輸的一方兀自不敢相信,贏的一方已經個個兒不懷好意地陰笑起來,按照之前的約定,鄭家在大清國民銀行裏的股份要重新做內部劃分,贏的一方有優先認股權。


    尤其老六,忍不住咧開大嘴哈哈大笑起來,他早就盤算著砸鍋賣鐵也要把所有的現銀全部撲上去,能認多少就認多少,最好天上掉下一筆橫財,能讓他一口氣全盤認購!


    “咱們走!”老大蒼白著臉,一聲令下,威風凜凜地轉身就走,其餘支持他的四房也隻得氣恨恨地跟著走了。


    老七猶自後麵說著風涼話,“都這地步了,還再抖什麽威風?虎落平陽可是要被犬欺的,是該你夾著尾巴做人的時候了!”


    老大氣得腳步一停,猛一轉身,緊盯著老七,又把祠堂內餘下的人都掃視了一圈,眼光駭人,倒把所有人逼得瑟縮起來,連老六都嚇得把笑聲給噎了迴去。


    “笑到最後的才是真正的贏家!”老大硬邦邦地丟下這句話,再不看諸人,大步離開了。


    老大鄭德棟他們五個人一出祠堂,剩下的七個人立刻投入了新一輪的激烈爭執中,哪一房都不願錯過爭奪族長寶座的機會,大清國民銀行股權的分配權就在新任族長的手中,那就是一座閃閃發光的金山啊!誰都不甘心把這樣巨大的權力拱手讓人。個個兒磨光了三寸不爛之舌,雙眼赤紅,餓狼一般,紛紛爆料起別家的短處甚至醜聞,人人麵目猙獰,醜陋不堪。


    老大鄭德棟帶著追隨他的二房、三房、八房和九房出了祠堂,疾步走到鄭家莊的公用的曬場上,突然站住。猛地一轉身,狠狠瞪著遠處的祠堂,一副怒其不爭的樣子。


    那四個弟兄心中正是一團亂麻,人是跟著老大走出來了,卻不知該如何收場,滿腹的惴惴不安。


    鄭德棟仰起脖頸,看著曬場上高高飄揚的鄭家莊的旗幡,終於痛下狠心,大步走過去,扯起麻繩。旗幡“嘩啦啦”地掉了下來。


    “大哥!你這是做什麽?”那四個弟兄以為大哥氣得失去理智了,齊聲驚唿。


    鄭德棟轉身看眾兄弟,眼中紅通通的。沉聲說道,“從現在起馬上各自迴家,約束族人,在明日午時以前不要出門。切記!”


    “大哥,你這是要做什麽?”眾兄弟駭然。不解地圍著鄭德棟。


    “我早就跟你們,跟他們也已經說過,”鄭德棟怨恨地看向祠堂,沉重地說道,“大清國民銀行的大股東來頭不小,水深得很!咱們能有這個運氣靠上去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千萬不能不識時務地去給它添亂!當初募資認股的是我!他們以為隨便換上一個家主就可以被人家承認嗎?盡管他們不仁,對我百般詬病,我一直努力想要保全他們。事到如今。我已盡力了,後麵的事情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了!”


    鄭德棟最後哀怨地看了一眼祠堂,朝眾兄弟揮揮手,疲憊地說道,“你們快些趕迴去吧。牢記我的吩咐,約束好自己房中的老少婦孺。萬一有什麽差池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老二鄭德奎悚然一驚,他跟鄭德棟最親近,時常聽鄭德棟聊起在上海的見聞,突然想起來,脫口問道,“大哥,是不是你請了那個九公子來幫你清理門戶?”


    剩下的兄弟聞言,一起都看向鄭德棟。


    鄭德棟苦笑道,“那個九公子豈是我想請就請得動的?不過,自從入了大清國民銀行的股之後,我們鄭家莊的一舉一動早就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了。其它的事情還好說,隻要安撫流民的事情規規矩矩地做了,倒也並不過多幹涉。可這下倒好,不僅安撫流民的事情半途而廢,就連我都從這家主族長的位置上給人攆了下來了。九公子那邊已經派人放話了,隻怕老六他們這一關不好過啊!”


    “這位九公子什麽來頭?他能把他們幾房怎麽樣呢?”其它幾位兄弟紛紛問道。


    鄭德棟慌亂地左右張望,伸出手指示意兄弟們噓聲,不要亂嚷嚷,“到底是誰出麵來管這件事情?我也並不知道底細。他們打算如何解決?我也不知道。隻是,你們都記住了,千萬不要得罪這位九公子!唉!隻是那些兄弟可怎麽辦哪!”


    幾位兄弟見老大如此害怕,不由得也跟著心虛起來。幺房老九卻從來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滾刀肉一副!此刻大笑了起來,“大哥!我們哥幾個純粹是因著往日裏您對我們這些弟弟的情分,才鐵了心跟您一條路走到黑。剛才出了祠堂門,還以為從此便要倒黴了!不曾想大哥您還留了後手,咱哥兒幾個還有出路,咱們還擔心那些個狼心狗肺的人幹啥?您說,咱們要是倒黴了,您瞧他們誰替我們說話?還不是隻想著從咱們身上多搶占些股份過去!”


    “就是!就是!”想起剛才祠堂的一幕,所有人都覺得寒心。


    鄭德棟畢竟常年習慣了要做通盤考慮,早已不是意氣用事的脾性,歎了口氣,道,“事到如今也不是我能掌控的局麵了,隨他們去吧!不過,”話鋒一轉,鄭德棟拍著胸脯,擲地有聲道,“各位兄弟,從今以後,咱們幾個房頭不隻會有出路,而且肯定是條通天大道!飛黃騰達的好日子還在後麵呢!”


    “我們都聽大哥的!全憑大哥做主!”幾個弟弟一聽鄭德棟這話,個個喜上眉梢。


    “行了!都趕緊各迴各家,下閂落鎖,把門戶看嚴實了!快走吧!”鄭德棟一聲令下,五兄弟這才立即散了。


    鄭德棟招招手,讓一直遠遠跟著的管家近前,低聲詢問道,“咱們的人手都在莊子裏各進出要道上布置好了嗎?”


    “是,老爺,全都安排好了!也按照您的吩咐,在左胳膊上紮好了白毛巾,方便對方確認。”管家自己的左胳膊上也赫然紮著一條潔白得耀眼的白毛巾。


    “好!你在旗幡這裏守著,等人來了,就按我之前交待給你的辦就是了。明白了嗎?”鄭德棟鄭重地囑咐道。


    “是,老爺,您放心吧!小人一定會辦得妥妥當當的!您就先迴去吧!”能做上河南鄭家長房家主的管家,能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鄭德棟點點頭,放心地走了。


    鄭德棟走路想來四平八穩,頗有威嚴,這時看著也一樣,不慌不忙地。可是,等一迴到宅子裏,進了書房,自己把書房門關得嚴嚴實實的,往太師椅上一坐,整個人立刻就癱瘓了似的,陷在椅子裏了。


    此刻的鄭德棟就像換了一個人,額頭冒著虛汗,後背心兒已經濡濕了,放在書桌案上的手神經質地抖動著。兩隻眼睛失神地盯著天花板的某處,嘴唇顫抖著、喘息著,喃喃自語道,“你們別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這還不都是你們逼的!”


    就在鄭德棟扯下鄭家莊旗幡的那一刻,消息已經傳了出去,這便是商量好的動手信號!鄭德棟不僅知道九公子打算幹什麽,而且這個事情做到什麽程度是鄭德棟自己提議的!


    鄭德棟從小就被當做未來的河南鄭家家主培養,學的都是經濟治世之道,走南闖北經曆豐富。在鄭德棟的眼裏,一副女優腔調的九公子是一個神秘莫測但是卻手眼通天的人物!


    上海之行,所有的股東都看在眼裏,當時已經被密立為皇儲的四阿哥奕寧,也就是當今的皇上,對這位九公子是如何的言聽計從!甚至將自己私人的股份交給九公子打理。據說皇上如今私囊豐厚,隻避諱著先皇喪期未過,不好明著做什麽。可是鄭家在京城的人卻稟報說,據各種小道消息,當今皇上私下裏花錢如流水,以各種名目使出障眼法,從內務府派出許多上各地采辦的太監。


    而且,正如所有人都看到的那樣,九公子在上海創辦的那些公司,個個兒都是會下金蛋的鳳凰,就連鬆江徐家那個幺房的徐瀚錦,純粹是為了拍馬屁起個哄才經辦的食品公司,竟然也辦得紅紅火火,分公司不僅在江南各處遍地開花,居然還開到京城去了。


    如果這個世上真的有神仙存在,九公子一定便是其中之一!他不僅手眼通天,而且可以點石成金!隨著大清國民銀行帶來的源源不斷的收入日益豐厚,鄭德棟越來越在心底認定:九公子就是天上的財神下凡,鄭德棟這輩子跟定九公子了!


    隻是,眼下鄭德棟需要挨過去的,不是擔心這個計劃會不順利。九公子就是他心目中的神仙,沒有什麽事情九公子會辦不到的?他眼下最痛苦的,便是良知的煎熬,因為他主動提出的建議裏麵,那些反對他的各個房頭的家主,隻有死路一條!


    時間仿佛停滯了。


    黃昏時分,鄭家莊突然騷動起來。連接莊外的石子路筆直地伸向遠處,就在天盡頭處灰塵漫天,一陣驚天動地的馬蹄踏踏之聲震得人心子發顫。在路口玩耍的小孩兒個個兒嚇得屁滾尿流,紛紛哭爹喊娘地便往自己家裏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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