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夫人招唿歸招唿可沒正經露麵,身前身後的丫頭四大金剛似的將她圍得嚴實,站在那叢蔥鬱的翠竹後隻聽其聲未見其人,玫瑰金的罩衣叫風撩起個邊來,貼身的嬤兒很快上前擋住了。


    後頭出聲問話的是跟著龐夫人進出的婆子,離著尚有三五步遠就蹲身行禮,“衛大人,我家太太先大人一步來看小夫人的,不敢打攪二位說話,且先在此歇息片刻,您這就迴了?”


    她矮著身子小心翼翼地迴話,可耐不住微抬了下巴往衛應身邊掃,仔細觀察二人的舉動,四輪車跟前的細奴仍舊罩著來時湖藍蓮花盤絛紋一裹圓,嬌媚妖嬈掩唇唧唧咯咯地笑道:“媽媽,耐阿好啊,耐有事尋奴來做做嘛,勿有可外頭去了。”


    細奴是蘇杭人氏,嬌滴滴的吳儂軟語能醉了人骨頭,卿妝說起來比她也差不到哪兒去,那嬤兒聽了渾身起膩也忘了要尋破綻的事兒,嫌惡地低了頭眼不見為淨。


    衛應仍舊牽著卿妝的手,拍了拍沉聲道不得放肆,“且上外頭等我!”


    卿妝弓身行了禮,腰肢一擺東風拂柳似的,出門前兜帽邊勾了個媚眼來瞟門跟前站著衛軍,瞧他麵紅脖子粗不由得掩唇輕笑,人到了車馬前身後頭拋下的一串兒嬌俏的聲兒也沒見散。


    龐夫人隔著那叢竹子細細地打量外頭的女人,風將她戴著的兜帽吹落了露出光潔齊整的鵝膽心髻來,配著兩支嬌豔的珠花,暮色四合時半明半暗的光影裏顯得無比的嬌媚,和來時分毫不差。


    也不曉得做的什麽打算,站在車架下搔首弄姿好半晌才登了車,龐夫人看著不耐煩,心裏頭暗罵了句狐媚子這才把目光收迴來。


    衛應仍舊在門跟前,遠遠地衝她行了禮,恭敬又規矩,“多謝龐夫人來此探望,龐夫人的照料之情沒齒難忘。”


    龐夫人壓根兒不信這個,爺們兒慣會說漂亮的場麵話,照料卿妝也不頂什麽用,人家有了新歡忘了舊愛,估摸著也不記得肚子裏還有他的小子;謝禮謝的敷衍,不提名也不提姓,可謝個什麽勁兒呢?


    她拿眼風往屋裏掃了掃,鴉雀無聲的,想是傷心壞了連麵也不願露,看來這劑猛藥下的很到位,絕望怨恨的女人什麽事兒可做不出來?


    龐夫人故意揚了聲道:“我是個女人家沒什麽見地,左不過家裏的老爺視衛大人為手足兄弟,省不得有些閑話要跟衛大人好好說說。這些日子我來看小夫人母子,心自然是偏向他們,恩寵不恩寵的不說,終歸肚子裏的孩子是大人的,你不管不顧可不成。”


    衛應表情冷淡,迴話迴的也馬虎,“是,龐夫人教訓的是。”


    看他這副不鹹不淡的模樣,龐夫人心裏頭冷笑的同時也暗喜,瞧著事兒得成了,不由得多說了幾句,“爺們兒三妻四妾是道理,您納了位新人外人也不好說什麽,好歹您看著孩子的麵上多來瞧瞧小夫人,孤身的女人家頂不容易,您不要她她可就沒活路了。”


    衛應仍舊刻板地點頭,龐夫人見火候燒的差不離了也不再多言語,轉身徑自上屋裏尋卿妝,先頭交代的事兒料著有眉目了,可等進了門她又覺得不踏實。


    她凝了眉,攥緊貼身嬤兒的手腕子,“我問你,那個細奴,耳垂子上有朱砂痣沒有?”


    嬤兒愣了神,遲疑道:“那是個粉頭,渾身風騷味我可沒敢仔細瞧,不過聽著聲跟方才吵嘴打仗的是同個,太太在懷疑什麽?”


    龐夫人抬腳邁門檻,“她進門的時候側著臉,耳朵上我瞧著的是赤紅的耳墜子,怎麽一會功夫出了門耳墜子沒了,倒是多了顆朱砂痣,我眼花了?”


    她這麽一說,嬤兒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好似是這麽迴事,太太一說我是記起來了,細奴來的時候手腳利落的很,可看方才她上車都頗為吃力,這裏頭不會有什麽緣故吧?”


    龐夫人越想越不對勁兒,匆匆地上梢間見人,“小夫人,你……”


    玫瑰椅上坐的哪裏是什麽衛應的小老婆,分明是那位名震永安府的花魁細奴,穿著卿妝方才的衣裳,麵上的神情慌張又畏懼,方才出門去的才是卿妝!


    誰能想到衛應這樣大膽,眾目睽睽之下就能將人掉包,龐夫人一霎全明白過來,慌裏慌張就要叫衛軍攔人,結果還沒出聲兒脖頸子下頭就抵了把冰涼的刀尖。


    刃上印出張笑盈盈的臉來,俏生生的小姑娘年歲不大可陰狠十足,也不曉得打哪裏露的麵,另隻手握著的軟劍就那麽一剌,方才還同她說著話的嬤兒就倒在了血泊裏。


    人抻腿蹬了蹬一命嗚唿,龐夫人瞠大了眼睛瞧著連唿救都忘了,一旁的細串兒唬得從椅子上跌下來人事不知,外頭守門的丫頭聽著了動靜,匆忙隔著窗戶扇問話,“太太,屋裏頭可怎麽樣,您沒事兒吧,奴這就進來伺候!”


    提刀的小姑娘沒言語,隻腕子上使勁兒,龐夫人頓時覺得脖頸子底下冷颼颼的,接著就是火辣辣的疼,小姑娘仍舊笑眯眯地看著她。


    她心知肚明,勉強穩住了聲音將門外的丫頭攆走,又擠出個笑臉來和萇兒說話,“小,小姑娘,你什麽事兒坐下說,小小年紀動刀動劍的迴頭傷了自個兒,都是不長眼的鐵皮子物件。”


    萇兒嘻嘻一笑,低聲道:“瘦老太太,您也甭忙活了,啥事兒也沒有咱就跟這兒坐到二更天,您配合我到時辰我就放您迴家,您要是敢捅簍子——”


    她提腳尖踹了踹地上的沒氣兒的,呲牙一樂,“我手哆嗦兩下,您二位一塊做伴兒去吧!”


    龐夫人唬得歪斜在地上,沒有不應允的,又將丫頭們遠遠地支開討她的好;萇兒壓根兒不信她,將她的外袍脫下來給人捆在了椅子上,後頭罩住衣裳當掩飾,拎壺冷水給細串兒潑醒陪她說話。


    左右收拾停當了,她拎著滴血的劍翹腳坐在高幾上,笑眯眯地盯著眼跟前的倆女人安慰,“好好說會話罷,說什麽都成,隻要不吵不鬧我就不剌你們脖子!”


    不說還好些,說完了龐夫人和細串兒唬得是魂不附體,老半天大氣不敢出一聲;外頭龐府的丫頭嬤兒們以為著主子有什麽隱秘的話要講,遠遠地避開壓根兒沒發覺屋裏頭的動靜,騰出的空恰好容衛應帶著卿妝離開這個牢籠。


    彼時車駕轉了條道過熱鬧的街市,晚市將開人歡馬叫的,卿妝聽著滿耳朵的鼎沸聲不敢吭氣,任由衛應的手指在她的身子裏頭攪弄,後頭忍不住嗚咽了聲卻被他狠狠地堵在了嘴裏。


    “還敢不敢同我生死不複相見了?”


    他一雙眼睛裏沉得似汪深潭,風起雲湧,微低了身子將她接連不斷的喘息一一吞下,“小畜生,你可真是好大的膽子!”


    聲音狠厲,手底下也不見閑著,卿妝被撩撥的很了,仰麵一口咬住他下巴,嗚嗚咽咽的哭訴道:“是你說叫我好自為之的,都是唱戲給那老太太瞧,你當什麽真,給我起開!”


    他不應反倒更粘纏,手指又往裏探了探,將她不滿足的歎息吃進嘴裏,“尋常時候不是牙尖嘴利的麽,換句委婉的話倒不會了,我不愛聽這個,心裏頭不高興起不開!”


    卿妝仰麵倒在那兒,一雙腕子被他禁錮在掌心裏掙又掙不脫,心裏頭生了把火似的有氣又羞,忿忿地道:“緊要時候蒙人就得了,委婉要是被人發現了怎麽好,瞧你小心眼子吧,德行!”


    她倔強咬牙不買他的賬,衛應手底下加勁兒,垂眸看她遊魚似的扭動,後頭忍不得了就緋紅著臉眼巴巴地看他,“衛郎,你輕點,我疼!”


    明明知道她壞心眼兒使美人計,他還是一頭紮了進去,收了手將她小心翼翼地裹進懷裏,摸摸肚子摸摸臉,又親了親才道:“碰疼你了,還是碰疼遠極了?”


    這個二皮臉!


    卿妝恨得咬牙,使勁兒在他腰眼上擰了記,聽他倒抽口冷氣這才罷手,把臉埋在他心口樂不可支,笑著笑著眼眶就叫淚浸透了。


    他察覺了,將她抱得緊了些,柔聲安撫道:“別怕,往後再不會有這樣的事兒了。”


    往後,可怎樣說呢?


    她抬起頭,雙手環住他的脖子,抽抽搭搭地問道:“你將我偷出來了,還當著龐廷善老婆的麵兒,要是她差人跟龐廷善說,咱們可是走到絕路;即便她不說,還有細串兒,她本就是龐廷善收買來誘惑你的,她也會守口如瓶麽?”


    衛應親她的發髻,“龐廷善明天就上鄴京參加冬至大典了,天高路遠的,他老婆要給他送封信得看我準不準;至於你那位舊識還有倆月大的小女孩牽製她,她若不老實,大的小的都活不了,歡場上看人眼色多少年的能不知道這個理?”


    這樣要緊的時候誰也顧不上誰了,她隻求他的平安,“那今兒還有大半夜的,龐廷善老婆家去可不就得露餡了,萇兒倒能看她一時,可難保龐廷善不會使人來找。”


    衛應勾唇一笑,吻上她的唇,“我給他送了份大禮,事關他的命運和官途,想來他是不會再過問他老婆是生還是死,隻要過了今晚明兒他一走,咱們就消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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