修路計劃,緬甸境內的日軍上星期已經開始搶修道路,吉大港這邊三天前才動起來,如果路修成了倒是一個後患,不過山高水遠,螞蟥肆虐哪兒那麽容易。他要做的,就是在深山老林裏,找到那些筋疲力盡的日本部隊,狠狠的敲打他們。


    加爾各答郊外機場上空,一架運輸機緩緩盤旋。


    新任軍長鄭洞國,帶著一個很精簡的參謀班子,前來赴任。他已經在丁蘇吉亞與史迪威見過麵,美國人表示會支持他管理好一個美械軍,他們不想管中國人的人事問題,但是底線是不要幹擾反攻,這確實是一個讓人振奮的消息。


    他知道,遠征軍到了印度打了幾個勝仗,把強悍的18師團也吃掉了,這裏彈藥和空中支援幾乎沒有限製,遠比國內的窩囊情況好很多。事實上,他盼著見到褚亭長,看看這位奇人到底是怎麽個三頭六臂,怎麽把委座都驚著了。


    他來時委座親自設宴送行,夫人作陪。席間提及委座的擔憂,其一是褚亭長與孫立人有嫌隙,加爾各答作戰互不支援,電報晚來惡語中傷等情況。所以要他設法消弭褚孫二人分歧。委座提及的第二點,是200師風氣不正,褚亭長大搞迷信活動,搞的烏煙瘴氣,需要控製。


    鄭洞國何其聰明,知道委座所擔心的,其實是褚和孫二人有朝一日不聽調遣,此二人都不是黃埔出身,廖耀湘又受此二人排擠,所以必須由一個靠得住的人來主持整個局麵,就在美國人眼皮底下,抓住這裏最精銳的幾萬人,要不然國內不斷向這裏派遣兵員,結果這裏的軍官不聽調度,豈不是為他人作嫁衣?


    他從窗戶向下俯瞰,看到港口邊上,到處斷垣殘壁,隻有一處工地顯得熱鬧。一座中式廟宇已經初具規模。來時,委座專門提了關帝廟的事,說褚亭長此人絕不簡單,他的那套迷信會道門手段,看似鼓舞士氣,其實模糊官兵歸屬,起到很壞作用。甚至於,200師勝利的消息傳到國內,民眾也大受蠱惑,竟然有人認為打勝仗靠的是關公,甚至有了:“棄佛棄道投耶穌,從南到北吃敗仗。”這樣用心叵測的童謠,而且據傳,有人正在借著這股風氣,偷偷篡改推背圖,企圖此重傷黨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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