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有不上朝不應卯的閑散日子,每每懶起時都已日上三竿,卿妝除了在家裏吃茶下棋釣魚就拉了衛應可著應天府四處晃蕩,為了避嫌和尋常夫妻似的也從無招搖之態,自得其樂。


    日子眨眼到了五月初一,眼瞧著五月五近在眼前,打今兒起到五月五家家都得打扮小閨女,卿妝晨起就掐了開的正豔的石榴花別在了姮丫頭的小衣裳上,隨侍的嬤兒丫頭看了歡喜也各自摘了幾朵來做了花鐲子花冠。


    去歲時候正逢家中大變,老太太和太太們成日提心吊膽也無心過端陽節,這會雖是國喪未過不得大排宴筵但各家各戶少不得基本的習慣,內務府差人送來了五毒艾虎補子蟒衣,卿妝正踩在梯子上給二門門樓上掛天師執劍降五毒的吊屏。


    她穿著高弓的繡鞋在上頭搖搖晃晃,下麵的丫頭婆子圍了兩圈提心吊膽不敢放鬆緊惕,衛應抱了倆孩子站在遊廊上瞧直搖頭,內監湊邊上溜過來交代了蟒衣又迴事兒道:“另有陛下、太皇太後和皇太後賞賜衛大人和小衛大人菖蒲艾盆各一對兒,加蒜過水麵一盅,菖蒲酒兩盅,請大人謝恩。”


    衛應心思在門跟前那祖宗身上,這會心不在焉地抬抬手表示知道了,又賞了兩串錢打發人走,接茬目不轉睛地看著卿妝登高鬧騰,喜樂一陣歡聲笑語。


    到了初五更是熱鬧,外頭處處懸掛五雷符,卿妝進宮拜謁太皇太後的時候還看著女官們簪子裏別了五毒靈符,太皇太後讓一眾老太妃們陪著說話,見她進門不由得笑道:“年輕輕的女人家腳程就是快,擱著咱們一把老骨頭走到這兒來那得猴年馬月。”


    太皇太後是中宗的皇後,大行皇帝的嫡母,五十來歲,年輕時候的容顏在中宗的如花美眷裏顯得平凡些,年紀大了倒養出雍容華貴來。


    隻是她一向深入簡出的卿妝也不常見到,這會和顏悅色地倒叫她安心些,她左右行過了禮才迴話道:“今兒一宗是給太皇太後和各位老太妃們請安來的,另一宗是為了六天後太皇太後的大壽鼓樂香供之事,如今樁樁件件都要緊,臣不敢怠慢。”


    太皇太後笑道:“如今大行皇帝剛走,我這兒萬事都要從簡也別越過了規矩去,鼓樂就罷了,但就是香供之事得要緊些心,權當我給大行皇帝的一番心思了。”


    卿妝點頭稱是,將手裏的冊子轉遞給太皇太後身邊的女官,“前兒臣上禮儀監去了,叫司香司碓兩位女官早早地將一應用度置辦齊了,香燭香事幾何共有哪些俱在冊子上,請太皇太後點驗。”


    太皇太後從炕幾上去過西洋鏡來一一看過了,這才滿意了,“原先禮儀監上下都是愣頭的小子,辦個差事亂蓬蓬的跟慌腳雞似的,咱們看了都厭的慌,這會來了個齊整利落的咱們心裏也受用,沒有不好的。”


    陪坐的太妃們也笑道:“無怪太皇太後喜歡,也不看是哪家裏的媳婦,咱們做姑娘時候就知道那衛家老夫人是個多伶俐聰慧的人,調理出來的孫子媳婦給咱們使喚哪有不受用的,白白站了她便宜迴頭還指不定怎麽作派咱們呢?”


    老太妃們都抿嘴笑,提起老太太,太皇太後倒來了興致,“前兒我聽說老夫人是不還留在鄴京裏叫媳婦陪著,山高水遠地倒也放心衛大人和你獨門獨戶跟這兒,年輕時候我跟她交好知道她是個愛熱鬧的人,這會老了老了怎麽還說不上話了,多早晚能來?”


    卿妝小心翼翼地迴道:“謝太皇太後惦記著,老太太心裏如何不想念太皇太後和諸位太妃們,遷都前常常言道往後鮮少得見萬望著各位貴人們珍重身子,隻因老太太心裏割舍不下老太爺和太爺們的衣冠塚,要日日誦經拂拭才安心。”


    太皇太後聽了歎口氣,同老太妃們言道:“鄭家姐姐和衛家老大人長情咱們都是知道的,他們夫妻相敬如賓那麽些年也不容易,都是為大殷天下立下汗馬功勞的功勳,咱們也不忍他們分離,罷了罷了。”


    東麵挨著太皇太妃坐的老太妃又對卿妝道:“太皇太後說這話叫我突然想起件事兒來,前兒太皇太後跟咱們說了有倆姑娘要說給衛大人做妾的,衛大人那廂迴絕了,後頭又聽說衛家尚有兩個小輩尚未娶妻的,有這麽迴事兒沒有?”


    卿妝弓著身子仍舊不動聲色,“多謝太妃厚愛,是衛家三爺四爺府裏的兩位叫衛讓和衛延的,如今身在登萊海防衛,官拜六品提調和七品把總。”


    老太妃笑笑,“咱們女人家不懂什麽海防的事兒,關起門來老的小的過日子就是了,說這倆姑娘是陶國公府的從女。都是十九的年歲,軍門養出來的巾幗英雄,尋常的人家是入不了眼的,這事兒你記著迴頭等人迴來了告訴咱們聲,叫小孩子們見見。”


    陶國公是太皇太後的娘家,祖輩鮮有和衛氏結親的,這會巴巴地說起這件事兒了,卿妝腦筋子轉了兩轉心裏頭直犯嘀咕,麵上仍舊喏喏地應承下來了。


    太妃們紮堆兒說完了親就得說孩子,那廂也不知道哪位提了句衛家的一雙兒女,太皇太後對卿妝笑道:“你的孩子今兒得五個月了吧,咱們還沒見過呢,等得閑把孩子抱進宮裏來給咱們瞧瞧,爹媽生得都好孩子還不跟招財童子仙似的,孩子還是得有個漂亮的親媽才得福。”


    說起這個老太妃們掖鼻子訕笑的,沒一個敢接話,卿妝也隻是欠著身子聽太皇太後絮叨,“就說皇帝他親媽吧,跟沒長開的倭瓜似的上哪兒都縮手縮腳沒氣度,偏生得了大行皇帝的寵,好在皇帝得了他的容貌沒得先皇貴妃的,要不然咱馮氏的血脈可虧到姥姥家了。”


    她能埋怨太妃們可不敢造次,俱是低著頭敷衍地哼啊哈的,卿妝跟前站著腦瓜頂上跟懸把到一樣提著心神小心聽著她抱怨,抱怨完了皇貴妃又抱怨皇太後。


    “要說了還是太後做皇後的時候沒長性,聽說先皇貴妃是保定崔家的奴婢,一個奴婢長得再好能好到哪兒,也不勸著大行皇帝,這媳婦娶的都不宜當也無怪虧待了皇帝。”


    說起太皇太後和皇太後恩怨無非就是婆媳不對眼,禁宮裏不能明麵上給人媳婦小鞋穿,私底下抱怨兩句還是有的,說到這婆媳倆的恩怨卿妝就想起升平署內亂來,越想腦筋子越疼。


    果不其然,隔了半晌太皇太後又道:“人是賢德了點,可賢德的溫吞沒什麽氣性,你們瞧瞧她平日那作派吧,不是傷春悲秋的就是吟詩作賦,六宮以她為首可也沒見鳳印在她手裏奏效過。前兒叫內務府特特叫進批唱昆腔的戲子來,咿咿呀呀地鬧得人頭疼,她哭得不成,還當是深宅閨秀的作派呢。”


    跟前站著的這位往前倒兩年也是唱昆腔的,老太妃的眼神直往卿妝這兒掃來,太皇太後覺察了衝卿妝笑道:“你這會也不唱戲了,咱們不拿你當外人,大夥兒打小長在鄴京裏頭聽得是京腔不愛昆腔的調調,叫皇太後鬧得不成。這迴正好你在禮儀監,越性將那起子的伶人都給送出去吧,前兒我招了付曉仙進宮,叫他一應領了去也不怕他們沒著落。”


    她正愁著怎麽把付曉仙的身後依仗給撤了台子呢,還沒等她想轍人倒好,把她的後路給端了,這會稱了太皇太後的意迴頭昆腔伶人難進升平署不說,迴頭皇太後還不得拿她開刀。


    可這廂又不能不應承著,卿妝沒直不隆通地應聲,隻道:“太皇太後的話臣記下了,倘或人走了升平署隻剩了京腔一派,左不過那些個戲本子,臣想著莫不如叫付廟首送些其他伶人來。比方說莆仙戲下南腔或是潮州泉州調,又或者民間的梆子秦腔亂彈,再有弦子戲灘簧花鼓戲,也是熱熱鬧鬧的,太皇太後覺得如何?”


    太皇太後同老太妃們瞧了瞧才道:“你說的好些個咱們素日聽都沒聽過,進來倒是成的,總歸要精挑細選莫叫心懷叵測的混了進宮,戲本子也要挑好的,迴頭咱們得不著樂子還是得叫人走的。”


    人隻要進來不怕不拿出渾身解數來將宮裏貴人的耳朵伺候好了,這隻是緩兵之計,單單太皇太後喜歡京腔頂什麽用,今兒喜歡這個明兒喜歡那個,等迴頭又有新來的頂了京腔的嗜好不愁付老頭兒不著急上火。


    他拿京腔跟命根子似的,等有人動他眼珠子他就得急眼,那時候不怕他不和昆腔伶人擰成一股繩兒使勁往升平署裏站腳跟,她等的就是這些機會,老頭兒跟她耍心眼兒她就禮尚往來。


    太皇太後這邊不曉得她的心思好說話,卿妝也不急,慢條斯理地應下了,“臣知到了,這會百日未過,等往後臣上升平署,定挑機靈的來道太皇太後和皇太後跟前伺候著。”


    這邊糊弄完太皇太後就得把皇太後那廂說通,結果剛出了宮上了夾道就有女官上跟前來了,“前麵可是小衛大人,皇太後聽您上太皇太後這兒請安來了,節裏頭怪不容易的,請您上宮裏說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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