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充滿了濃重的湯藥氣息,杏紅正開了一扇側窗通風。九兒已經大好了,正在小口的吃著一小碗白米粥,杏紅要喂,她不讓。


    隻聽門外一個小丫頭脆聲叫道,“杏紅姐姐,門房有人找!”


    “咦?怎麽會有人找我?”杏紅驚訝道,便轉頭去看九兒。九兒笑著說,“你快去看看吧,我這兒沒事兒了。”


    杏紅嘻嘻笑著便跑出去了。


    院子裏突然靜了下來,一陣輕輕地橐橐之聲,一個人影擋住了門口的光線,背光站著,臉藏在陰影之中看不真切,卻不進來,在門口僵立著。


    九兒手搭蓮蓬虛著眼看,原來是芝蘭,便欠起身來笑著招唿,“小姐來了,怎麽不進來?”


    芝蘭並不答話,木木地站著。九兒這才覺得不對頭,趕緊掀被下床,穿著裏衣便上去拉芝蘭的手,冷不防芝蘭抬手一揮,“啪的”一記響亮耳光,力道十足,直將九兒摜到了地上去。


    “芝蘭?”九兒被打懵了,趴在地上一時起不來。


    “你竟敢騙我?你跟六阿哥一直有來往?”芝蘭指著九兒的臉,恨聲斥責道。


    九兒慢慢坐了起來,卻出奇地安靜,神情冷淡,似乎不覺臉上火辣,嘴角淌出血滴,心裏卻慢慢積聚著怒火。這些年小心謹慎周到體貼的伺候不過換來如此對待而已!


    九兒望向憤怒的芝蘭,平靜地說道,“六阿哥與我的交往是我們之間的事情,我沒有義務向你報告。”


    “你!”芝蘭沒想到九兒敢跟她翻臉,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一跺腳,驚慌失措地尖聲發狠怒道,“我是你主子,你再飛到天上也是我的奴才!”


    “說的是呢!”一聲暴喝從門外傳來,竟是惠征福晉也來了。她其實緊跟著芝蘭來的,聽到打耳光的動靜,便站在院子裏聽了兩句,這會兒一掀簾子氣勢洶洶地幾步跨進房裏,一臉兇神惡煞。


    “倒看不出你個小妮子,人小鬼大,天上的人物你也能勾引得著?”惠征福晉開口罵著,還不解恨,上去又是一耳光。


    九兒忍無可忍,索性豁出去了,反唇相譏道,“你們苦心培養我,不就是希望我能勾引到通天的人物,好給你們做嫁衣裳嗎?”


    “反了你了!”惠征福晉簡直氣瘋了,啪啪啪啪,不停的巴掌扇上去,也數不清到底打了多少下,長長的指甲刮破了九兒的眉梢,鮮血直流。福晉破口大罵,“你個狐媚賤人,勾引六阿哥也就罷了,還敢動到咱家芝蘭頭上,敢去勾引四阿哥!那是天一樣的人物兒,是你個買斷了賣身死契的下賤丫頭能癡心妄想的嗎?”


    此語一出,不僅芝蘭,連九兒也愣了,不知惠征福晉從何得知的消息。


    “把那賤丫頭給我帶進來!”惠征福晉朝院子裏一聲斷喝,兩個健壯仆婦將杏紅拎了進來,還將一盒禮物放在桌上。


    那盒禮物雖看不出盒子裏麵裝的是什麽,包裝卻十分精美,用的是錦緞的外殼,一看便價值不菲。


    杏紅跪在地上,哭著向惠征福晉解釋,“奴婢也不知道為何四阿哥的隨從會認得奴婢,指名道姓地要奴婢到門口去拿!”


    “九兒也不知是何緣故?”九兒此時想起了六阿哥之言,隻假裝不知。


    “喲嗬!你個小九兒名氣還真大啊,人家四阿哥認得你,你竟還不認得人家!”惠征福晉氣急反笑,正要施展辣手,忽然,有丫頭跑到門口來報,“稟告福晉,四阿哥在前廳求見!”


    “什麽?”惠征福晉像遭了雷劈一樣,堂堂四阿哥來拜訪一個區區四品道台的內人,這不合禮數啊!


    卻不敢怠慢,趕緊抹平了衣裳褶皺,虛撫了撫鬢發,也不管這裏地下跪著的人兒,趕緊往前廳去。


    其實惠征福晉也認不得四阿哥,一看廳上威風凜凜地站著一個年輕貴人,那通身的氣派將整個廳堂都顯得逼仄了,哪裏還敢細看,趕緊拜下去,口稱“四阿哥吉祥!”


    四阿哥卻不吭聲,一雙銳眼隻盯著惠征福晉,毫不掩飾的怒氣寫在臉上。原來,送禮的侍從親眼看見杏紅被惠征福晉派人給又打又罵地抓了進去,便趕緊去稟報給四阿哥,四阿哥就在街角的馬車裏等候著,一聽侍從如此一說,哪裏還顧得上禮數,跳下馬車就往府裏直奔過來,生怕來晚了牽連九兒受累。


    惠征福晉哪裏受得了這樣擺布,福在那裏稍稍久了一點,已是吃力,悄悄抬起眼皮兒瞥了四阿哥一眼,卻見四阿哥正既怒且威地瞪著自己,嚇了一跳,大氣兒都不敢出了,隻得老老實實地在那裏福著。


    “福晉,如此突然造訪,冒昧了!”四阿哥一字一句慢慢說著,“隻是百思不得其解,為何本阿哥送個禮物,反倒連累了府裏玉蘭小姐的丫鬟?是以登門造訪,想弄個明白!”


    福晉嚇得趕緊匍匐在地,扣了個響頭,大聲辯解道,“怎敢褻瀆四阿哥送的禮物!隻因這是頭一遭兒,還以為那小丫頭打著四阿哥的名號欺哄府裏人呢!是以才抓了那小丫頭要問個明白。若早曉得我家玉蘭有這個福氣,能得到四阿哥的青睞,真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呢!再說,就連我那女兒玉蘭也說不知呢。”


    “這麽說來倒是本阿哥唐突了。”四阿哥眉頭一挑,這才笑著抬抬手道,“福晉請起來說話吧。”惠征福晉這才在嬤嬤地攙扶下,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膝頭僵直卻不敢伸手去揉,還得畢恭畢敬地躬身站在那裏。


    四阿哥繼續說道,“本來是想叫人帶話兒過來,既然這麽湊巧見著麵兒了,那我就現在當麵說與你吧。”四阿哥瞥了站著的惠征福晉一眼,自己個兒穩穩地踱步到主位上,大大咧咧地坐了,這才繼續說道,


    “玉蘭小姐主持黎民社,運籌帷幄十分妥當,不僅宮裏靜貴妃娘娘頗為倚重,就連皇上聞聽也十分讚許。聽說玉蘭小姐身體不適,本阿哥特意送上一盒禮物以表慰問嘉許之意!待玉蘭小姐玉體康複之後,還要向玉蘭小姐請教經濟之道!”


    “啊喲,這如何敢當!”惠征福晉一聽四阿哥把九兒說得那麽好,一時有些暈乎,“玉蘭不過是個蠢笨小丫頭,哪裏當得起四阿哥您這麽抬舉她!”


    四阿哥見那惠征福晉粗鄙,不想再多盤桓,臉色一正,加重語氣道,“本阿哥知道福晉素來不待見玉蘭小姐……”


    話未說完,惠征福晉已經伏倒在地大聲喊起冤來,一見四阿哥怒容,嚇得趕緊收聲。


    四阿哥這才繼續怒聲說道,“以後,如若本阿哥再聽說玉蘭小姐有被怠慢甚至虐待之事,必要找你家老爺試問!”


    惠征福晉嚇得一抖,趴在地上連唿不敢。四阿哥不再理她,拂袖而去。旁邊四阿哥的貼身侍衛金海卻特特地慢了一步,低聲對惠征福晉叮囑道,“今兒四阿哥不曾來過,福晉可曾聽清了?”語氣中帶著明顯的威嚇,“把府裏人的嘴管嚴實了!”


    惠征福晉哪裏還敢說個不字,渾身跟篩糠似的,隻管著一味點頭,好把那瘟神趕緊送走。


    待金海前腳跨出門去,嬤嬤丫頭們趕緊一窩蜂地湧上去把癱軟一堆的惠征福晉扶坐到了椅子上,卻見惠征福晉迷瞪一時,突然大叫道,“哎呀!我那嫡親的女兒可怎麽辦哪?”唬得一屋子下人以為惠征福晉瘋了。


    惠征福晉忽然兇悍地大叫了一聲,“更衣!我要出門,敢耍弄老娘!定要去問個明白!”下人們不敢怠慢,著急去尋娟子,趕緊避開惠征福晉,生怕一個不走運,背時當了出氣筒。


    娟子急急地跑到前廳來,溫言慢語地攙著惠征福晉去內宅,卻不料惠征福晉步子邁得比她還快,趕緊跟上了,快速地更了衣,車馬已經備好,隻聽惠征福晉一聲令下,這才知道,要去東平侯府。


    不料,遞了名帖進去,等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有個嬤嬤出來迴稟說,東平侯福晉身體不適,不宜見客!


    惠征福晉這才坐實了,事情真的有變!登時氣得眼淚當場就要流出來,實在顧及臉麵,急急地上了馬車,這才又羞又氣地,老淚滂沱而出,用手帕捂著嘴,哭喊著,“我的兒呀!這可怎麽受得了這樣的羞辱啊!你叫我怎麽跟老爺交待啊!”一路直哭迴府裏,這才收聲,收拾了衣襟散發,在下人麵前裝了樣子,走進內宅,把所有人都趕出院子,趕遠了,這才重又嚎啕大哭了起來。


    芝蘭接著娟子的消息,聞訊趕來,一聽惠征福晉在那裏哭嚷的內容,撲哧一聲倒笑了出來。


    惠征福晉哭得滿臉花花遢遢的,聽得芝蘭笑聲,猛地抬頭,眼睛錐子一般射出兩道怒火,嚇得芝蘭趕緊止住了笑容,不敢吭聲兒。


    “你個不知好歹的蠢笨丫頭!眼看著到手的潑天的富貴就這麽飛了,你還笑得出口!我看你失心瘋了吧?”惠征福晉忍不住對著親生女兒大罵起來。


    芝蘭雖害怕,倔強的那股勁兒卻上來了,戒備地撇著惠征福晉,悄悄兒挪得遠些了,這才歡聲說道,“不要就不要了唄,我反正不想嫁個四阿哥!額娘,趕明兒,您再想想法兒,幫女兒留意著六阿哥吧,”說完,自己也覺得羞臊得不行,一溜煙兒跑了,氣得惠征福晉直翻白眼兒,痛心自己怎麽養了這麽個缺心眼兒的貨色,一時內宅裏又響起一陣鬼哭狼嚎的大哭聲。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蘭麝天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鸚鵡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鸚鵡溪並收藏蘭麝天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