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晚,琉璃河上燈火通明。


    曾經好事之人隨口一提的十絕準備在畫舫上鬥豔爭名,所有畫舫正緩緩向兩河交匯之處之處駛去。


    柳易準備上京中排名第九的花魁的畫舫,卻被一眾仆役趕了下來。


    柳易掬一捧河水放在手心,冰涼冰涼的極其提神,柳易輕笑道:“狎妓,沒有點文才老子畫舫都上不去還提個卵的見十大花魁啊!”


    有眼力見很好的船家趕快劃船過來接柳易,柳易坐上船之後船夫才說道:“我看公子提著劍,應該是沒讀過書吧?上船之前打聽一下也可以啊,豈不知顧迴摩喜歡劍招,也喜歡詩詞,不過最喜歡的還是文人鬥酒。”


    柳易氣唿唿搖頭道:“好大的麵子。”


    船夫搖槳輕笑道:“琉璃河流過了繁華的汝陽城,河水中仿佛都帶了一層脂粉咧!這些女子有人吹捧,身價自然很高,見公子的打扮可能會正眼網上一眼,但恕小的直言,人家見了你的木劍之後肯定會將你趕下船的,汝陽城中人其他本事可能不太行,狗眼看人低的本事嘛,從來不低。”


    柳易雖在小船之上,但遠遠地也能看到高高花船之上的場景,稍具規模的花船上都有幾個流連花叢的讀書人依紅偎翠地喝酒。


    有書生一手提著酒壺,一手叩船作詩填詞,酒喝了一半,倒了一半,更有幾個酒醉微醺的書生一不小心從花船上摔了下來,撲通一聲落在了水裏。


    花船上一時間慌慌亂亂,有的忙著遞繩子下去,有的者慌忙跳下去撈人。


    這是一座風流的城市,柳易一路所見所聞,真是漲了好大的見識。


    有白衣書生衣冠端正,一絲不苟,卻趴在女子延頸秀項之間聞香,女子非但不怒,反而嗬嗬直笑,畫舫之上一片笑語歡聲。


    有三個年紀輕輕的紈絝子弟可能是平日裏沒讀什麽書,臨場不知道有什麽好玩的把戲,幾人一合計之後躲在了女子石榴裙裏捉迷藏。


    被幾個少爺鬧得滿臉羞紅的女子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想快步跑遠又擔心踩到裙下的少爺們,隻能在原地捂著衣裙告饒。


    琉璃河上大大小小的船隻實在是太擁擠,柳易所乘的小船雖說輕便快捷,可船夫賣了個眼的功夫小船就被堵在了犄角旮旯裏劃不出來。


    柳易幹脆坐在了船頭之上他瞧見一艘巨大的畫舫遠遠地接了一個胡須花白的老人,老人上了船之後毫無顧忌,直接將手伸進了女子胸脯之中。


    柳易指給船夫看。


    船夫笑道:“見怪不怪了,炭火熱烈,哪有胸脯溫手適合。”


    柳易感慨道:“讀書人很會玩啊!”


    柳易想著楊直驟然富貴,是不是也把以前沒享受過的都享受了一遍?


    柳易望見一個五十左右的書生冠帽平整,應該是到了這個歲數了依然不服老,還堅持著穿一身年輕士子鍾愛的青衫。


    書生年紀大了之後依舊為老不尊,此時正半趴在那個可以給他當孫女的女子玉背之上題詩。


    柳易指給船夫看。


    船夫笑道:“丹青聖人鄭丹青,聽說去年他在劍膽城給一個女子在背上作了一幅山水,第二天那個姑娘就照著那幅畫紋了刺青。”


    柳易輕聲道:“為老不尊。”


    船家並不附和,“在這座城裏有清倌人愛書生的詩詞唱和,有多嬌美女愛看英雄,有放浪形骸的女子愛金銀珠寶,什麽為老不尊,似乎都不是很重要。”


    柳易聽了船家的話之後突然想起興科舉之後徹底消亡了的儒家,聖人不施教化,人心不古。


    棲霞寺上有個人說有人將他柳易放在了三教之爭的位置上,當時柳易隻覺得莫名其妙,現在仔細想想,好像還真就是這樣。


    柳易思忖自己上了玄空山之後與佛道兩家都極其有緣,許先生又教了他讀書,再加上現在他認識的百裏青青要去尋儒家氣運,冥冥之中的所有事情似乎都與他有點幹係。


    船夫見柳易不說話,雖說隻是一錘子的買賣,但路程實在是有點長了,悶著頭劃船的話沒活頭,一路上一邊吹牛一邊走走倒是不累,船夫率先開口道:“今晚這琉璃河上,隻是十大名妓的主場,我們都是路人甲。”


    柳易不懂這些新詞,問道:“何謂主場,何謂路人甲?”


    船夫笑道:“公子是許久沒在汝陽城行走了吧,竟然連這兩個詞都不知道。”


    船夫本就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性格,自顧自解惑:“這幾年汝陽城流傳著很多小說哦,開頭的時候好像是打北邊的束水郡來了個公子叫舒清濁,是他最開始寫小說的,他寫了之後好多人在看他寫的小說,小老兒還聽說舒公子是出自白馬書院的讀書人,小老兒以前買書的時候還納悶怎麽看不懂,現在想想應該是舒公子吊書袋子了,怪不得隻要是舒公子出的書,汝陽城的大戶人家小姐都是人手一本,牛皮吹了點,水分真不大。”


    柳易感歎道:“舒清濁啊!”


    船夫問道:“公子認識啊?”


    柳易搖頭,“不熟。”


    船夫笑道:“想來公子也不認識,否則今日就輪不到小老兒渡公子咯!”


    柳易遙望船頭,燈火通明,河麵上猶如白晝。


    雖說平時說話天不怕地不怕的,但柳易骨子裏其實也有一股子自卑感,這是一種在那座山寨的他絕對不會有的心理。


    自從離開了那座山之後,柳易得罪的都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結識的也是高高在上的那般人物。


    雖說他不是一個習慣服輸的人,但見了無數天才之後,再看看自己努力之後的成果,到底是有點挫敗感。


    船夫一個糙漢子可不管柳易想什麽,將船劃出去了之後朗聲說道:“舒公子好像去了清平城了,這兩年清平城也有個公子哥在搗鼓小說,在我們這個圈子裏,那個名叫曹都的公子的小說要比舒公子的好看得多。”


    柳易笑道:“這個聽說了。”


    船夫憨厚笑道:“小老兒搖著槳又忘了給公子說什麽叫主場,什麽叫路人甲了。”


    柳易擺手道:“無妨,我有個老道士師父也說年輕時候經常是念經就忘了打卦,打卦就忘了念經。”


    船夫並不在意柳易說的話,他思忖一會兒後說道:“主場嘛,小老兒理解的就是這個熱鬧是誰惹出來的,那就是誰的主場。路人甲嘛,將相當於在那個場子裏很多人好像都隻是看熱鬧的,無名無姓。”


    船夫藏不住話,也擔心自己講錯了話誤導了他人,輕笑道:“公子什麽時候去茶館聽一天的書就知道了,小老兒沒念幾年書,也不知自己說的對還是不對。”


    柳易想著這麽大的盛會,怎麽就沒有賭博的呢,柳易問道:“就沒有人賭錢啊,比如賭一賭這個姑娘穿什麽顏色的衣衫,那個姑娘船什麽顏色的褻衣?”


    船夫幹笑道:“怎麽沒有,多著呢!”


    柳易佯裝質問道:“看這樣子你也投了錢吧?”


    船夫眼神躲閃,“不多,就投了五兩銀子。”


    柳易擠眉弄眼,“背著媳婦投的。”


    船夫搖頭,惆悵道:“小老子長得不俊,渡船又小又破,平日裏都招攬不到客人,誰跟我成親啊,年輕時也想過一輩子不成親,想怎麽過就怎麽過,現在是一年不如一年,天天搖了一天的船再迴去,手酸腳累的才會想著有個媳婦就好了,醜點也沒什麽關係,好歹迴家就有一口現成的熱食。”


    柳易做了許久的山上人之後,並不太清楚人間感歎,輕笑道:“以前我在那座山寨上是沒地方花錢,唯一的花錢方式就是賭錢,你在城裏還不知足,有那點錢還不如多買幾袋子白米。”


    船夫賭了很多年,勸他的人很多,但他戒不了,今日他不想說這個問題,輕笑道:“前麵就到了,不知公子想登哪個花魁的畫舫?”


    柳易笑道:“再去一次青青姑娘的畫舫的話怪不好意思的,隻能從第一名妓那裏一個一個去碰碰運氣了。”


    船夫哈哈笑道:“公子說得怪磕磣的。”


    柳易點頭,“無名小卒嘛,都這樣。”


    沁水與琉璃河交匯之處,雖然已經成為了一個大湖,但水流依舊湍急。


    湖麵上大大小小的花船無數,十絕的畫舫連成一線,又高又大,可謂鶴立雞群。


    宮霓衣的畫舫上掛著與眾不同的紫幔,紫幔隨河風飄搖,略顯清冷,船上卻是熱鬧非凡,充滿了觥籌交錯之聲。


    京中第二名妓隋珠的花船則是有些寒酸,沒能把第二名妓的氣度給表現出來。


    柳易所乘的小船,船夫是個愛說話的性子,在柳易望向第三艘畫舫時說道:“寇白門,來自原鹿郡。”


    船夫指著下一艘畫舫說道:“裴奴,以前叫裴興奴,大紅大紫的時候給自己改了個花名,慢慢沉寂下去了。”


    隨後船夫又指了一艘,笑道:“臣翠翠,小老兒今晚就賭她能贏。”


    於占春,羨梅左,雲青,顧迴摩,青青四位姑娘,船夫一一介紹過去,如數家珍。


    柳易聽完之後笑道:“你知道的很多啊!”


    船夫笑道:“公子要耐煩一些,今晚的獻藝比賽不可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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