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思不加掩飾都寫在臉上了,旁人哪能看不出,卿妝見萇兒鬼頭鬼腦的,就拿眼斜她,“叫你料著了,外頭踅摸一圈,萇兒姑娘有對策沒有?”


    萇兒裹亂是把好手,真格兒遇上事兒就成了塞了棉花的號筒,吹不響了,這會叫問到頭上瞬時蒙了,把手一攤說沒轍,“您想溜出番子的手掌心那可不成,咱們就五個人,能劃拉幹淨倆那是老天爺打盹兒,甭提二十個大老爺們,沒戲!再者說了,您揮的動刀啊還是劍,把自個兒再傷著了,得,束手就擒!”


    她的嘴跟裝了鐵砂子的火銃似的這通叮當五四,青安氣得幹瞪眼,“按你這麽說,咱們折騰來迴就換個地界兒被困著唄,束著手等人來把咱們捉去殺頭麽?”


    萇兒捧著臉愁的薅頭發,“您衝我著急上火頂用,崔憲臣擺明了和那什麽四殿下馮勳是一夥兒的,如今皇帝下落不明可不就顯著他了麽,他要登位那就得衛應點頭,這不找不著人麽?衛大人迴來頭件事準是奔阿姊來,把她困住了就等於支張網,等著拿人呐,多省勁!”


    初齊翻個白眼,“少白活兩句吧,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叫你想招嘚啵什麽?誰不知道這麽個情兒,咱都走死路上了不得找條生門,好出去將大人迎迴來,萬事迎刃而解!”


    萇兒扭臉看卿妝,瞠著眼睛壓低了聲兒道:“合著您不是自謀生路,找男人去呐,我佩服您,您是這個!”說罷豎起了大拇哥兒一比劃,又道:“但是,看在咱們姐妹一場的份上,我勸您,沙場不是您該去的地兒,十有八九沒什麽好果子。”


    “沒有好果子也得咽下去。”卿妝眯著眼睛打量著鼓囊囊的包袱,“看在三千兩銀票的麵子上,這個險咱們必須得冒一冒,方才你說什麽來著,能劃拉幹淨倆?”


    萇兒看她不懷好意的眼神,縮了縮身子,“我就順嘴那麽一說,到底幹不幹淨另說,您要幹什麽,咱們好商好量。”


    卿妝一笑,興味盎然地看著她,“你以前在西廠時理應和東廠的番子是死對頭,辦差辦不到一塊去的光景,就沒動過手宰兩個?”


    萇兒從桌上躍下來躲得遠遠的,幹脆利落地否認,“沒有!”


    卿妝哼了聲,“沒宰過更好,今兒就給你個機會一雪前恥,南麵山門不是有倆孤苦伶仃的番子麽,等入了更我將他們騙進來把人殺了,算你頭功!”


    青安和初齊兩個許久不動手,乍聽了躍躍欲試再沒有規勸的道理,周氏素來謹慎,疑道:“這畢竟是大長公主落發出家的清淨地界,倘或冒犯了豈不是大罪一件,佛門見不得殺生,神明便是要怪罪的,奶奶不妨另圖大計。”


    卿妝搖搖頭,起了身道:“如今事態急,我顧不上那些,老太太既然將我們送來此處必然是和大長公主知會過的,若真有冒犯等從登萊迴京我在上庵裏來請罪;至於神明怪罪那便怪罪吧,隻要能把他找迴來,我一人擔著。”


    話說到這個份上周氏知道勸不住,索性由她去了,萇兒是個人來瘋,領著差事悶頭辦就是了,卿妝也沒多言隻一心等著天黑上山門前的甕院裏去。


    智安師太打小住在禁宮中,鏡台庵的院落格局也與禁宮神似,入了山門後還有一趟長寬數十丈的院落四麵合圍著兩排倒座房,用以盛放雜物和給負責灑掃的沙門尼居住。


    當中穿堂的兩扇金柱大門,若是對麵關上便被扣在院落裏,出不了山門也進不得庵內,用以防止作奸犯科的登徒浪子宵小之徒,如今卿妝看上的就是這趟院子。


    入了更青安挑了燈籠頭前引著來,山門落了鎖,院裏倒有灑掃的沙門尼,見了她們放下手裏活計合掌行了禮轉而去了,剩下兩排倒座房俱是安寧寂靜空無一人。


    卿妝沒工夫理會到底是不是智安師太有意為之,隻到了臨近山門的大金柱子跟前示意萇兒上房去,萇兒攀著柱子翻上了屋脊,不大會又輕巧地躍下來低聲道:“正外頭瞎溜達呢,您可以開嗓了。”


    說罷了話,她促狹的心思上來了,歪著頭壞笑道:“我可聽說東廠的番子沒個正經把子,就愛聽什麽《性急》《摟抱》,便不得共枕同床也,阿姊,要不您唱兩嗓子保準能將人引來。”


    卿妝氣,揪著她後脖領子叱罵,“打死你個爛了嘴的,上頭待著去!”


    萇兒捂著嘴笑得眼淚都出來,躥房越脊還踩爛人庵裏兩片瓦,沒待外頭的番子按刀上門前聽動靜來,卿妝揚著嗓子就唱了句《邯鄲記》《掃花》裏的戲詞,“翠鳳毛翎紮帚叉,閑踏天門掃落花……”


    外頭的番子聽清了,起先倒是有番動靜,抬步上山門跟前扒著門縫往裏瞧,卿妝換了灰布緇衣撈了把掃帚來來迴迴的,一麵掃地一麵唱曲兒。


    唱的久了番子逐漸放鬆了警惕,嘻嘻哈哈插科打諢道:“聽說衛大人這位小老婆以前是個戲子,哥幾個總以為是笑話,如今真叫聽著了,開眼開眼!”


    另一個許是尋了什麽地界兒坐下了,聽著曲兒咂吧了兩句,“笑不笑話的,人也叫掃地出門了,戲子粉頭一個樣兒,新鮮勁兒過去了這不上庵堂裏做姑子來了?可惜了這副好聲口,往後名伶卿妝就要葬送在這青燈古佛下了,咱們哥倆有福氣,今兒晚上也樂嗬一迴。”


    後頭越說越是汙言穢語,好在往日裏聽的多了再不能入耳朵的,卿妝支著耳朵聽外麵的動靜,約摸著過了一刻她這才不唱了,拎了大掃帚推開間房門閃身躲進去。


    近乎同時外頭兩個番子就跳牆而入,挎刀拎在手裏寒光森森,方才嬉皮下流的嘴臉儼然不見,互看了眼皺眉道:“人呢!”


    還未待他們打唿哨,萇兒領著初齊和青安從牆影裏顯身,堵住了嘴一刀一個將人結果了,又匆忙的將人拖進房裏,剝下衣服穿戴齊整了。


    卿妝囑咐道:“方才萇兒教你們的唿哨都記好了,青安先往北門去招唿人往這兒來,初齊你的動作定是要快的,趕在北麵的番子經過東西兩麵的門前將人支走,不定非要往哪裏去。青安迴來之後把番子的衣裳留在山門前的古槐樹下,和萇兒一道帶著周嬤嬤從敦化城門翻出去,至於哪處匯合周嬤嬤會告訴你們。”


    她不放心,迴頭再三叮囑初齊,“你手腳要利落些,支開了番子到山門前我自會上來尋你,你跟著我一道。”


    分派好眾人應下,各自閃身躲進夜色裏。


    幾乎是一瞬,番子們求救的唿哨聲響徹整個鏡台庵,北麵門上的兩個番子正囫圇打盹被巡夜的四個幾巴掌拍醒,麻利地起了身盯死了緊闔的庵門,另四個兩個一撥飛身往南門趕;等到了半途發覺東西兩麵的守衛也少了一半,頓覺前院出了事兒,腳下趕得越發的急切。


    鏡台庵山門大開,甕院廊下尚有一攤莫名的血跡,裏間的金柱大門關的嚴絲合縫,守門的兩個番子消失的無影無蹤,夜靜的詭異。


    先前趕來的檔頭直道不妙,分派了一波出鏡台庵向管事的大檔頭報信,自個兒親上庵內求證今日剃度出家的衛家姨娘可還安在,結果片點蹤跡未尋還叫智安師太呲了頓,抱憾而出。


    守山門的番子沒找到,守著官道的番子倒是來報信,敦化門守軍發覺有人拿番子的繩索撓鉤翻牆而出,人不見了物件還掛牆上,想是逃出城外了。


    大檔頭隻覺得自個兒壽數到了頭,不敢隱瞞著實情,派人快馬加鞭趕迴東廠向崔憲臣報信,迴頭又點齊了附近的番子翻身上馬出城追人,卿妝和初齊換過了衣裳就混跡在這群番子裏。


    入了夜敦化門早關的嚴絲合縫,守門的把總瞧著隊人馬氣勢洶洶地躍過來剛想壓刀嗬斥,早叫大檔頭一馬蹄掀翻在地,將腰牌砸在他臉上,“東廠辦差,開城門!”


    這群都是吃人的祖宗,把總不敢怠慢,揚聲叫人放行。


    赫赫揚揚出了城門,卿妝和初齊握著腰刀互看了眼長長出了口氣,隻要離開鄴京城到了荒涼的地界兒無論尋著什麽借口都好脫身,結果剛行出不到一裏地,這隊番子就被叫住了。


    崔憲臣叫人簇擁著躍馬趕來,領路的大檔頭滾鞍下馬負荊請罪,他倒不以為意,笑道:“叫人騙了還不知,守鏡台庵南門的兩個小子早死透了,屍體懸在房梁上你竟沒發覺,衣裳也叫人扒了去,咱家的這位小嫂嫂想是藏在這起子人裏企圖蒙混過關,你是怎麽看得人?”


    大檔頭抖成篩子,還未及言語卻叫他下馬提劍,一劍結果了!


    劍刃上的血滴滴答答,崔憲臣站在夜風裏笑道:“小嫂嫂可在,若是不應我的話,我便要親自來尋人了?”


    同樣的話連問了三迴,一迴比一迴的聲兒高,像堆壘的高山將人的心壓得喘不過氣來;結果無人吭氣,崔憲臣便笑著提了劍一劍了結一個,從頭直要殺到尾好來尋人。


    卿妝俯身跪著,死死地盯著揚塵的地麵,眼前無盡的血腥,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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