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妝隨行,船走得慢便晃晃悠悠的,過了午也不見得能行出多遠去。她坐在梢間的杌子上換衣裳,月白裙裾沾了水,搭著屏風不多會就將平沙落雁的綈素打濕了,正好能看清衛應繞過屏風來,沒有坐四輪車腿腳緩慢又顛躓。


    他發未束,鬆散地搭在肩頭,眼神裏都浸潤了水氣,朦朦朧朧的沒有煙火味,隻安靜地看她。卿妝側著身子迴望,光裸的肩背細嫩纖瘦,壓根兒不似尋常有身子的女人養的珠圓玉潤,肚子反倒顯得大的唬人,相形之下整個人越發的羸弱。


    衛應沉默不語,隻將青安端進來的熱水搬到她身邊細細地給她擦拭手腳,巾子撫過她的心口停在她的肚子上,她偎在他懷裏紅了臉頰清淺地哼了聲,“你不要趁機占我的便宜。”


    他從善如流,低著頭吻吻她說好,手挪開了目光卻紋絲不動,被她察覺了捂著嘴唧唧咯咯地笑,“你說話不作數,耽於女色,知不知羞?”


    衛應低聲淺笑將她圍在懷裏,竹青的衣袖襯得她皮膚欺霜賽雪,是他抵擋不住的活色生香,就著唇下的脖頸吻下去慢條斯理地流連,她怕癢就淺淺地笑軟軟地吟哦。


    “卿卿。”


    “嗯。”


    “卿卿。”


    “做什麽?”


    她被鬧得不耐煩了,躲開他的親吻擰著眉轉臉去看,唇擦過他的臉頰就被一口咬住了,他下狠了力氣親的她喘不過氣來,心口的軟玉溫香堆成了深溝幽穀也落入魔爪裏。


    他勾著她的腰身將她放倒在榻麵欺身而上,理智滅頂前還記得尚未出世的孩子,小心翼翼地避開才敢長驅直入。他長衫未褪鋪陳在她身上像無邊無盡的竹林,有結叢的翠雲梢雲,有淩空的輕花嫩筍,她沉溺在蒼蔥翠鬱的竹海裏,似乎能看得見疏朗的葉間有風招搖而過。


    他心裏有疙瘩擰成了死結,同她根根交握的手指雖未使透了力氣,但也同尋常床笫之歡時大相徑庭。她始終沉默著,隻眼神隔著朦朧的水霧望著他,將她心底的歡愉喂進他心裏,才覺察他眉間的沉鬱舒緩了些。


    再醒來時燭台已然點了蠟,衛應坐在蠟台下看書。發髻籠在網巾裏是光風霽月的模樣,見她直起上身捧著腮望他,這才挪到榻沿上坐著,撫了撫她披散的發清了清嗓子才道:“辛苦你了!”


    卿妝側著頭看著他低垂的眉眼,促狹的心思上來了,挨過去衝著他耳廓輕輕吹了口氣,低低地笑問:“那你,舒服麽?”


    衛應被她撩撥的耳朵泛了紅,將被子拉起來蓋住她柔軟細窄的肩頭,挪開目光四下裏逡巡,心不在焉道:“該吃晚飯了,我給你拿衣裳。”


    她是耍賴的一把好手,手腕子翻了幾個花,就將他腰間的絛子纏在了手指上,眼角眉梢俱是萬種風情,“說不說,不說今兒你便走不脫了。”


    纖細的手指小小巧巧的沒有力道,偏生叫他挪不動半步,衛應將她抱在懷裏無奈地笑,“卿妝,我是個爺們兒,別的倒還好說些就是忍耐力不怎樣好,你總是這樣,唯恐傷到你。”


    她攀著他的頸子嘻嘻地笑,“你不會,你是我男人,對我天底下第一好的人,你做什麽都有分寸,我怎麽會怪你?我是你的女人,也是對你天底下第一好的人,所以我們之間沒有怨懟和傷害,阿應!”


    他的心思她都懂,世間再沒有比這更叫人神魂俱蕩的妙事,方才渡口時他在後悔何必將她帶在身邊涉險,她本該在他身後安穩平靜地生活,所有的苦難和不幸他本該一應替她擋去;如今卻再沒有這樣的念頭,她是能夠與他並肩而立的女人,那些本該不過是他庸人自擾罷了。


    “知道了,”他低頭看她,笑著吻上她的額角,“我的卿妝,是對我天下第一好的人。”


    卿妝嗤嗤地笑,抻直了白嫩的胳膊遞給他,“瞧你這樣式的傻不傻,樂什麽樂,對你天下第一好的小媳婦要用膳了,還不快來伺候更衣。”


    他笑,將人抱在懷裏親了又親。


    鬧騰歸鬧騰,曾白衣仍舊是懸在頭頂上的一把劍,如今知道了她的下落難保不會生出什麽事端來,吃飯的時候卿妝和他提起了今日見麵的經過,“這個人比崔憲臣還難纏些,東廠到底還會忌憚著你,他卻是個初出茅廬的新官,天地不怕的,你要當心。”


    衛應嗯了聲,勾唇一笑,“近些時候他是分身乏術了,我給他送了份大禮,權當還了他送你迴來的恩情,夠他忙活一陣兒了。”


    臨別時候曾白衣話裏有話,迴來就跟衛應纏綿繾綣沒來及問,這會得了閑她刨根問底,“什麽禮,中晌我叫人給你傳的信麽,灶戶的事兒還是金家?”


    衛應說後者,“公主失蹤鎮撫司慌手慌腳,意圖拿鬼湧怪力亂神的事兒延捱時辰欺上瞞下,威脅金家家主杜撰了金家姑娘叫鬼捉去的謠言,如今尋著了金家姑娘,那金家老頭兒叫肇慶太守拿去問話才將實情抖摟了出來。”


    曾白衣這人心術不正,為了戴穩烏紗帽恁的事兒都敢做得出,如今東窗事發也是咎由自取,卿妝搖搖頭不愛糾纏在他的事情上,“公主說她被困得地方曾有人見過金家姑娘,她是不是同公主失蹤的事兒有幹係?”


    “那倒不是,”衛應替她試了試茶水,送到她唇邊叫她喝下,“上迴你說金家姑娘和竹馬有私情,定了親事後倆私奔了,金家覺得失了臉麵門風,月前就謊稱人沒了。本就要入殮掩人耳目,恰巧碰上公主失蹤,鎮撫司拿這事做了擋箭牌好緩和時辰,一拍即合成了事,才到如今的局麵。”


    左右他能從馮令瑜失蹤的事情裏脫身,旁人好歹她不大關心,斟酌道:“這事兒過了就剩了灶戶的冤情,今日公主所言利用一二也不大妥當,那位新帝是草木皆兵,矛頭時時刻刻對著你,正愁著沒功夫拿你把柄來的。”


    衛應撫撫她的臉說有分寸,“我不必出麵自有人替我料理妥當,倒是你和德慶班被曾白衣盯上了就沒有安生日子,收斂鋒芒別叫自個兒心血荒廢了,日後還得托太太幫個大忙,這會上海陵你就到老太太跟前好生住著誰也別見了。”


    說起這個,卿妝又頭疼起來,“上老太太跟前住有太守衙門的人守著,倒不怕曾白衣對我不利,可老太太那兒我該怎麽言語呢?”她乜眼打量他,興味盎然地道:“上迴你可是怎麽糊弄她,才肯放我出的海陵?”


    “如何算是糊弄?”衛應有些不滿意她的說辭,點點她腦門看她嫌棄地扒拉開他的手,這才笑道:“肇慶府有個頂大的觀音廟遠近聞名,我說你上這兒替老太太捐香油錢又給菩薩鍍金身來了,老太太誠心向佛,自然對你此行甚是滿意。”


    這借口尋的倒是怪機靈的,卿妝有些遺憾,“這觀音廟我早有耳聞,你該早些和我說的,我也好真格兒上廟裏頭拜拜捎帶手也替你求個平安,迴頭老太太問起話來就不知道怎麽樣周全了,省不得拿十來年前的見聞說事兒了。”


    衛應笑說不必,“捐金身是真事,前些日我叫人辦去了,老太太不信使人問去也能問個門道。那兒香客眾多,你身子沉不得便宜磕了碰了叫我怎麽好,迴頭等孩子落地,你什麽時辰想去替我祈福也不叫人提心。”


    卿妝衝他扮鬼臉兒,“可得意你了,哪個是要替你祈福去了,你果真是個不知道臉麵的,不正經。”


    衛應勾唇一笑,“我要正經了,你肚子裏這個小的可還得晚上幾年才能和我打招唿,迴頭等我老了力不從心了,即便他和鄧和似的要個弟弟妹子也沒工夫了。”


    聽他說老,卿妝軟了心想要勸慰他幾句,可把話聽完了脾氣就上來了,手腳並用一頓揍,“哪個再要給你生,這個我也不生了,你愛要小的,自個兒接著養身子生孩子好了!”


    衛應接了狂風暴雨似的一陣拳頭,不氣也不惱,反倒笑得越發開懷,將她抱上榻去湊到耳邊戲謔道:“方才這小子跟我招唿過了,說盼著要瞧爹娘的,不生可不成,我聽的真真的!”


    卿妝捂著臉踹他一腳,悶在枕頭裏再不願搭理他了。河道上有霧,過個半裏地就瞧不清景致了,更不必提更遠些的令人望而卻步的鬼湧,這會十來個利落的身影伏進了比人頭高的草堆裏靜默地望著河道,也不曉得等候的是那條船哪個人。


    卿妝是隔天中晌前到的海陵,隨意拾掇了兩件衣裳就上老太太身邊,也不曉得是替老太太捐了金身還是她小心謹慎的態度討了巧,老太太和太太們隻說了幾句規矩就囑咐她好生將養身子,另賞了幾樣補品就叫退出去了。


    正屋裏就剩婆媳三個,三太太看卿妝走遠了才轉過臉來同老太太道:“這麽要緊的時候還是把給應哥兒娶太太的事兒先擱置吧,天還沒亮,三老爺就來信了,河運都督家的小子掉進鬼湧死了,撈上來的時候渾身的傷。跟的又是鹽道的船,兩家爹媽鬧得不可開交,我瞧著,近些時候總不對勁,有人鬧鬼兒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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