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怕了?”九兒輕輕笑道。


    “誰?咱?”李山魁指著自己的鼻尖兒,青筋暴漲,臉都紅了,要不是被綁著,早就跳起來了,賭咒發誓地罵道,“李山魁要是怕了,管叫天打五雷轟!”


    “給他鬆綁吧!”九兒示意道,李山魁一被鬆了綁,馬上像沒事兒人似的拍拍身上的土站了起來,審慎地重新打量了九兒一眼,跪倒在地,規規矩矩地給九兒行了個大禮。


    九兒不動聲色地受了,說聲“免禮!”待他站穩,繼續說道,“我這裏不行跪拜禮節,以後作揖即可。”


    李山魁又是一愣,恍然地去看卓青,見卓青微笑著點了點頭,這才相信,但是粗黑的手掌揉著亂發,還是沒鬧清楚為什麽?


    “卓青,”九兒並不再跟李山魁解釋,他以後跟著派出的教習,自然會慢慢清楚,招唿卓青近前來說話,“你派人先陪同李山魁安頓他的屬下,幫助他收編訓練的事情先由你這裏抽人,馬上通知江蘇總部派人支援。”


    “九公子,這收編這麽大一支隊伍可要花費不少銀子啊!再說,現在到處受災,糧草緊缺,有銀子也不方便大批購買,光是喂飽這些人就是個大問題。”卓青擔憂地說道。


    “上次讓你派人去查陝西秦家、河南鄭家和安徽霍家落實流民返鄉的情況,差不多該有迴音了吧?”九兒卻問起了不相幹的事情。


    卓青有些不解,仍然立刻迴答道,“陝西與河南的快馬都已經迴來了,安徽的算算日程這兩日就能到了,屬下本打算等到齊了一同呈給您。”


    “那就先把那兩地的簡報給我看看吧。”九兒示意,“看完了,我就大概知道,該怎麽迴答你剛才的問題了。”九兒笑道。


    卓青更是如墜霧裏,看不出兩者之間能有什麽聯係,趕緊去坐騎側麵的皮口袋裏取出兩卷竹筒交給九兒。


    九兒徐徐展開其中一份,是河南鄭家的,好幾頁信紙上密密麻麻寫滿蠅頭小楷,都是秘密派駐當地的探子搜集的情況。


    河南鄭家,是個大族,到上海參股的家主是長房長孫,父親前些年暴病而死,祖父仍在,年老體弱,在家頤養天年,被尊為老太爺,不再管事。另有九個家族分支,主要收入來源都是靠田畝收成,隻有長房如今既擁有最多的田莊,又在上海經商,突然呈現繁榮爆發之勢,令其他各房分外眼紅,有附庸巴結的,自然希望跟著分一杯羹。


    安撫流民的政策從上海傳迴來以後,剛開始舉族嘩然,就連長房的人自己都不願意配合。家主那邊卻隱瞞了被當時的四阿哥脅迫入夥之事,隻能硬著頭皮自己房裏先做起來,起碼有個交代。


    誰知不過幾個月之後,上海那邊銀行業務就已經開始突飛猛進,眼看著預算報表就好看起來,雖然離進賬還早,畢竟有了許多說服力。是以原來本是牆頭草的便跟進了,甚至一心找茬的都不再吭聲了。


    在上海派去的人的監督下,安撫流民的事務好歹走上正軌,起碼許多荒蕪的田地又有人照料了,這一層也讓許多人感覺到了實際的好處。


    待到今年道光皇帝駕崩,新帝鹹豐登基就更不得了了,原本抵製參股大清國民銀行的幾房,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開始跟長房哭訴股份太少了。


    家主一邊心裏大唿僥幸,自然麵上要做出一碗水端平的樣子來,誰的帳也不買。如是,卻也生出了事端。


    六房,是當初特別排斥入股,以至於硬挺著不參與的,連安撫流民也硬抗著沒有執行的。如今,叫他眼睜睜地看著別的幾房紅火,自己這房眼看著便要沒落下去,急紅了眼,起了個歪念頭,打起了老太爺的主意。


    六房給年邁的老太爺送上了一個雛妓,謊稱買來的良家婦女,把老太爺服侍得雲裏霧裏,一高興便發話了:長房想辦法給六房勻些股份出來,或者長房獨自勻挪,或者各房分攤。


    這道指令一下,頓時全族都炸了窩,眼看著家主的威望大受損傷,幾乎有震懾不住的架勢。


    九兒細細看完,微微一笑,自言自語道,“這不練兵籌餉的靶子就來了嗎?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頭,運道真好!”


    叫人請來卓青,如此這般細細交待一番,卓青頻頻點頭,差人迴複布置。


    時辰已近黃昏,金烏西墜,天上的灰雲跑得極快,橫風咧咧,山坡上一人高的幹枯蒿草隨著北風齊齊飄向一邊,山坡下反倒無風,倒還不至於凍得難受。


    山坡上隱約看得見放哨的守衛,這是最內圈的,明哨暗哨放出去好幾層,騎兵巡哨走得遠,好幾裏地已經奔出去了,占據有利地形潛伏起來。


    山口前的空地上整齊地駐紮著軍綠色的帳篷,身著黑衣的騎兵卸了輕甲,就連埋鍋做飯的大灶都整齊劃一地分布著,休息的,打掃雜務的,守衛的,各做各的,絲毫不亂。


    李山魁的人被劃分成幾撥人馬,一樣的紮營,卻是淩亂不堪,吵鬧喧囂,與這邊的飛虎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李山魁的人原以為遇上了厲害對手,會被清剿幹淨,沒想到竟然被收編了,興奮得不行!在那邊探頭探腦的打量著飛虎隊的行頭,思量著何時自己能夠裝備上這樣高檔的行頭?隻看那邊分過來的食物,至少吃飽穿暖不成問題吧,越想越有盼頭!


    有那俏皮的,直誇李山魁是員福將!打敗仗都能打出這樣天降的大運!那李山魁好不得意,坐在一堆篝火旁人五人六地大聲吆喝著大家喝粥吃肉!


    “大當家的!”有個嘍??諗員哢憂擁亟辛肆繳??俺勻猓?勻猓 崩釕嬌??徹?賜??擲鍶?弦桓?笫斕娜饌取?p>  “大當家的!”那個嘍??衷誚小?p>  “隻管渾叫啥?叫你吃肉你就吃嘛!”李山魁不耐煩地伸手拍了那小嘍??源?幌攏?虻眯∴??費肋腫斕模?椿共凰佬摹?p>  “說吧,說吧…..”李山魁氣得大叫。


    “大當家的,你看那邊那個飛虎隊吃飯咋那麽文氣呢?”小嘍??憂擁賾檬種噶艘幌履潛摺?p>  所有人都轉頭過去看,果然,那邊也在吃飯,所有人按編製圍坐在篝火邊,也在有說有笑地吃著,卻明顯不像這邊烏煙瘴氣的。


    “他們咋不喝酒!”不知誰插了一句。


    李山魁瞪大眼掃視了一圈,果然!沒有喝酒的!不僅不喧鬧,整個營地幹幹淨淨的。吃完了飯,還有專門收拾打掃的,自去休息的,換防的,一切都是井然有序!


    “大當家的,你說咱們也會練成這樣不?”眾人看得眼熱,不知誰問了一句。


    李山魁這才醒過神來,輕唿一聲“奶奶的!”


    一幫山匪一時意興闌珊,不過難得這麽好粥好菜,不多時,又喧鬧了起來,以粥當酒,劃拳作樂,鬧得不亦樂乎!


    九兒這邊繼續研究陝西秦家的簡報:這陝西秦家是真正的土皇帝,洛水流域數十萬畝土地盡歸囊中,連當地駐軍都需要跟他委婉周旋,否則糧草難繼。


    秦家的家主在上海答應得好好的,在大清國民銀行中履行權力與義務,做事也算中規中矩,一迴到老家卻頓時變了臉,陽奉陰違。


    也許是不得不陽奉陰違,因為家主說話不是那麽算數。族群太大,親眷太多,利益牽扯太駁雜,似乎還有把柄被其它幾房捏著。


    安撫流民令一宣布便成了笑談,還成了取笑秦家家主的談資。剛開始,為了在上海派去監督的人麵前交差,秦家家主便在自己這一房頭的田地上施行,再等過了一段時間,預算報表遞過來了,好歹又說動一個房頭,但是其它房頭卻開始搗亂。


    等到新皇登基,這兩個對立麵徹底撕破臉,對打群毆起來了,局麵已經鬧得不可開交。


    九兒笑逐顏開,喃喃自語道,“鬧得越厲害越好!”已經知道她是怎麽打算的卓青在旁邊聽得冷汗直冒,雖然他本人會是行動指揮,執行命令的時候眼睛也不會多眨一下,但是,對這個小女子隻想敬而遠之。


    “卓青!”九兒辦妥諸事,終於騰出手來。


    “屬下在!”


    “教官隊人選落實了嗎?”九兒指卓青分出來整編訓練李山魁的人?


    “是!已經選定一個十人團隊,任務已經交代下去了。”


    九兒遙遙望了望那邊喧騰的紮營地,冷冷地說道,“今晚就按照精英隊整編訓練課程開始突擊訓練,有所成之後,以我們方才商議的事項為實踐,需要加快訓練進城。一個那兩邊的時事不等人,再一個,早日讓這支隊伍自給自足!說不定北邊兒還有大事要發生。以後如果再遇著這樣的官逼民反的,隻要能招降的都盡量收編。”


    “屬下領命!”卓青“啪的”右手背一貼額際,行了一個漂亮的軍禮,自去布置。


    九兒突然覺得有些冷,緊了緊鬥篷,上大車去休息。掏出一冊一直在看的線裝書,上麵全是手抄字跡,個個繁體,九兒無限苦惱地看了起來。原來是林則徐的西北邊界考察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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