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啊,最好能把他們引導至廣州方向!”九兒眨了眨兩隻大眼睛,濃密的睫毛像扇子似的蒲扇著,一副天真無辜的樣子,嘴裏卻說著駭人的大計。


    林則徐卻一聽動容,兩人想的不謀而合,笑著問道,“為何是廣州?”


    “廣州是被洋人的鴉片煙荼毒被厲害的地方!即使不能將洋人勢力清除幹淨,起碼給他們搞些破壞也是好的!”九兒撲閃著亮晶晶的大眼睛,眼裏異常興奮。


    “有沒有考慮過洋人報複?這不是給他們口實再次要挾大清嗎?”林則徐說出了自己的顧慮。趕走洋人是所有人的願望,但是洋人海上的實力不是能輕易招惹得起的?


    “洋人肯定會跟大清先談判,如果口頭上可以撈到好處,他們也不願意大動幹戈。而且皇上病重,奕欣已經在軍機處行走了,軍機處一定會把談判的事情交給奕欣去辦,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情端華萬萬是不會出頭去搶的!”九兒說出了自己的底牌。


    “你憑什麽認為恭親王爺可以僅僅憑借談判就能抵擋住洋人?”林則徐不解地問道。


    “奕欣自然擋不住,但是以他的睿智,必定可以跟洋人糾纏許久。這個局麵是否平衡還牽涉到許多未知因素:一、太平天國起義軍如果有把握拿下廣州,他們早就打過去了,畢竟是貿易港口,即可滿足補給需要,又可以走海路北上,最重要的是可以壯大聲威!但是,他們一直沒有這個動向,說明他們有自知之明,而且廣州那邊的防範力量確實不可小覷,洋人的軍艦在港口外遊弋著呢;二、如果起義軍攻擊廣州。呈膠著狀態,朝廷是幫洋人還是幫起義軍,後果將會十分懸殊;三、軍機處是否願意在奕欣的遊說之下,態度堅決地把洋人趕出去?如果再次與洋人對壘,在奕欣的領導下,一定不會像道光朝那樣輸得一塌糊塗;四、太平天國起義軍是乘機北上對朝廷趕盡殺絕,還是一致對外,這都是未知數……”說到後麵,九兒無奈地搖搖頭。


    “在老夫看來,朝廷軍隊也不是完全廢弛。隻要有合適的領軍人物,還是可以做些抵擋,即使不能完全清楚洋人的勢力。哪怕隻是重新膠著對壘,也是好的,起碼大清朝廷可以借此機會停止向洋人繼續賠款!”林則徐兩隻眼睛灼燒起來一般,白亮白亮的,提起這些便心痛不已。


    “曾國藩前些日子上折子請求自行組建‘湘軍義勇’的折子。軍機處已經準了,皇上雖然病重,仍然跟奕欣商議了,也準了!現在其實就是差海軍了,這個一時半會兒也是急不來的。”九兒對打仗基本沒有什麽概念。


    “那我們就固防海岸,在陸上做功夫。有你在江蘇水泥廠鎮的軍工廠裏生產的那些膛線大炮,我看可以抵擋些日子!洋人遠道而來,他們比我們難著呢!”林則徐立即分析出了雙方的優劣。


    “怎麽把他們往廣州方向引呢?”九兒喃喃自語道。兩手撐著下巴,望著院子裏的一叢綠油油的青草灌木發呆,腦中突然想起前世看過的一個電影鏡頭:太平天國起義軍口中大喊“刀槍不入”,排成方隊,勇敢地衝向敵陣。前赴後繼,而對麵卻是端著長槍的洋人的洋槍隊。鏡頭上屍積如山!


    九兒一凜,脫口問道,“要是太平天國起義軍跟洋人正麵衝突了怎麽辦?他們隻有冷兵器,麵對洋人的長槍那不是白白地送死嗎?”


    林則徐似乎心定了,篤悠悠地反問道,“洋人的長槍隊能有多少人?不是還有卓青在嗎?隻要離洋人的軍艦遠點兒,洋人的勢力暫時不足為懼!”


    九兒期待地望著林則徐,笑問道,“老先生可是有計策了?”


    林則徐點點頭,輕聲說道,“我們幫洪秀全籌謀一番,助他拿下梧州!隻要拿下梧州,向東進入廣州的大門就打開了。


    九兒吃了一驚,“梧州可是個大城市,你看如今太平天國起義軍隻能在金田、武宣、全州一帶小縣城活動,他們有這個膽子嗎?”


    “他們如果沒有,咱們就借給他一個膽子使使!”林則徐越發篤定,端起茶盞啜飲兩口,心情也極好的樣子。


    九兒愣怔片刻,突然長途一口氣,兩隻肩膀也鬆軟了下來,不再僵硬,開心笑道,“林先生,有您在真是太好了!讓我來操心這種行軍打仗的事情可真是為難死我了!”


    說著,九兒從椅子上蹦起來,足足地伸了個懶腰,冷不防林嬤嬤嗔怪道,“九兒,莫在林老先生麵前隨意!”說著,還趕緊伸出手掌去把九兒高高翹起的胳膊去拍打下來。


    九兒這才醒悟,趕緊放下胳膊,不好意思地跟林則徐賠禮道,“先生,九兒一向在禮儀方麵疏懶,您別見怪啊!”


    林嬤嬤也趕緊打著哈哈兒,在一旁幫腔道,“老先生,九兒這是把您當自己的長輩兒了,和您覺著親近,可不就忘形了?”


    林則徐哈哈笑道,“無妨!似這般更見真性情,頗有魏晉遺風,難得!難得!”見九兒竟似要朝外走,奇道,“怎麽你不想聽聽如何奇襲梧州嗎?”


    九兒莞爾一笑,“等卓青迴來,您親自跟他本人商議吧,省得我轉述說不定還會錯意了,從來當學生聽課這種事情都屬於我的極度弱項,到時候我就帶上耳朵旁聽便好!這個南平山莊看著環境很不錯,有您坐鎮,我心裏覺得輕鬆得很,這玩兒的心思可是撲騰撲騰的,我到這山莊周圍去轉轉去。”


    說罷,九兒跟林則徐告辭,蹦跳著便出門兒了,杏紅根本不用叫,尾巴似的緊跟著。林嬤嬤趕緊叮囑了一身,“別大意了,叫上路安跟何真一道啊!”想想又覺得不放心,相跟著出去,確認那兩個大男人跟上了,還顧得上迴頭跟林則徐告罪。


    林則徐啞然失笑,卻也看得童心未泯,自覺無拘無束,十分自在。他也站起身來,隨手抄起紫砂手壺,打算到莊園裏散散步,正好再把氣息梧州的事情好好盤算一下。


    出了院門兒,見東麵的場院上整整齊齊地排列著十幾頂帳篷,那種被稱之為“迷彩”的顏色,白黃褐綠駁雜斑斕,與周遭的環境還真是契合,林則徐忍不住微笑,這個九兒就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和無窮無盡的奇思妙想,偏偏又有這個實力去視線,真該去參加萬國博覽會了。


    “林老先生好!”一小隊士兵經過,當先的小隊長發出一聲口令,整對士兵立即齊刷刷地衝著林則徐敬禮問好。他們的動作也很是別致,右手五指並攏,在額頭上輕輕一碰,看著好不帥氣。


    林則徐嗬嗬笑著說了一句“你們也安好!”突然想起來,便叫住打頭兒的那個士兵說道,“你是小隊長吧,留一下,我有話要問你!”


    “是!”那個肩章上有一道杠的小隊長,立即抽檢出一人暫代職務,他們繼續去幹活兒,小隊長則原地停住,挺起胸膛呈立正姿勢站好,等候問話。


    林則徐點點頭,對他的軍姿軍容非常滿意,本想隨意些,可是自己卻已經被激勵起來了,便莊重地沉聲問道,“我問你,精英軍待遇優渥,你打仗時可還舍得赴死?”


    “精英軍軍規第二章第一條,精英軍士兵當親如兄弟,同聲同氣,行如一人,奮勇殺敵,互為依仗……同時,精英軍軍規第二章第十條:戰時要在可能的條件下,盡可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小隊長脖子一揚,背誦起軍規來了。


    “如果害怕了,可會當逃兵?”林則徐逼問道。


    “精英軍軍規第二章第十一條:戰時違抗軍令者,需經軍事法庭審訊後定罪,最高刑罰死刑,剝奪家屬撫恤資格。”小隊長說完,很嚴肅地看著林則徐,說道,“精英軍的人不會叛逃的!”


    “為什麽?”林則徐追問道。


    “但凡精英軍的人,都是窮苦出身,早把家屬至親接到水泥廠鎮生活了,不止一人,而是全家人都活得像一個堂堂正正的人一樣,不是佃戶,更不是家奴!如果當了逃兵,會給全家抹黑,全家人也會被鎮上居民瞧不起!沒有人願意冒這樣的險!”


    “就因為這個?”林則徐悚然動容,想想卻又不信,便一直盯著這個小隊長。


    果然,片刻之後,小隊長在林則徐的凝視下眼神開始閃爍,囁嚅道,“隻要有資格加入了精英軍,不僅軍餉奇高,家屬還可以享受許多優厚待遇,士兵也有傷亡保險,無論生死,賺的錢都可以足夠一門三代人生活無虞…..”


    “哦!原來是這樣!”林則徐點點頭,拍了拍小隊長的肩膀,輕鬆地說道,“好了,我的話問完了,去吧!”


    小隊長立刻恢複了神氣,又挺起胸膛,漂亮地敬禮完畢,昂首離去。


    林則徐暗暗笑著,心道,“這九兒看著年輕,倒是深諳人性,對於如何抓住人心這一點,還真是不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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