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事衛應隻字未提,卿妝埋著頭兀自茫然了會倒也釋然了,“早就是撕破臉麵了,往日隻跟暗地裏捂著,這會不過抬到明麵上來,既這麽著也沒什麽可懼的了,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衛應十足待見她身上這股不服輸的勁頭,將人扶起來叫傳飯,“你何必為個不相幹的人勞心費神,外頭萬事自有我替你擋著。”可想想方才的事兒心裏又覺得愧疚,撫撫她的發安撫道:“今兒的事往後再不會發生,你別怕。”


    她撐著他的手下地趿鞋,腰腹隱隱作疼叫他拿手捂著才些微好些,羅漢榻上並肩坐了她把身子完全挨在他身上,笑道:“衛大人再是中流砥柱,也沒法時時防溜滑的小魚小蝦鑽空子,我心裏有數,你在,我就不怕。”


    他抵著她的額頭會心一笑,送飯菜的兩個丫頭年紀小沒見過這個陣仗,垂著頭紅了臉手腳都羞得發抖,不防兩隻瓷碟子相撞叮當一聲響,卿妝轉過臉來時兩個丫頭唬得慌忙跪下告饒。


    她也沒計較這個,隻問:“周嬤嬤和青安呢?”


    兩個丫頭又磕了個頭才道:“周嬤嬤和青姐姐沒仔細照料奶奶身子骨,老太太心裏頭不痛快,左右訓斥了幾句,依著家規打了二十板子,後頭養傷呢。”


    卿妝歎口氣,指了梢間的螺鈿櫃子道:“裏頭有封好的兩封傷藥給人送過去,囑咐好生養傷,外頭不用著惦記,我這兒都好。”


    兩個丫頭領了命自去了,卿妝掂了筷子囫圇吃了幾口,就挨著衛應瞧外頭霧蒙蒙的夜色,末了攥住他的手道:“曾白衣是個小人,心思又陰狠,如今鎮撫司緹騎歸他調度,可謂惡虎生了雙翅,你自當好好防範。”


    衛應連哄帶勸又喂她吃了勺湯羹,這才寬慰道:“我知道,這是他的長處也是短柄,初入官場就這樣跋扈招搖,即便沒有我也有旁人來拾掇他。這會他把主意打到你和遠極的身上,甭管別人容不容得下,打我這兒往後再不會有他的活路。”


    卿妝聽了滿心的悵然,昔日再沒有更親密和煦的人如今走到這地步,躲不開的厄運長足的糾纏,沒有個你死我活怕是再不見消停了。


    她反身環住衛應,“你要知道我和你的心是同樣的,你容不得我受半點傷害,我也是如此,望著你好好的哪怕慢些再慢些,我都等得起。”


    衛應將她摟在懷裏細細地親了親,勾起唇角促狹道:“我就這麽樣好麽,怎麽這麽待見我呢?”


    她攀著他的脖子笑靨如花,“衛大人怎麽樣不好了,風流俊俏的老男人,如花似玉跟個寶貝似的,待見,忒待見了!”


    他臉色沉了沉,狠狠咬住她的唇,在她腰臀上拍了記,“欠收拾。”


    卿妝嘻嘻哈哈地笑,又渾鬧了一陣兒腦袋發沉,就著他手臂睡過去了;半夜裏醒來時覺得肚子上摁了隻手,正小心翼翼地撫摸,耳邊是衛應極有規律地唿吸,她心裏覺得酸楚也沒睜眼就那麽聽著。


    天亮的時候雨停了,卿妝起身梳頭發的時候才看到美人榻上疊壓著的兩份謄本不見了,問了丫頭說是叫衛應揣走了,她笑笑心裏頭踏實,就聽那倆丫頭又道:“老太太問奶奶可起了身了,上前頭一道用飯呢。”


    吃早飯不是要緊的,左右飯後要提點她幾句,老太太歪在羅漢榻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今早上可吃了藥了,身子骨可有什麽事兒沒有,半個時辰後郎中來問脈,也好順道同他說說。”


    卿妝欠身說都好,“隻是肚子偶爾會疼,想來是昨兒的餘毒未散,且養幾日也都成了。”


    三太太聽了接話道:“這可不成,肚子裏頭是應哥兒頭個小子,老太太和咱們都盼著呢,不能出丁點岔子,仔細點才是。昨兒就是你屋裏的婆子丫頭不精細,才叫孩子遭罪,迴頭叫個老嬤嬤給你使,都是照顧過大的小的,沒得細致。”


    她身邊沒個貼心的,落到老太太和太太的手裏還不淨聽著她們擺弄,她忙道使不得,“嬤嬤德高望重,我哪裏擔待的起,三太太折煞我了。”


    四太太也跟著幫腔,“可得意你了,哪裏是照料你,不過是伺候小的,你托他的福也當迴奶奶。迴頭我也叫趙豐媳婦上你身邊去,獨個你三太太的人你覺得擔當不起,再給你使一個,全乎了。”


    左右商量著就把她身邊伺候的人給定下了,老太太看著也妥當,就沒有她說話的份了,她掃了她一眼道:“叫年長的上你院去也不光為著遠極,好歹能同你說兩句家裏的規矩,叫你明個事理。昨兒我聽說有客來,還不是什麽要緊人,往後這樣的叫嬤兒丫頭上前頭去說兩句打發了算完,用得著你親自去?”


    昨兒被三太太數落一陣兒,這會還得聽老太太教訓來,卿妝心裏喟歎往後再沒能有個清靜了,隻得低垂著眼老老實實聽規矩,老太太又道:“你太太們身邊的嬤兒都是在家裏有規有矩的,往後跟著好生學學,等著遠極懂事兒了,免得叫你聲姨娘你都承受不起。”


    卿妝連連稱是,“我記著老太太的話了。”


    老太太心裏很得意,又叫來三太太身邊的夏氏和四太太的陪房趙豐媳婦,囑咐了兩句叫領了卿妝迴院好生伺候,尤其是小爺可得看顧好了。


    原先鄴京西府時候卿妝是見過趙豐媳婦的,因著尺羅和衛廉夫妻的事兒一來二去有些交情,說不上多親近可也遠不了;夏嬤嬤在東府沒見過麵,可卿妝鬥狠嚇唬過梁氏一迴,三太太不待見她連帶著夏嬤嬤也直翻白眼,上了卿妝的院大馬金刀地往廊廡下坐著訓斥小丫頭。


    如今不比鄴京時候,院裏不過仨小丫頭叫唬得瑟瑟發抖,夏氏左不過指桑罵槐的幾句都是說給卿妝聽,趙豐媳婦聽著不得意兒說了她兩句,夏嬤嬤矛頭一轉呲她個沒臉。


    卿妝從美人榻上下來,遞了兩個荷包出去,笑盈盈地道:“天怪悶的,和小丫頭們計較什麽,二位且收好了,迴頭二位氣消了讓她們給媽媽們賠禮來。”


    她一使眼色丫頭們作鳥獸散,一院子清淨,夏嬤嬤火氣更在嗓子眼裏上不去下不來的,抬手就把荷包拂在了地上;卿妝故意沒把荷包口紮緊,這會滾出錠金子來,黃澄澄喜的可人,夏氏當下眼就直了,三步兩步奔過去撿起來放在口中咬了一口。


    卿妝隔著窗戶扇看她喜形於色偷摸把荷包掖掖再掖掖,不由得一笑,趙豐媳婦上前推還道:“姨奶奶這是做什麽,咱們領了老太太的命伺候奶奶來是咱們的福氣,可不敢居功,讓奶奶這樣高看。”


    卿妝拾起書接茬瞧,笑道:“聽說您家近些時候有喜事了,您沒能迴去幫著料理娶媳婦,反倒要上我這兒忙活來,我怪不好意思的。您勞苦功高,老太太都高看一眼,我這兒不能缺了禮數。”


    趙豐媳婦識趣兒,千恩萬謝地收了,心裏頭更加服氣,又聽卿妝道:“您家的新婦打外頭嫁來,如今家裏這麽個樣子您也瞧見,衙門裏頭管得嚴,省不得小兩口整日不得見。我這兒沒個說貼心話的,迴頭將她記在我這院裏的花名冊上,人倒還住您那兒,也省得小夫妻三月五月的才能見上迴。”


    趙豐媳婦感激涕零,籠了袖子跪地磕頭,“姨奶奶大恩,老奴萬死也難相報。”


    卿妝笑盈盈地扶她起身,伴著說了幾句話,逢著夏氏趾高氣昂地打房前經過,仍舊頤指氣使的可再沒開口說些不中聽,晚上萇兒從窗戶翻進來的時候還嚷嚷道:“喲,就一天啊,這麽換人了還?”


    卿妝看她一身黑布衫,臉抹的橫七豎八的泥痕子不由得皺眉,“不是給自個兒說親去了,怎麽當了泥鰍,洗把臉去!”


    提起這個萇兒有些泄氣,臉埋盆裏滾了兩圈,頭一仰帶起一道水花灑在帳幔上,朱紅的卷草紋瞬間跟血似的。她坐在椅子裏就著一盞涼茶狼吞虎咽,吞完了一嘴點心才開口道:“他不喜歡我,沒戲。”


    卿妝乜眼看她,“所以你到泥地裏打滾耍賴?”


    “你也太小瞧我了,多大點事兒!”萇兒不服氣,拍了拍肚子,“不為這個,德慶班出事兒了,那個誰,河運都督秦文觀家舉喪請了德慶班唱戲,海陵地界兒還沒出呢就叫鎮撫司給拿了。說什麽勾結山匪拿到衙門裏痛打一頓,戲班裏的物件叫摔個稀碎,我本來準備劫獄救人來的,你男人使了銀子將戲班給救了,正好省了我的事兒。”


    卿妝閉了閉眼,歎口氣道:“人可傷的怎麽樣?”


    萇兒直搖頭,“您那師叔,忒強,數他傷最重,要不是姓王那老頭兒,等死吧。”她又拿眼掃她肚子,“我聽說姓曾的還害你孩子不是?”


    見她點頭,萇兒嘿了聲,“什麽玩意兒,給他臉了這個孫子,你等著,我給你報仇去!”


    她還來得及出門,夏氏也不知道為什麽闖了進來,看她拎著把劍當下就急眼了,“你是什麽個東西,地痞還是土匪,上這兒所為何事,搶金銀還是珠寶?”


    卿妝好整以暇地掖著手瞧她,屋裏都看著她一個唱大戲,夏氏惱羞成怒,揚脖子就衝外頭叫喚,“快來人呐,小衛姨奶奶勾結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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