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水南岸上好水田抵押五萬兩!北岸旱田抵押五千兩!”


    “轟的”一聲,所有人再也不顧矜持,大聲議論起來,房間裏嘈雜得猶如鄉鎮上的集市。


    六房的田產如此便已去了五份有三,楊氏慘白著一張臉,保持著最後的風度緩緩地站起身,走到鄭德棟跟前。鄭德棟無聲地在她麵前展示著新寫就的筆墨淋漓的抵押契約,楊氏默默地伸出大拇指在印泥上蘸了,咬著牙狠狠地摁在了契約上。


    楊氏看也不看周遭的人群,冷冷地穿過人群自動讓出的通道,自顧自地走了。白妞兒眼睜睜地看著楊氏的動作,尖聲哀嚎一下,然後一骨碌癱在了地上,暈死過去。


    比起六房的慘烈情形,三房、四房、五房不禁慶幸起當初被迫屈從於大房,才不得不購買的銀行股份!就在幾個時辰以前,他們的男人還在合謀將老大趕下台,自己也許能做到族長的位置上去!時事弄人,居然轉眼就要仰人鼻息,上趕著乞求人家把股份拿過去做抵押,貸給自己現銀!


    再沒有橫生任何枝節,三房、四房、五房很快辦妥了抵押契約,由其他幾房共同拆解出現銀,其他幾房立刻便開始忙碌開了。


    三天時間轉瞬即逝。


    最後一天的正午,一支快弩“嗖的”一聲被射到了曬場的旗杆上,弩尾顫悠,弩尖兒上紮著一封賽閻王的親筆書信。


    “綁人的土匪賽閻王約了我們在龍門石窟盧舍那大佛前贖人!”鄭德棟站在曬場的高台上,火速看完了這封信,高聲向全莊子的人宣告。


    “我這就帶人趕上馬車將銀子送過去!”鄭德棟掃視全場,大義凜然地高聲說道。


    “不可!大哥!”鄭德奎高聲阻攔道,“大哥是鄭家莊的族長,怎麽能以身犯險?就讓二弟我去吧!大哥你就在莊子裏坐鎮!”


    “是啊!大哥你留在莊子裏,讓我們替你去!”其他幾房的人都趕緊附和道。隻是有些人明顯口是心非,聲音聽著就是虛的。


    鄭德棟溫和地看著鄭德奎,笑道,“二弟所言有理!那我就在莊子裏等你的消息,不過,銀兩金額巨大,你們幾房裏派個代表陪著二弟一塊兒去吧。”說話間,眼睛看向三房、四房、五房和六房的人。


    那幾房的人就在曬場地上商議了一會兒,很快便公推三房的長子鄭尚懷,陪著鄭德奎一同前去。不過。他們也提出來,無論如何要把莊勇同時派出去遠遠地跟在後麵,既可以保護銀兩。萬一發生意外,又可以接應。


    “不錯!你們想得很周到,就這樣辦,讓全莊的莊勇集合,那麽幾房裏再派幾個人統領了。在後麵遠遠兒跟著!”鄭德棟立刻朗聲吩咐。一眾莊民紛紛點頭讚許族長反應靈敏,從善如流。


    四十萬兩銀子可是不小的數目,裝了四隻木箱,用兩輛馬車拉了,由鄭德奎和鄭尚懷各自騎在馬上押著,隔了半裏路的地方。臨時招募起來的五百莊勇,手上拎著棍棒鋤頭,一同往伊水河畔的龍門石窟趕去。


    龍門石窟開鑿於北魏孝文帝年間。曆經許多朝代,留下許多石像與書法雕刻,其中最大的一尊盧舍那佛,據說是唐代仿照武則天的肖像而雕塑的。


    盧舍那大佛唇間的微笑更比蒙娜麗莎來得慈悲有人情味兒,朦朧的眼神注視著前方清澈的伊水。這一凝神便是千年已逝。


    兩旁侍立的迦葉與阿難兩尊者前麵,或躺或站幾個人。躺在地上橫七豎八的正是被綁走的四兄弟,站在一邊的正是李山魁和他的幾個手下。


    待鄭德奎與鄭尚懷押著兩輛銀車走近,李山魁眼睛賊亮打量著二人,手指撚著胡須末端,嘴角一抹不懷好意的微笑。


    鄭尚懷忐忑不安地上前打招唿,客氣地稱唿道,“好漢爺,您要的銀兩我們都湊齊了,請您即刻放了我的父親和幾位叔叔吧!”


    李山魁並不理睬他,伸手一招唿,兩個手下飛奔到馬車上,掀開木箱便去查看銀兩,查驗無誤,朝李山魁打了個手勢,從鄭家莊的牽馬人手裏搶過韁繩便朝山後趕去。


    鄭德奎與鄭尚懷趕忙朝地上躺著的四兄弟奔過去,卻被李山魁輕輕巧巧地從中一隔,攔住去路。


    鄭尚懷嚇得大驚失色,鄭德奎也慌張問道,“好漢!這是為何?”


    李山魁“嘿嘿”一聲冷笑,露出一口白牙,“你們帶了幾百莊丁在後麵偷偷跟著,怎麽?想打你爺爺的埋伏?”


    鄭德奎連忙使勁擺手否認,“好漢您誤會了!那些……那些莊勇是……從莊子到這龍門石窟的路上,怕如此巨額的銀兩有什麽閃失不好交代,所以才有那麽些莊勇沿途保護的。”鄭德奎似乎牙齒咬著舌頭了,好容易才捋順了。


    鄭尚懷也在一邊使勁點頭,急得額頭上滿是汗珠。


    “哼!”李山魁突然變了臉,大怒道,“當你爺爺我賽閻王的名號是紙糊出來的嗎?”


    鄭德奎嚇得又是鞠躬又是揖手,連聲懇求道,“好漢息怒!好漢息怒!這些莊勇確實是護送銀兩而來,絕無惡意!”


    “嗯?”李山魁見鄭德奎一概隻是強調那套措辭,氣得把腰裏的匕首“嗖的”一聲抽了出來。


    那邊被綁緊了扔在地上的四兄弟臉都嚇綠了,地上冒出了一攤液體,又有人小便失禁了。


    “噗通”一聲,原來是鄭尚懷跪倒在地,朝著李山魁使勁磕起頭來,口中連聲喊道,“好漢爺爺,您要怎的隻管說出來,我跟二伯一定辦到!千萬不要傷了我父親!”


    鄭德奎聽聞此言,臉上一愣,馬上反應過來,跟著附和道,“正是!好漢要怎樣才能放過我四個兄弟,您請開個價吧!”


    李山魁故作悻悻然地將匕首插迴了刀鞘中,不懷好意地笑道,“你們既然願意為你們自己的錯誤付錢,爺爺我也不好太過折了你們的臉麵,反正我們也是求財嘛!爺爺我也不再獅子大開口了,你們就迴去再籌十萬兩吧!”


    “什麽?十萬兩?”鄭德奎和鄭尚懷同時脫口驚唿,為了籌集這四十萬兩銀子,闔族上下已經是翻箱倒櫃了,如今還能到哪裏去再變出十萬兩銀子來?


    李山魁又摸出肩上掛著的長槍,手上把弄著,冷冷地甩下一句話,“三日之後等信兒吧,到時候會通知你們上哪兒交錢!趕緊走吧!”


    鄭德奎與鄭尚懷哪裏敢就這樣迴去,哭喪著臉連聲告饒,“好漢,我們闔族上下的家底兒都被掏空了,實在是再籌不出錢來了,您就饒了我們吧!”


    話音未落,一聲炸響,李山魁也不瞄準,朝著四兄弟躺著的地上就是一槍。四兄弟也不知道傷著誰了,有人殺豬似的好叫起來。


    “別叫喚得跟真的似的!”李山魁往地上啐了一口,斜著眼覷著驚呆了的鄭德奎和鄭尚懷,陰沉地威脅道,“這槍是誰也沒打著!下一槍可就一定有準頭兒了!少羅嗦,趕緊迴去籌錢吧!”


    鄭德奎與鄭尚懷再不敢多言語,看看地上幾乎要崩潰的四兄弟,隻得掩麵轉身離去,一口氣奔到幾百米開外候著的莊勇隊伍裏,將情況一說,那幾房裏派出來統領莊勇的人個個兒氣得火冒三丈,咬牙切齒地罵道,“我們幾房已經被掏空了,哪裏籌得出多餘的錢來?這不是存心不想放人嗎?”


    “左右是再沒有多餘的錢來贖人,說不定那四十萬兩也一齊打了水漂,索性乘著四位叔伯就在眼前,咱們手下也有五百莊勇,咱就動手搶人,運氣好的話,連那四十萬兩銀子也一齊搶迴來!”


    說話的是鄭尚懷,他剛才幾乎嚇破了膽兒,這會兒一迴到自己人中間,當著眾親眷質疑的眼光,銀子送出去了,人卻沒贖迴來,稍微一迴過神兒來,頓覺羞憤難當,咬牙切齒地便說出了這個主意,不想得到許多人的響應。


    隻有鄭德奎反對!


    “不妥!不妥!你們千萬別亂來!剛才那個賽閻王都開槍了,人命關天,還是別心疼銀子了,先想辦法把人安全贖迴來再說!”


    話音剛落,其他幾房的人已經跳起來了,“二叔,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感情你們幾房不需要出錢,隻盼著我們這幾房最好砸鍋賣鐵,把家產統統都抵押給了你們吧!”


    這話說得太衝,又是比鄭德奎笑了一輩兒,已經完全不顧臉麵了,鄭德奎氣得嘴巴直哆嗦,半天說不出話來。這當口,鄭尚懷已經下令派了幾個機靈的莊勇悄悄摸過去打探,看看那個賽閻王的人撤了沒有。


    不多時,去打探的人迴來稟報說,銀車沉重,車輪陷在了後山的泥地裏,綁匪一大堆人正在推車呢,四位叔伯也被他們放在銀車上。


    “天助我也!”鄭尚懷一拍大腿,大叫道,“咱們人也多,悄悄摸上去,隻要將那個匪首賽閻王的槍下了,先把四位叔伯搶到手裏,咱們作勢要圍住那幫匪徒,一定嚇也把他們嚇跑了;況且銀車沉重,陷在泥地裏,他們也無法帶走,豈不是人財皆能搶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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