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兒年方二八,初經雲雨,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黛,就像一朵精致脫俗的白玫瑰正含露綻放。無論何時,從哪個角度去欣賞,九兒舉手投足之間,都像一幅經典的仕女畫上走下來的人物,或嬌豔動人,或風姿綽約,奕欣簡直百看不厭,幾近神魂顛倒。


    每當這種時候,九兒卻並不感到完美。完美的永遠隻會是瞬間,過了那一刻便不知又是什麽狀態?上輩子的情殤在九兒的心上留下了一道鐫刻的疤痕,並非還在想念那個男人,而是心裏有某些珍貴的東西被打破了,即使曆經兩世為人也難以修複如初。


    男歡女愛的甜蜜,享受便好,不要祈求一生一世的承諾,一旦開始奢望,必遭荼毒。我隻管做我傲立枝頭的白玫瑰,他若癡迷鍾情,我便享受雨露滋潤;他若情馳愛淡,我也好憑著守護完好的本心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兩情相悅之餘,九兒心頭卻百轉千迴想到的是這些!九兒暗暗自嘲:沒有安全感啊!盡管富可敵國,愛人陪伴在側,這些卻都完全沒有保障!因為,一道聖旨便可以讓這些看似繁榮美好的海市蜃樓頃刻之間灰飛煙滅。


    突然,九兒意識到,注定自己與皇權終將勢不兩立!雖然借著皇權建立起自己的勢力,可是,九兒早已走在與皇權分道揚鑣的路上了!


    親愛的奕欣,當那一天來臨,他會叛逃出皇權的陣營嗎?抑或最終,他會否固著在皇權的堡壘中,泥足深陷,難以自拔!忽然,好似被憂愁夫人的翅膀輕輕觸碰了一下,傷感襲來。九兒陷入一陣迷茫。


    “想什麽呢?”奕欣敏感與九兒情緒的變化,有些訝異,即使在最窮困潦倒的時候,九兒也不曾如此情緒低落過!


    九兒的微笑是如此的憂鬱,奕欣心頭一緊,伸出一雙溫暖的大手握住九兒的冰涼小手,執著的愛憐盡在不言中。


    “如果,終有一日,我們必將在大清實現君主立憲製,那麽我們最終會與奕寧站在對立麵上。甚至拔刀相向。到了那一天,你還會始終堅定地與我站在一起嗎?”


    九兒終於問出口了,一時心中有些忐忑。難道自己始終拗不過心底的恐懼,這是在跟奕欣索要承諾嗎?


    奕欣忍不住笑起來,年輕的麵龐充滿了蓬勃的朝氣,“原來你在擔心這個啊?突然之間變得老氣橫秋的,把我嚇一跳!”奕欣不假思索地迴答道。“你放一百個心吧,我自然永遠都和你是一夥兒的!”


    九兒暗自歎口氣,便是隻有自己知道,問了也白問!如此年輕的心,他哪裏能夠預想到今後會經曆怎樣的驚濤駭浪?便是自己兩世為人,算起來心裏年齡都快五十歲了。又何嚐能判定自己今後的走向?說不定到了生死關頭,說妥協也就妥協了!


    怎麽突然這麽糾結起來了?九兒自己也覺得好笑,搖搖小腦袋。將這些胡思亂想統統拋到腦後。


    前方靠近一處碼頭,岸上一騎驛路快馬已經肅立等候。


    驛路信使穿著一身青黑色製服,騎在高大帥氣的駿馬之上,後背上一個白色的“驛”字,在岸上引起許多人的側目。待大船靠岸。信使輕縱坐騎,駿馬踩上踏板。幾步便輕巧地縱身甲板之上,引起岸上一片眼熱喝彩之聲。


    信使送來了歸化城惠征的一封信函。原來惠征與韓子介聯名上奏的奏章在朝中引起軒然大波,皇上震怒,陸機雖死,仍下旨罪不容赦,誅殺三族,家中財產抄沒。責令漠北蒙古土謝圖汗部落博爾濟吉特氏,整肅部落內部,嚴查通敵叛變者,著韓子介升任歸綏道宣慰使,兼領欽差大臣,督促土謝圖汗部整肅進程。


    奇怪的是,韓子介從正四品升到了從三品,而惠征隻是以歸綏道台的身份加領韓子介原先的兵備道的虛職,其餘並無嘉獎。


    “皇上在跟我示威呢!”九兒放下信紙,譏諷地笑道。“我本來擔心,萬一阿瑪被調任其它地方,那歸綏道的屯田政策便執行不下去了。這下倒正合我心意,隻是阿瑪不要覺得委屈才好。”


    “若是按照林元撫大人在《西北邊界考察紀事》中的設想,屯田政策不僅可以讓邊境百姓自給自足,還可以養活當地駐軍,繁榮與南北蒙古的貿易往來,讓沙俄再無空子可鑽。如此利國利民之大業,確實得有想惠征大人這般通曉西北邊事的人來經營才行。”奕欣也讚同惠征留在歸綏道。


    無意之間皇上倒幫了個大忙,本意是想冷落排擠九兒,卻正方便了九兒的靖邊大計。


    “阿瑪在信中倒是也說了,皇上此舉正合他意,一方麵可以立即開展屯田計劃,另一方麵,與韓子介配合,鉗製住漠北蒙古,讓沙俄奈何不得。”九兒揚揚手中信紙,笑道。


    九兒立即開始給惠征寫迴信,奕欣很自覺地主動添水磨墨,九兒執筆,兩人一邊商量著,一邊落筆,將各項事情的許多細節提出來提醒惠征,足足寫就十幾頁信紙,這才交與信使。信使剛剛吃飽喝足,新領了盤纏,也不再多做盤桓,立即取了迴信踏上歸程。


    又過兩日,大船駛入支流,過午,行至水泥廠碼頭。


    上次離開的時候,還隻是一個簡易的渡口,有個中等大小的貨船停靠的木排口岸而已,如今,一年過去了,竟似做夢一般,簡易渡口竟然變成了一個超級船塢,可以停靠十艘大貨船,同時為五艘貨船上貨。


    碼頭周邊的荒地早已蓋起了各種用途的房屋,就便使用水泥青磚,一個自然村落已然形成。


    雖然根據財務報表上的數字,九兒知道水泥廠的發展日新月異,可是一旦親眼見證,還是咋舌不已。


    要知道,如今整個上海的租界地區,包括鬆江舊城和長江既支流沿江的江蘇城鎮,全都風聞了這種新材料的種種好處,物美價廉不說,關鍵是,相對於木材,水泥青磚的結構更防火。


    已經有順口溜四處傳唱,“水泥配青磚,祝融難見光!”


    水泥青磚蓋房,儼然已經成了一種時尚,有錢人莫不趨之若鶩。


    九兒一行下了船,又坐上馬車,穿過倉儲運輸區域,又穿過生產廠區,最後來到辦公管理與工人住宿的地方。一路行來,隻見廠區周圍統統建起了二人高的圍牆,上麵還支起了鐵絲棘刺網格,九兒驚訝不已。


    水泥廠的大管事趕緊解釋道,“咱們這水泥廠生意如此興旺,英國股東霍格先生高興得不得了,年前兒就傳話過來說,讓我們做好保密措施,萬不能讓製作工藝流傳出去。”


    九兒一聽是這個原因,沉吟片刻,道,“這個普通水泥的製作工藝流傳出去是遲早的事情,我們自己也要加緊研製性能更好的產品才不會被後來者趕上。再說了,普通水泥的工藝並不繁雜,普及推廣以後,對整個大清都有好處。這是一件好事兒!”


    管事聽得目瞪口呆,抓耳撓腮地不知如何理解。


    奕欣素知九兒追求技術發展與推廣的想法,管事自然不能理解,趕緊笑著解釋道,“九公子的意思是,咱們乘著工藝還是咱獨家秘方的時候,趕緊多賣些;但是這個秘方並不難,別人遲早會學了去,所以咱們也不能鬆懈,要加緊創新出性能更好的產品,讓別人在後麵望洋興歎,追也追不上。”


    哦!原來如此!管事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管事趕緊補充道,“水泥產品研發組年後已經開工了,一共有三個人,頭一個是大股東霍格先生介紹過來的喬治工程師,是從德意誌過來的,另兩個是在咱們水泥廠自己的師傅,都是手藝最好的。他們已經在研究‘混凝土’的比例,已經有進展了。”


    九兒笑道,“不錯,大管事!你把這裏管理得很好,井井有條不說,吩咐你做的事兒一件沒落下。”


    “不敢,不敢,這是屬下分內的事兒。”大管事趕緊謙虛道,臉上笑開了花,其實心裏更小開了花,這位九公子出手可不是一般的大方,大管事對這份兒差事珍惜著呢。


    九兒“撲哧“笑道,“你們圍牆倒是修的快,這麽大的廠區保護得嚴絲合縫的!”


    “嗨,這算啥?老林子那邊也圈了好大一片地呢,比這邊大好幾倍的地方,裏麵還沒開始動工,圍牆先修好了!”管事隨口提到。


    “哦?那邊是什麽地方?”奕欣不解地問道。


    管事剛想說,想起禁口令,又覺得這位貴公子既然是九公子帶來的,應該可以說,一時轉圜不過來,舌頭打結。


    九兒笑道,“那邊是另外一個工廠,迴頭我帶你過去看。”


    那管事連忙點頭道,“就是,迴頭得九公子親自帶您過去參觀,我都沒有過那邊兒去的通行證呢!哦,對了,喬治工程師他們研發的那個混凝土正在那邊的外圍做實驗呢。”


    奕欣的好奇心頓時被勾起來了,“哦?什麽地方連水泥廠大管事都沒有通行證?”


    九兒笑而不語,轉開話題,帶著奕欣去看混凝土的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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