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朱家那位老太太,卿妝腦仁直抽抽,“要我說,前兒來就不該見麵早差人給打出去就完了,你出不了麵不還有四太太,就能看著自家的小姑奶奶叫人這麽連軸欺負,那老太太跟醋罐子裏甕得棗核似的尖酸著呢。”


    “是這話。”衛修徽歎口氣,撥了撥簾子,瞅著外頭那位還不遠不近地跟著,遇著人多路堵的時候還能清晰瞧著臉上勉強的笑意,“我就是覺著那是個沒完沒了的主兒,媽子登門不見她就能親自鬧來,四太太也不是我親媽,迴頭還是明姨娘在老爺麵前抬不起頭來。”


    卿妝道:“不盡然,你府上四姑奶奶如今在宮裏位居九嬪之首,前兒我在宮裏拜見了還聽聞四老爺準許明姨娘遞牌子進宮探視,甚是顧念你們母女三個,替你打發個尋釁滋事的外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衛修徽麵上的表情仍舊落落寡歡,卿妝挨過去順著她的目光同望,“怕就怕你還惦記著朱家那位訓方老爺,舊時的情意割舍不下,不忍對朱家上下苛待,是不是?”


    衛修徽麵頰發紅,拍了她一記,斥道:“街上人來人往的說什麽情啊意呀,這生完了孩子半點忌諱都沒有了,我這兒臉皮薄兜不住你,你去找應大哥哥家去吧。”


    眼看著要惱羞成怒了,卿妝隻捂著嘴樂,瞧她瞪眼這才正經道:“甭管你有沒有吧,瞧這架勢朱家老太太是沒完了,你心裏不落忍惦記梓丫頭她爹也就罷了可這主仆半點都挨不得,她們是不懼不怕的,可迴頭咱們料理起來淨得著了她們的道。”


    衛修徽麵上還是惘惘的,兩隻手絞在一塊無處安放,“我惦記頂什麽用,他是個沒長性的,他媽說要把休了就真格兒休了連丫頭都舍下了,這會瞧模樣後悔了要我迴去重新過日子,萬一再因著什麽事兒把我休迴來還要不要見人了。”


    卿妝也提不起什麽興致,嗯了聲道:“你自個兒得定了主意不能叫朱家老太太誆了去,迴頭我使人給你踅摸著青年才俊,挑個配得上你又順眼的,你嫁了去了老朱家算盤落空,也就消停了。”


    她羞憤難當,作勢要來打卿妝,“好啊你個小蹄子,這迴膽子大了敢上我這兒歪派來,看我不撕了你的才是。”


    卿妝左躲右閃,唧唧咯咯地笑,“姑奶奶饒我,迴頭我有個好歹,上哪兒給你找個如意郎給你捧迴家當祖宗奶奶,人冤是不冤屈?”


    衛修徽越發羞惱,笑鬧著一路上了西府去,下車的時辰隱隱綽綽還能瞧著李媽子遠遠地站在街口探頭探腦直往這兒打量,她們誰也沒理會直上家裏去了。


    小丫頭過個喜日子四太太不必露臉,隻是衛修徽的生母明姨娘差人送些小玩意兒點心來,衛修徽叫婆子送了謝禮迴去也就罷了,暖閣裏擺開席麵倆大人陪著孩子玩鬧,卿妝惦記著自家裏的兩個,坐了個把時辰就要去了。


    出門的時候正逢著四太太身邊的嬤兒來迴事,左右行了禮才道:“迴小姑奶奶的話,門上有客至,是兩淮鹽運使司從五品提舉朱副使家的老夫人,太太說了是故人不好打發,要來問小姑奶奶的意思總要家門好看的。”


    這話說的不輕不重的,衛修徽麵上羞憤難當,忍了好大會才道:“可是碰上太太了?”


    那嬤兒福禮道:“碰上了,太太聽了兩句覺著該是小姑奶奶拿主意,也就這麽迴,您不樂意見我迴太太聲這就給秤二兩銀子錢打發了,您無須煩心。”


    聽著話梓丫頭就往衛修徽身後頭縮,嫡親的祖孫兒嚇得這麽個樣兒可還怎麽好商好量,她把孩子安頓了才同那嬤兒道:“請媽媽去迴太太聲,我這就上前頭見客,驚著太太了,待攆走了人再給太太賠不是。”


    卿妝隨著她往前院兒去,拍拍她的手道:“咱跟自己家裏,別怕的。”


    衛修徽歎口氣,“這事兒本不敢叫你知道的,你和應大哥哥的婚期就在眼跟前兒了,撞上這檔子晦氣人不值當,我心裏頭過意不去,實在叫你也難堪了。”


    卿妝笑得氣定神閑,“這話說的不宜當,素來隻有咱們給人難堪的,還能叫人給咱們連子瞧?且不說你應大哥哥的,單就是我,她言語若敢對你不尊重,看我不拿官銜兒壓死她的。”


    衛修徽直樂,倒被她說出幾分底氣來。


    四太太沒叫朱家老太太進門,安置在前院大門跟上的倒座房裏,卿妝和衛修徽在二門裏挑了個僻靜的暖閣坐了叫把人請來說話,朱家老太太進門倒也沒客氣,一屁股坐進圈椅裏就嚎上了。


    嚎哭的左不過講小丫頭是她家小子的骨血,近一整年都沒見到了,心裏頭想得肝腸寸斷,如今盼著的人終於上家來了,想得見一麵敘敘天倫之情。


    衛修徽心裏不落忍的就想著上前安慰兩句,卿妝拍了拍她的手使了個眼色,接茬和她說笑些街頭趣聞,屋裏的丫頭婆子沒個吭氣的,瓏寧從外頭進來提了個紅漆描花點心盒子笑道:“今兒大人得了陛下的賞賜,兩盤點心給梓姐兒拿了來,隻嚐嚐好不好的。”


    她又掀開了食盒二層,將五包封好的銀子錢拿托盤盛了遞過來道:“大人還說了這是做舅父的給梓丫頭的心意,統共一百兩銀,過些時候請個西席先生買文房也使得,務必請姑奶奶收下。”


    也不知是她們肆意地說笑,還是聽瓏寧提到了銀子錢,朱家老太太立時不哭了,抹了把淚撐著李媽子的手站起來道:“梓丫頭是我兒的骨肉,請什麽先生的辱沒了清白名聲,且識的幾個大字不是個睜眼瞎說過去就完了,往後嫁了人成天跟爺們兒大小聲才是不規矩。”


    衛修徽當時就惱了,眼裏蓄著淚氣得說不出話來,卿妝閑閑地瞟了她一眼轉而對衛修徽道:“梓丫頭今兒整算也該七歲了,詩書是該學起來了,昨天中晌老太太還說府上恪二爺正巧在家,他家姑娘小子並上先廉大爺家的臨簡和你家的梓丫頭,讓小孩子們同請兩位先生一塊上學也不孤單,你意下如何?”


    衛修徽領了她的情,自然說好,朱家老太太站在那兒無人理會越發著急上火,“我說了不成就是不成,我才是她正經的奶奶,你們這樣帶壞了我朱家的姑娘,且饒不了你們。”


    這會衛修徽氣夠了,反倒能耐著性子和她說話,“朱老夫人,您有事說事,這麽不依不饒的咱們沒法好好商量,要不您且先家去歇兩日,想好了再來言語?”


    卿妝在旁吃茶瞧熱鬧,看老太太麵上騰的通紅有了撒潑的苗頭,好言相勸,“老夫人您可別往地上出溜,這地下烘著地龍呢,迴頭您打倆滾仔細燎著了皮肉,再說家裏欺負人。”


    丫頭婆子憋著笑,朱家老太太又氣又怕,李媽子倒是曉事扽了她袖子提醒說正事,她這才昂揚地道:“我不跟你們小蹄子一般見識,今兒是來接我家小丫頭家去的,她爹想你們母女了,跟我走吧。”


    衛修徽哂笑,“當初我和朱副使和離的文書還在手裏呐,約定了自去歲起各自婚嫁兩不相幹,捎帶手孩子也給我了,這會怎麽想我都不會去的,您請吧。”


    朱家老太太急眼了,“我兒心裏頭不落忍,高看你一眼你別不識抬舉,我兒是從五品給皇帝辦差事的官,給天下所有百姓運過鹽還給皇帝和東廠辦過密事,上我家當媳婦屈了你哪裏?”


    卿妝手一頓,翩然一笑,“喲,還真沒看出來,您家小爺還給東廠辦過差呐?”


    朱老太太很得意,豎起大拇哥兒表示朱訓方拔尖兒,“那可不,都是要緊差事,前兒是皇帝陛下親自請的能窺測天機的老神仙,了不得的人你們不懂,所以給我家當媳婦是臉上貼金。”


    東廠給皇帝進獻個能窺測天機的,馮績忌憚衛氏一家獨大不計前嫌給東廠撐腰,所以崔憲臣處心積慮要和衛應一爭高下,這會裝神弄鬼做的什麽來的,卿妝心裏頭直犯嘀咕。


    老太太見她不吭氣越發得意,衛修徽看不過眼,比了比卿妝冷笑道:“您這話跟我說不著,我這位大嫂子如今是正五品的官,比你家小爺官還大一級,說真格兒的,我還真瞧不上您。”


    朱家老太太傻了眼,大約是沒料著女人還能當官兒,“她一個唱戲的能當官,比我家方兒官還大一級,當我好糊弄呢,你在外頭是不是有人了才不想進我住家的門,你個水性楊花的東西!”


    上別人家裏頭罵街,衛修徽再好的性子也惱了,立時拍案而起叫婆子來,“摁住了杈到柴房裏關起來,給太太迴聲,等朱家人登門賠禮再放人!”


    她氣憤難當隻給卿妝福了禮上四太太跟前迴話去了,婆子掐了朱家老太太要走,卿妝抬手叫慢,老太太張嘴又要罵,瓏寧順手拽了巾子給摁嘴裏了。


    卿妝打發幹淨人才捏著金剪子給蠟燭剪芯,又把燙的通紅的剪子尖兒杵到她麵前比劃,“老夫人,長夜漫漫不好打發,要不您好好跟我說說您家小爺的要緊差事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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