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瑪!”九兒的叫聲打斷了惠征的沉思。


    惠征不同於其他任何九兒想要招納的人!他的生死榮辱與九兒緊密連結在一起,除了義無反顧,沒有任何退路!


    他伸手招唿九兒過來坐下,將方才與韓子介的談話內容原原本本地講給九兒聽,甚至還細致地描述了韓子介的表情變化。在拉攏韓子介的事情上,惠征是很捏了一把汗的。


    但是,九兒在聽過惠征對於韓子介的印象之後,卻很精辟地分析了幾點:韓子介這個人雖然官聲不清廉,卻不過分,更像是隨大流;給人印象粗疏魯莽,但是對大清邊境事務十分熟稔,常有獨到見解;最重要的是,他出身貧寒家庭,靠自己的本事在大清官場混跡至今,雖然也在竭力鑽營,卻並沒有投身黨爭去幹些見利忘義的事。


    惠征當時又被九兒嚇了一跳,剛過二八年紀,看人竟是如此老辣!


    九兒對於惠征與韓子介商議的結果沒有異議,聯名奏章的事情就這麽敲定了。


    前一段時間,九兒在陝西、河南布置的事情差不多有眉目了,九兒本來打算讓卓青單獨去辦理。但是,跟奕欣談過自己的打算之後,奕欣覺得此事需十分機密慎重,尤其初次拿豪門土皇帝試刀,無論如何還是親力親為的好。兩人便決定是該離開歸化城的時候了。


    惠征聽了九兒的安排,其它的事情倒也罷了,隻是對於韓子介仍放心不下。


    九兒笑道,“韓子介不是想結交九公子嗎?臨走前便借這個機會再給他洗洗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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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歸化城的時候,已經春暖花開,草原就像一塊絢爛的花毯。


    來時兩輛改製大車,去時卻是一個車隊了。九兒與奕欣一同上路了。還帶上了小雪蘭。


    車隊並沒有朝京城的方向走,而是一路朝南,晃晃悠悠十幾日之後,才進入伊水流域。


    隊伍分散穿過洛陽,照顧小雪蘭的人住進了一家大客棧,其他人則隱匿行蹤,陸陸續續進入了伊闕山中。


    這片山中人煙稀少,從前段時日起,就一直傳出有匪徒聚眾的消息,旅人客商都避之不及。九兒的人馬仍然十分謹慎,已經換下了黑色製服,穿著普通老百姓的雜色布衣。


    馬踏人雜。沒有不透風的牆,伊闕山匪患橫行的風聲越傳越兇。


    伊闕山外,伊水河畔,就在離龍門石窟十裏遠的地方,鄭家莊各房的房主以及族中年高望重的長輩。都集中到了一個地方——鄭氏宗祠。


    鄭家的家主鄭德棟,並沒有坐在一貫的首位上,此刻正耷拉著臉站在一旁。原因無他,因為整個祠堂中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著老太爺,旁邊一臉得色。噓寒問暖伺候著老太爺的,是六房的鄭德彪。


    鄭家的內訌在近兩月內愈演愈烈,鄭德彪仗著老太爺的寵信。到處散布消息,說家主鄭德棟以權謀私,刻意隱瞞在大清國民銀行中的股份。這個消息一出,闔族嘩然,尤其當初既出錢湊股份。有出力安撫流民的幾房,頓時坐不住了。紛紛要求鄭德棟要給大家夥兒個交待。偏偏鄭德棟確實是做了些手腳,雖遠遠不如謠言傳說的那樣,但是他也不敢把契約書拿出來公示。隻一口咬死契約書做為抵押放在了上海,雖有人半信半疑,但是,他做為家主的威信岌岌可危了。


    “德棟啊,不是我說你!當初把家主之位傳給你,就是要你在族內主持公正,給族人撐腰的。你如今行事卻這樣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叫族人怎麽服你嘛?咳咳咳……”


    老太爺搖頭晃腦地拖長了枯澀的嗓音,話說得太長,換了好幾口氣,忍不住使勁咳嗽起來。一旁的鄭德彪趕緊賣力地又是撫胸,又是捶背,忙得不亦樂乎。


    老太爺滿意地笑著擺擺手,嗔怪道,“不至於此!”


    “那是!”鄭德彪伶俐地接話道,“老太爺身子骨兒還好著呢,就跟那秋後的老虎似的,那可是真威猛!”


    這話說得露骨,所有人都立刻想到了鄭德彪給老爺子送上的那個雛妓身上去了。


    鄭德棟怨毒地偷眼打量著老太爺,他對鄭德彪的話不僅毫無赧色,甚至似乎還迴想起了什麽場景,樂嗬得山羊胡子直顫。


    “老不要臉的!”鄭德棟在心裏咬牙切齒地罵著,臉上又要極力掩蓋,兩下裏情緒太極端,一時臉上抑製不住地微微抽搐。


    “老太爺!”二房的鄭德奎站了出來,“大哥能給咱們族裏掙迴這麽大的生意,這是多不容易的事情!不要說整個河南就咱們一家,就是放眼整個大清,也隻有屈指可數的幾家兒。要依我說,這能夠入股大清國民銀行,大哥就已經掙下了天大的功勞了!”


    鄭德奎一直是鄭德棟最堅定的支持者。他這一房本來人丁不旺,他又沒有什麽能耐,一向縮在鄭德棟的陰影裏小心翼翼地存活著。鄭德棟為了大清國民銀行在闔族內號召出資時,他二話不說地以最快的速度表明立場,生怕動作慢了被鄭德棟看在眼裏,從此不管他了。當然,他能周轉的現金少得可憐,但在當時打破了僵局,幫了鄭德棟的大忙。不過區區半年,即使他那點少得可憐的投資,也已經取得了十分可觀的收益!他才不在乎老大有沒有藏著掖著呢!就依他說,就算老大藏著掖著也是應該的!換了別人,誰能給他帶來這麽大的好處?是以,這次族中內訌,他是唯一一個從頭到尾堅決支持鄭德棟的人。


    “哼!”一聽這充滿了陰邪氣息的聲音,所有人都不由得身上一冷。說話的是七房的鄭德坤。


    “二哥,不是我這個弟弟說你,”鄭德坤臉尖膚白,不論什麽時候,哪怕正高興著,說出話來也是一副陰陽怪氣的腔調,“你怎麽著也是一房之主,是二房的頂梁柱!別整天跟在別人的屁股後麵,也該你自己拿個正經主意的時候了。”


    這個鄭德坤一肚子壞水,當初他攛掇著六房鄭德彪出頭跟大房做對,結果六房一分錢都沒出,導致一份股也沒占著,他自己倒是陰悄悄地足額繳上了,該得的利益一分沒少!


    鄭德奎一聽老七說話,就渾身不舒服,翻翻白眼兒,不接他的茬兒。


    老六終於忍不住了,站在老太爺身後,狐假虎威的氣勢做足了,不耐煩地嚷嚷道,“這件事兒都吵吵了這麽長時間了,議來議去一直沒個決斷!乘著老太爺在這兒坐鎮,咱們今兒也別再磨蹭了,一定拿出個主意來。依我說,長房處事不公,沒有資格再擔任族長一職,族中事務到底誰來主持,由老太爺說了算!”


    這話一說出口,所有人都震住了,這還是第一次明著將更換族長的提議擺到了桌麵兒上。


    老六得意洋洋地站在老太爺身後,掃視一圈,打量著每個人的反應。所有人也都注意到了,老太爺似乎毫不吃驚,明顯與老六事先通過氣兒。


    老大鄭德棟隻是一個勁兒地冷笑,臉上皮顫,一句多餘的話也懶得再說了。


    “老太爺,您就發個話兒吧!”老六見所有人都被震住了,更加得意,老大老二不發話正好,他瞅著這個空子,轉身點頭哈腰地詢問老太爺的意思。


    “嗯……啊……咳咳咳……”真到了最後表態的關頭,老太爺有點兒心虛,吭吭哧哧老半天,偷眼喵喵老大那邊,正撞上老大兩隻錐子似的目光剜著自己,趕緊掉頭挪開,知道已經把老大得罪狠了。再看看老六,正樂嗬嗬地看著自己,手還在自己背上輕輕拍著,要多貼心有多貼心。


    順著老六鼓勵的眼神,老太爺不由自主地脫口說道,“那就依老六的主意,各房都表個態吧!”


    祠堂內的每個人都呆住了,一時不知所措,麵麵相覷!


    “老太爺就是老太爺,吃過的鹽比咱們吃過的飯還多,這威望可不是蓋的!”老六高興得心花怒放,舌頭抹了蜜似的甜。


    老大反而冷靜下來了。他本寄望於能夠靠自己的能力解決族內的分歧,十分不願意借助外人的力量。想起九公子那副胸有成足,貓吃定了老鼠的神態,他發自心底的膽寒。可是,如今族內的情勢卻由不得他了,正巧借此機會把族裏各房的立場摸個清楚,真的要是失了族長的位置,自己的慈悲心腸隻會害了長房,還要連累二房和其它擁護自己的人。


    老大有保底的秘方,心內不慌,萬不得已,也隻得吞下那劑猛藥!雖說代價極大,總比臉麵丟盡,任人宰割的好!


    “那就在場的人都表個態好了!”老大此時做出氣定神閑地樣子,倒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心中暗暗感歎,“族長就是族長!氣度就是大!”


    投票結果,在場總共十二個人,九個房頭的代表各一位,族中德高望重的大佬兩位,老太爺也算一票,五比九,老大慘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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