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麵的人聽好了:霍家老二,你睜開眼仔細看清楚了,霍家堡已經被撚軍占領了!”


    “那不是王順嗎?放你的狗屁!還不快點把吊橋放下來,迎接二老爺進去!否則,等會兒爺爺進來扒了你的狗皮!”霍家二老爺身前的跟班兒認得王順,立時罵起來。


    霍家二老爺聽到王順的喊話,登時在馬上坐不住了,定睛往霍家堡的碉樓上四處仔細打量,果然不對勁,立即聲嘶力竭地狂喊起來,“我大哥呢?你們把我大哥怎樣了?”


    王順剛才被罵了迴來,正覺得頗沒有麵子,見霍家二老爺終於著急了,仰天大笑道,“你家大哥已經被我們撚軍的炸藥給送上西天了!來人,把霍家老爺的屍首扔出去給他們瞧瞧?”此話一出,王順胸中塊壘頓消,竟然有豪氣衝天的感覺,果然痛快!


    有霍家堡內的鹽丁,將廢墟匯總扒拉出來的霍家老爺的屍首用粗繩捆住了,從碉樓上往外放出一截兒,吊在了大門外。


    霍家二老爺看得真切,雖然血肉模糊,可不是他大哥的穿戴?


    “大哥啊…..”霍家二老爺立時衝出轎子,跪在護城河前捶胸頓足,嚎啕大哭起來。


    王順見霍家二老爺光光顧著痛苦,趕緊乘著機會衝著對麵黑壓壓的鹽丁喊起話來。


    “前麵的各位兄弟爺們兒,霍家已經完蛋了,連那狗官兒稅監也已經被撚軍殺了!別再為霍家賣命了,跟著撚軍幹吧!把霍家老二跟他的那些個幫兇抓起來,送給撚軍處置,咱窮苦兄弟們才是一家人!”


    “嗡的”一聲,人群裏就像馬蜂窩炸了營,鹽丁們騷動起來。爭相擠到前麵看霍家老爺的屍首,互相交頭接耳。


    霍家二老爺這才醒過神兒來,往固定吊橋的石墩子上麵一站,兇橫地大叫道,“都給我安靜!”鹽丁們習慣了害怕霍家人,立刻老實了。


    乘著這個空當,霍家二老爺轉身衝著霍家堡裏麵,一臉兇神惡煞,大聲說道,“對麵的這個小兄弟是叫王順是吧?你家裏可還有老子娘或是妻兒老小的?”


    旁邊霍家二老爺的跟班兒立刻往前一步。耀武揚威地大聲說道,“王順家就在鹽倉村口,家裏上有八十歲的老母。下有不滿周歲的小兒,尤其他那個老婆才真是叫水靈呢!”嘿嘿淫笑間,口水滴答,下流腔調不堪入耳。站在他周遭的鹽丁都聽不下去了,卻敢怒不敢言。


    “你!”王順懵了。心中登時五內俱焚!我怎麽忘了這茬了?一家老小可怎麽辦啊?


    “嘭的”一聲脆響,那個正在得意狂笑的跟班兒,突然抽風似的,渾身扭動,站立不穩,竟然直通通地掉進了護城河。“嘩啦”濺起好高的水花兒。


    所有人都愣住了,還來不及反應,又是一聲槍響。“噗通”一聲,這迴竟是霍家二老爺倒在了地上。一旁的別的跟班兒嚇得渾身顫抖,有膽子大的,湊過去伸手一探,鼻息全無。立即抖索著大叫起來,“二老爺死啦!”


    鹽丁們全都怔住了。一時不知所措,沉默片刻,突然,一起爆發出一陣歡唿雀躍之聲。


    這下霍家主心骨全無,那些平素裏霍家主子的跟班兒、心腹們傻眼了,眼瞅著情勢不對,便想開溜了。


    成群的鹽丁們似乎還不太適應角色的轉變,看著霍二老爺的跟班兒與心腹想要離開,下意識地讓開了一條路。


    王順想起霍家堡裏被捆綁做一堆的霍家人,心裏一急,脫口大喊道,“別放走他們!”


    “謔的”鹽丁們好像被喚醒的木偶一般,齊齊跨出一步,把讓出來的通道又合攏了。那些跟班兒和心腹絕望地看著四麵熟悉又陌生的麵孔,有的人腿一軟便坐到了地上。


    幾千人的鹽丁便這樣稀裏糊塗地被瓦解了。


    飛虎隊使命已完成,霍家堡的吊橋再次“吱吱嘎嘎”地放下,一隊黑衣騎兵首先列隊出現在吊橋上,這樣整齊的軍容,何時在鹽城出現過?鹽丁們看呆了,不由自主再次自動讓出一條通路,黑衣騎兵雙腿輕輕在馬肚子上一磕,馬兒頓時一齊跑動起來,一隊人馬一溜煙地穿過目瞪口呆的鹽丁,絕塵而去。


    *************


    “你這不是胡鬧嗎?把鹽城的天捅破了,也不收尾料理一下,就這樣撒腿就跑!”


    奕欣滿心不樂意地嘟囔著,自打離開鹽城,他就不時地衝著九兒表達不滿。


    “我的囉嗦王爺啊!九兒知錯了!下次一定改正還不行嗎?”九兒微蹙著眉頭,故作無辜地求饒,眼裏卻亮晶晶的,掩飾不住地促狹。


    他們撤退之時,鹽城完全處於無政府狀態,等於暫時處在王順的掌管之下。奕欣十分擔心王順這麽一個平時連小頭目也算不上的人,是否能夠控製住局勢。


    “萬一出了什麽意外怎麽辦?咱們苦心策劃這出戲不就是為了盡量少地傷及無辜嗎?”奕欣越想越不放心。


    “你放心吧!”九兒忍不住去擰奕欣的鼻子,奕欣越來越心係平民,連他自己都還恍然不覺。“卓青走之前已經派人去給撚軍的陳庭威將軍報信兒了,庭威將軍會順勢接管的。”


    “唉!”奕欣歎氣道,“隻可惜咱們身上沒領皇命,這鹽城就隻能白白給了撚匪,也不知道他管得了管不了?否則,怎麽也得交到一個地方官手裏才覺得放心!”


    “切!地方官就一定比撚軍管理得好嗎?”九兒不服氣地皺皺小瑤鼻,“鹽城不就是在地方官的管轄之下,稅監與霍家沆瀣一氣,把一地百姓欺壓到十室九空的地步嗎?簡直堪比蝗蟲瘟疫!”


    “這個……”奕欣挑著眉頭,自己也覺得,鹽城一事上麵,確實無法為朝廷說上話,嘟囔兩聲,隻得咽了迴去。


    兩人此時正身處一艘大船上,從支流拐向運河。既然已經行至江蘇,自然要到水泥廠附近的精英軍去看看。


    運河上的行船並不多見,與一年前初下運河之時有著天壤之別。九兒不解,幹脆在沿岸做了一個即時調查,派人在沿途的各個碼頭上岸,找碼頭上的扛活兒的力棒,客棧的老板,飯館兒的跑堂,四處去按著九兒提出的幾個問題去打聽。


    奕欣瞧著新鮮,耐心地等著調查結果,最後匯總上來說,行船少見原因的第一條兒,便是運河上關稅克扣太盛,普通百姓已經走不起船了。


    確實,每到一處碼頭,九兒都能看見一幫兇神惡煞的人堵在碼頭上,看得出裏麵有不少打手。九兒搖頭,“把人往死裏逼,百姓不反才怪!”


    “咦?我們這麽大的一艘船,為什麽那幫人從來不為難我們?”九兒突然沒想明白。


    奕欣麵帶赧色地從袖子荷包裏摸出一枚大內令牌,在九兒麵前晃了晃。


    “哦!果然又是皇家特權在起作用啊!”九兒恍然大悟。


    九兒身著一身嫩黃底白色碎花的春衫,改窄過的掐腰旗袍擺卦下麵,一條及地秋香色撒花百褶絲裙,讓人不禁眼前一亮。九兒心裏仍在遺憾,這麽好的身段可惜不能穿一條緊身連衣長裙,好好過過淑女妝扮的癮頭!如此這般在流行的款式上稍微改窄合身一點,就已經被杏紅反複叮囑,隻能在自己人麵前穿穿,千萬不能公開上街。


    俗話真的是一語中的,女為悅己者容!一改以往的素顏習慣,一旦有機會脫下男裝,九兒總是興致勃勃地設計些新樣式,把自己妝扮得既明豔動人,卻又並不花枝招展。畢竟,心性所致,九兒隻醉心於有格調的美麗。


    奕欣仍舊不習慣!都大半天了,眼睛還不知道往哪兒看才好?他自詡大丈夫,謙謙君子一枚!如此正經談話的時刻,努力克製著別露出饑色模樣。可是,偏偏麵前的美人兒一副春花爛漫綻放的動人景致!明明是雲端的神女,卻因為早已有幸一親芳澤,心中的渴望更加難以抑製,兩人相對聊了這麽些時候了,他的小心肝兒還在砰砰亂跳。


    九兒撲哧一笑,撩起手中一柄古樸的香扇,輕輕地敲在奕欣刮得青硬的腦門兒上,揶揄道,“我說,當朝頂負盛名的恭親王爺,小女子不過穿著一襲春衫,你便眼睛都不敢再看我,怎麽連你都會這般拘泥扭捏?真真錯看了你!”


    奕欣急得馬上轉過臉來看著九兒,麵紅耳赤地辯解道,“你今天的穿著如此這般標新立異,與你平日喜著男裝是兩迴事兒!你這身新衣的腰身如此逼仄,簡直有……這個……撩撥之意!”


    “人家本就是特意穿給你看的嘛!”九兒香扇遮麵,忍不住輕聲倩笑。


    奕欣簡直哭笑不得,上前一把摟過九兒,重重地在那朵勾魂的紅唇上吻了下去。兩人自從大青山下私定終身,再也沒有一日分離,正是你情我濃的階段,有時猛然想起終有迴京城的一日,也真真是顧不得了!隻能寄望於車到山前必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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