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廣西”一詞,卓青還沒什麽反應,塗龍飛虯結的粗眉立刻皺成一團,眼中精光閃現,說出的話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此舉恐有不妥!飛虎隊雖然戰力卓著,但是那邊人太多,雙拳難敵四手,而且路途遙遠,彈藥補給不便,太危險了!”


    “不就是有個‘拜上帝會’嗎?將軍怎的如此緊張?”卓青如墜雲裏,吃驚地問道。薑濤一直與塗龍飛在一起,倒是了解一些情況。


    “千萬別小看了這個‘拜上帝會’!他在廣西的首領馮雲山是個極有能力之人;而在廣東的那個洪秀全,更是個善能蠱惑人心之徒。他去跟個洋鬼子入了洋教,信奉上帝,然後很快逢人便稱自己是上帝之子,拋棄原來的教派,建立起了自己的宗教門派,又有馮雲山為其奔走唿號,編織信眾網絡,追隨者甚眾。手段之高超,發展之迅速,影響之廣大,連朝廷都束手無策。已經幾次派遣地方官員前去剿滅,都無功而返。”


    塗龍飛之所以能夠娓娓道來,是因為他幾個月前曾接到九兒的信函,便安排了人手秘密前往廣西廣東潛伏下來,密切關注著‘拜上帝會’的發展情況,隨時將最新動態經驛路快馬發迴。


    “卓青此去並不是跟明著他們對著幹,而是借他們的勢,甚至引導他們,幫助大清除去一些毒瘤。”九兒解釋道,“確實如塗將軍所言,我們兵精,但是人少,要盡可能地減少損耗,所以我們隻打巧仗,隻打有把握取勝之仗。絕不能硬碰硬,甚至拿雞蛋去碰石頭!”


    “難道就像在江蘇鹽城對付霍家那樣?”卓青融會貫通,立即聯想起來。


    九兒笑道,“差不多就是這麽迴事兒!”


    卓青立即來了興致,興奮地問道,“這次都對付哪些人?”


    “你先過去熟悉一下情況,迴頭我會給你一份名單。”九兒其實也還沒有拿定主意,這個時代消息閉塞,要全麵摸清一地豪紳的來龍去脈頗費工夫。倒是前段時間,在上海募集京滬鐵路資金。籌建股東代表大會的時候,意外冒出好些南方的大戶。若不是南方形勢吃緊,心憂資產安全。這些大戶也不會千裏迢迢跑到上海來湊熱鬧。


    “這樣做會不會助漲了起事亂匪的氣焰,令事態惡化?朝廷軍隊本就不堪一擊,又有西方列強環飼在側,萬一被他們乘火打劫,可如何是好?”奕欣懷著巨大的憂慮心事重重地插了一句。


    九兒點頭道。“確實有這個風險,所以我們隻盯住我們自己的目標,借南方即將燒起的亂象清理那些禍害一方的超級富豪。不過,‘拜上帝會’的風潮不是我們能夠阻止的,我們如果正麵對抗,無異於螳臂當車。再說了。裏麵全都是生活難以為繼的平民百姓,我們精英軍絕不做朝廷的幫兇!”


    說完這話,九兒頓覺有點兒生猛了。拿眼去瞟奕欣,卻見他恍若不覺,似乎大清朝廷腐朽墮落的形象已經深入他的心底了。


    “你怎麽就確定‘拜上帝會’一定會成氣候,還會威脅到大清的社稷安危?”這是奕欣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據兩廣快馬驛路送來的情報,這‘拜上帝會’確實在當地一唿百應。”塗龍飛接過了話頭。他一直在研究這些情報,頗有些心得。“最開始隻是在客家人之間流傳。很快就發展到了兩廣大部分的農村地區,幾如燎原之火,勢頭不是一般的迅猛。據說會眾已經發展到好幾萬人了,如果洪秀全真的振臂一唿,隻怕響應者更多。”


    “我理解九公子派我們飛虎隊過去的意思,倒像是要給‘拜上帝會’多一些牽製,最好能給它帶上籠頭,為我所用。”卓青打量著三巨頭,小心翼翼地說出了自己的見解。


    他那顆年輕而敏銳的腦袋裏,對這次北上之行,在張家口、烏蘭察布、歸化城、河南、江蘇經曆的一係列事件,早已反反複複地研究比對過無數次。隻因九公子行事之莫測怪異,非卓青以往的經曆見識所能理解。但是如此三番四次地,他也慢慢品出味兒來了:


    雖然家財億萬,天賦異稟,能夠點石成金,但是,這位九公子卻終究隻是個女流,悲天憫人,成天隻為天下吃不飽飯的窮苦人操心!在這亂世,路有凍死骨算得上什麽大事兒?這位九公子卻心腸軟得隨時都會布施開粥棚,好像那幾大鍋粥真的能解救了天下百姓。可是要說心腸軟吧,對付豪強劣紳,尤其陸機那樣的賣國賊,真是毫不手軟。正是這一手,讓卓青覺得解氣痛快,死心塌地、甘心情願地為九公子驅馳!


    他想不明白的地方,其實九兒自己何曾想明白?怎麽糊裏糊塗地就走上了一條最艱難險惡的人生道路?坐擁萬貫家財,她明明可以有無數種更輕鬆地活法兒。


    夜深人靜之時,細細想來,似乎最初的動力,隻是起源於看不過去,自己豐衣足食、愉快滿足,便見不得周圍到處都是挨餓受苦、命如草芥的窮人!無法心安理得,僅此而已!


    聽了卓青的話語,九兒心滿意足地笑了。


    那些站在曆史高度,嗟歎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獨自舔舐滄桑寥落寂寞孤獨之感的清高之人,其實一定可以找到誌同道合之人,隻要他願意腳踏實地,朝自己的身邊四周多看看。有時,好運氣是靠勤奮踏實爭取來的!


    有奕欣,有這麽多誌同道合的朋友,九兒何其有幸!強忍著想要多愁善感一番的強烈渴望,以免這幫大老爺們嘲笑自己女流腔調,九兒笑著向卓青說道,


    “知我者,青也!”


    頓時,一桌子的人都笑開了,卓青尤其得意,忍不住朝著薑濤的胸膛擂了一拳。


    此去廣西,將會是孤軍深入,九兒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我和六爺在上海用不了這麽多人,你跟薑濤商量,帶上一隊雄鷹特種兵,兩廣行事錯綜複雜,必有大用。”


    議論起時事來,在座的都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之人,氣氛頓時熱烈起來。


    “我最擔憂的倒是洋人那邊!國內形勢一亂,他們肯定會趁火打劫!”九兒憂心忡忡地說出了自己最大的隱憂,西方列強是肯定要借著國內動蕩的局勢痛撈一筆的,難道眼睜睜地看著英法聯軍火燒圓明園不成?但是,九兒完全沒有把握是否能夠改變曆史的方向。


    “咱們精英軍城裏的宗旨,其中第一條不就是為了抵禦外侮嗎?”塗龍飛意氣風發地說道,“老夫這條性命拚了不要,也要把這些洋鬼子趕出咱們大清的地盤兒。”


    塗龍飛從上海過來,對於租界裏麵那些耀武揚威的洋人最是痛恨!偏生一腔報國熱忱被大清官場隨意踐踏,眼睜睜地看著大清在第一次鴉片戰爭中簽訂了那些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氣得吐血!如今手上有精英軍這樣的利器,自然躍躍欲試、揚鞭欲飛。


    “咱們精英軍的實力確實可以與洋人在陸上一較高下,隻是我們人數太少;而且在海麵上,隻怕勝算不大!”奕欣與洋人打交道甚多,頗有發言權。


    “那個水泥廠的讓人股東霍格頗有些意思!”塗龍飛突然想起來了。


    在霍格麵前,塗龍飛是水泥廠護廠保衛隊的隊長,更是九兒的軍火武器走私隊隊長,九兒便是以此為借口向霍格要求進口大批軍火彈藥的。


    塗龍飛時常有機會與霍格交談,便乘機打聽許多洋人軍隊的事情。“這個霍格明明是英國人,卻痛恨英國的君主,一心惦記著他那受苦受難的愛爾蘭老家,恨不得使勁給英國挖牆腳,最好把英國給挖空了才好!”塗龍飛至今迴想起來,似乎仍然覺得十分好笑。


    “他說,如果咱們倒騰迴來這麽多機器設備,還有連洋人工程師都一鍋兒端迴來了,還造不出想要的東西,隻要九公子出得起價錢,他統統幫著給買迴來就是。哪怕軍艦大炮也沒問題!那家夥吹噓他認識不少人,有的是路子!”提起這茬兒,塗龍飛又開始鄙夷不屑,這霍格窮得隻認錢了。


    “這位霍格之所以這樣放心大膽地幫咱們倒騰這些東西,恐怕是因為他壓根兒就不認為咱們能仿造得出來。”九兒笑道,眼睛閃爍著一絲奇異的光彩,“不過,這位霍格絕對是失算了!一來他不了解咱們華夏實際上是許多科技發明的鼻祖,絕不缺乏能力高超的工匠技師;二來他真的小瞧了咱們國人山寨學習的本事了!”


    九兒一個人在這裏獨樂,其他人隻看著她半懂不懂,九兒不時地會冒出一些從未聽說過的新詞兒,其他人不時地需要連猜帶蒙地理解。這不又來了,這個“山寨”到底是個什麽東東?


    “光有這些東西還不成!”塗龍飛斬釘截鐵道,“如果這些長槍我們沒有經過培訓,就跟燒火棍兒沒什麽兩樣!如果不是當時霍格一時來了興致,教了我們洋人軍隊中使用長槍的陣法,我們也不會這麽快想到使用這種新式武器的最佳方案。所以,如果沒有我們自己的教官,那些軍艦大炮即使送到我們手裏,我們很可能也會因為,不知如何物盡其用,而慘遭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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