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發言獲得所有年輕一輩兒的擁護喝彩!鄭尚懷看了看黑著臉退到一邊默不作聲的鄭德奎,不再理睬他,頗有大將風度地開始點兵點將,將人分成三路,從三個方向悄悄往盧舍那大佛那邊摸了過去。


    剛才鄭尚懷已經偷偷估摸過,賽閻王自以為是,帶的人不多,跟著他的人不過百十來號,去查看後山銀車的莊勇說,後山上麵押送銀車的人不過也就一兩百號人。如果能夠出奇製勝,連人帶銀子一起搶迴來,即使匪徒要報複,以後的事情也是由鄭德棟頂著!


    鄭尚懷是年輕一輩兒,又是三房長子,今後是要繼承三房家業的。他一向奢侈享受慣了,為了救父親,家裏雖然隻是現銀損失殆盡,但是六房的處境已經嚇著他了!他的小心眼兒裏是有很多密不敢宣的想法的。


    盧舍那大佛前已經人影全無,隱約能聽見後山上的嘈雜聲。鄭尚懷與左右兩路人無聲地點頭示意了一下,三路人便躡手躡腳地就近從小路上山。


    隔著一道小土坡,探出頭去查看時,果然,那幫匪徒還在手忙腳亂地對付銀車,賽閻王站在後山頂山,抓耳撓腮的,一副不耐煩的急躁模樣。


    所有人輕手輕腳不敢出聲兒,隻聽鄭尚懷一聲令下,五百莊勇一起向著銀車衝了上去,匪徒措手不及,也並不執著於銀車,扛起被捆著的四個人便往賽閻王李山魁所在的後山頭上跑。


    五百莊勇水淹一般把兩輛銀車團團圍在了中間,鄭尚懷大喜,聲嘶力竭地狂喊,“所有人都衝上去,把我老子叔伯統統搶迴來!”


    卻突然聽見空氣中一片“嘩啦”脆響,這個聲音就像金屬碰撞,聽著很陌生。所有人都愣住了。


    鄭尚懷心裏有種很不好的預感,抬頭一瞧,剛才還光禿禿的後山頭上,突然冒出來一排人影,人數不多,不過幾十個人,就算跟剛才看到的匪徒人數統統加起來,也不如自己這邊人數多!但是,這幾十個人的手上,每個人都端著一柄洋槍!剛才的聲音正是拉開槍栓。他們每人手上拿著的長槍,竟然就是剛才賽閻王威懾他們的那一種,不需要打火石點火就可以開火的新式洋槍!


    賽閻王李山魁氣得火冒三丈。自打跟了九公子之後,武器裝備、衣食給養、操練培訓無不與原來草寇之時有了天壤之別,他一心等著機會要大顯身手一番,好叫九公子,甚至卓青知道。自己可不是草捏的,絕對值得他們這一番厚待。


    不想第一杖就險些被一個地主子弟翻了盤。


    “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


    李山魁再不耽擱,端起長槍開打了。第一輪射擊過處,硝煙彌漫,山坡地上登時留下十幾具莊勇的屍首。莊勇立時都給嚇蒙了,有人開始往迴跑。鄭尚懷急了,來不及思量是不是打得過。掄起手中的馬鞭就開始抽,一邊抽一邊罵道,“去給我把人搶迴來,否則拿你們的家裏人抵命!”莊勇們隻得硬著頭皮往後山頭上衝。


    人還在賽閻王手裏,就這樣迴去。連銀車也帶不走,鄭尚懷無法交代。


    “把人給我推到前麵去跪著!”李山魁大喝一聲。立即有手下把綁著的四兄弟拖出來,讓他們跪在最前麵。


    “鄭家莊的人給我聽著:馬上給我滾迴去,否則老子就讓你們嚐嚐賽閻王的手段!”李山魁雙眼圓睜,衝著前麵大聲喊話。


    其實李山魁幹這打家劫舍的勾當以來,一向自詡智謀手段,還真沒有大開殺戒的狠毒心腸。剛才一輪射擊,一下子打死對方幾十名莊勇,他都替對方心疼。不到最後關頭,他仍然想試著用話語把對方嚇唬迴去。


    鄭尚懷笑了,他看出來了:其實這賽閻王徒有其名,就是個沒見過世麵的鄉巴佬,比他還見不得死人!


    看著自己的老子和三位叔伯跪在前麵,嚇得爛泥一攤,哭作一團,鄭尚懷惡向膽邊生,不去理會前麵,卻吩咐手下,將銀箱從車上卸下了。


    馬車一減了分量,再有許多壯漢推動使力,車輪終於從泥沼中擺脫出來。


    鄭尚懷下令立即把銀車拖走,其它房鄭尚懷的堂兄弟驚駭莫名,顫聲阻攔道,“尚懷哥,你瘋啦!父親和叔伯們還在他們手裏,不能把銀子帶走!”


    搶迴銀車的美妙現實讓鄭尚懷利令智昏,他激動得麵目紫漲,幾乎麵目猙獰衝著那個堂兄弟嚷嚷道,“你還沒看出來嗎?那個狗屁賽閻王根本就不敢動他們,錢要是沒拿到,他們更不敢撕票!這麽現在就把人和銀子都搶迴來!”


    他們一同望向前方,果然,那些莊勇在頭目的驅趕下,已經馬上要衝入匪徒之中了,而匪首賽閻王居然還沒有下令開槍。


    就在他們都以為鄭尚懷要得計之時,“嘭的”一聲脆響,一縷青煙從賽閻王端著的長槍口上冒了出來,跪在前方地上的四兄弟中的一個倒下了。


    “孽子!”鄭尚懷的父親痛心地衝著自己的親兒子這邊哀號一聲,又是一聲驚心動魄的槍響,他也應聲仆倒在地。


    緊接著兩聲槍響,四人皆死。


    “父親…….啊…….”堂兄弟難以置信地盯著撲到在地的屍身,身體一軟,仆倒在地嚎啕大哭。


    那些衝上前去的莊勇,一見家主都死了,再沒有頂著槍口衝上去搏命的勇氣,無論頭目在怎麽驅趕,也不肯往前衝了。一時人潮退湧。


    鄭尚懷臉上陰晴不定,似乎四位長輩血濺當場並不足以讓他失去理智,而是堅定了他搶迴銀車的念頭。


    在他的人生信條裏,銀子最重要!


    李山魁也看出來了,這個一直與銀車共進退的鄭氏族人,並不在乎四位長輩在他麵前被槍殺,這激起了李山魁的狠勁兒。


    “你個畜生不如的狗東西!”李山魁啐了一口,罵罵咧咧道,“爺爺要讓你遂了心願,爺爺就不是真格兒的土匪!”


    李山魁立即叫過屬下,低聲吩咐了一句,頃刻,一發禮花鳴著響哨飛向半空。


    鄭尚懷心虛地看著空中開花的爆響的禮花,立即手忙腳亂地翻身上馬,也不顧在一旁痛苦滂沱的堂兄弟,拚命地朝著龍門的出口奔去。路過銀車時,還使勁狂喊,“快點兒跟上,務必把銀子送迴莊子!”


    說著,手上加緊一記響鞭,胯下馬步飛奔,載著他絕塵而去。


    身後的嘈雜,包括銀車都越來越遠,周遭越來越靜,馬蹄踏踏的聲響迴旋在空曠的鄉間泥地上。


    就在鄭尚懷確認自己已經逃出生天,心中開始牽掛銀車是否被搶出來的時候,麵前突然出現了一排黑線,他一個猝不及防,猛地一勒韁繩,馬是猛地站住了,他整個人卻向前飛了出去,在空中誇張地轉了一圈,使勁兒砸在地上,隻聽見“哢嚓”聲響,不知是身上哪處骨頭碎裂。


    前方攔在路上的黑騎正是飛虎隊,一個騎兵翻身下馬,上前去檢查鄭尚懷的傷勢,大聲迴複道,“還有口氣兒,隻怕能活著也要癱在床上了。”


    被李山魁唿喚來幫助收尾的卓青穩穩地坐在馬上,撇了撇嘴,說道,“那就留著他半條命吧,反正他活著也是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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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家莊的人一直在焦急等待中,鄭德棟在廳堂裏來迴踱著步,心裏如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萬一那邊露出了破綻,那四個兄弟迴來之後,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獻計請九公子殺了他們!”


    鄭德棟不時地被心裏冒出的這個陰毒想法蠱惑,甚至有時從噩夢中醒來,不得不強忍著衝動,不去寫那封請求九公子殺了自己的親兄弟,以絕後患。畢竟,能夠真正獨自掌控鄭家如此龐大的家族,對於鄭德棟幾乎成了畢生的追求!


    自從參股大清國民銀行,鄭德棟的心思就似乎被釘在了上海,新世界的風吹得人心都亂了,在那裏發生的事情,似乎與河南鄭家莊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卻強烈地吸引著鄭德棟。


    鄭德棟越來越喜歡待在上海,他喜歡那裏活躍的氣氛,新鮮事物層出不窮,每天都有令人驚奇的事情發生。有時,他甚至會突然覺得,鄭家莊的一切似乎不再那樣重要了。


    越來越矛盾的想法不時地從鄭德棟的腦海裏冒出來,他幾乎有些無所適從了。


    “大哥!不好了!”老二鄭德奎慌張的聲音從院外一路傳來,打斷了鄭德棟漫無邊際的遐想。


    “人接迴來了嗎?”鄭德棟一看見鄭德奎的神情,便知事情不順利。


    原來鄭德奎見攔不住鄭尚懷,隻好自己先往迴走,走到一半又猶豫了,覺得一個人迴去不好交差,便幹脆派人又迴去打聽消息,自己也不迴莊子,走到離鄭家莊不遠的地方便停了下來,在原地坐等消息。


    他的人正趕上目睹鄭尚懷落馬,那幫令人生畏道無法直視的黑騎隊伍並不為難後麵陸續逃出來的莊勇,隻是銀車趕到黑騎麵前的時候,推車的莊勇很自覺地收了手,一旁押運的頭目大氣兒也不敢出,縮頭縮腦,老老實實地跟在莊勇的後頭走出了黑騎的封鎖線,生怕被看出來是個小頭目而被人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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