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做到這個份上倒真不如不做的好,卿妝怕她傷心,沒那麽明說,隻道:“朱家老太太再渾鬧也不頂用,你爺們兒他可怎麽說呢,由著他媽把家攪和的支離破碎?”


    衛修徽抹了抹眼淚,輕歎了聲,“他那人你又不是沒聽說過,在朱老太太麵前是個麵人兒,當媽說什麽他照做就是了,這會倒是活得明白還知道勸兩句。結果叫他媽叫一巴掌打蒙了,耷拉著頭隻曉得在我後頭跟進跟出的,你都不知道昨兒他能說出什麽話來,叫我忍一忍,隻把那姑娘娶進來當妾。”


    提起這個衛修徽就來氣,不敢高聲叫下人笑話,咬牙切齒地道:“光這兩年他就納了兩房妾,也沒見著生出一兒半女來,這麽言語好似我就希圖他朱家正房奶奶!他媽攢銀子到處踅摸能生養的姑娘,叫她這麽一鬧事兒可都傳開了,衛家的徽姑奶奶是個不會下蛋的金雞,隻名兒好聽不中用,她這麽著把我的梓姐兒放在何處?”


    卿妝試探道:“那你的意思呢,這迴不忍了,依著老太太要跟他和離麽?”


    衛修徽又掖著手巾抽泣,“若是沒有他媽,我們兩個和梓姐兒過得不曉得多和樂,他不想休了我可我又何曾想離開他,但我得把衛家的臉麵要迴來,不能任由他們母子倆再這麽糟踐下去。”


    卿妝也犯難,“依著道理你們的事兒還真不能等閑,你是他正頭嫡妻如今又生養了子嗣,他就不能無緣故地出妻。先不提他朱家的臉麵要是不要了,但凡哪個衙門也不敢在昭昭的律法下斷你們和離,你要為著家風臉麵著實難辦。”


    衛修徽素來忍讓,這會倒能橫下一門心思,“這坎再難也得邁過去,他媽執意叫他休了我,緣故我不孝順她。平常單關起門來挑撿我也就罷了,倘或因著這由頭將我休了家來,老衛家的臉麵可就叫我一個糟踐到地下了,不能叫他休妻,算是我們不相安諧而和離。”


    朱家那位老太太是尾泥鰍,變著方兒地攪泥水,一門心思都撲在子嗣上,誰違抗她就和誰拚命,半點道理都不講。


    這會更是來勁兒,朱家的臉麵和兒子的官德一概都不理會了,火急火燎地要休了原配,好把那位命中注定有四子的姑娘抬進門來給他們家傳宗接代。


    卿妝道:“既然你有了主意又有道理,橫豎再不給朱老太太說嘴的,他家老太太橫行,家裏的老太太也有威嚴,兩廂比來她哪裏能是對手?你不要怕,使她個地界兒鬧,也沒膽敢鬧到家裏來,也就這兩日的光景且莫要傷心了。”


    衛修徽直瞅著老太太的院,隱隱聽著議論聲悵然若失,“也不算我有道理,前兒她鬧著要將那姑娘接進家來好預備下喜事,我氣不過嗆了她兩句,若是這上頭說理兒,倒是我虧了;二則,我也沒什麽主意,她素來不喜歡梓姐兒,和離了孩子自然領迴家來,想想她以後算是沒了父親我這心裏就喘不上氣兒。”


    卿妝歎了聲,挨過去撫撫她的背,“你可得琢磨,若是此間再猶豫不決豈不添了個說頭?往後他們朱家盤桓日子老太太依舊我行我素,你尚且好性子不兜答她,可梓姐兒打小心裏就活得不痛快,長大了焉能自在?”


    衛修徽輕輕地嗯了聲,又泣道:“我是知道這個,才願意跟著四太太來見老太太,縱然我再沒道理再委屈也不能叫家裏人跟著跌份兒,是我和我的孩子命苦,往後自在家裏再不敢出門丟人現眼了。”


    卿妝說不是,“到底是他們朱家沒福氣沒道理,有規矩有臉麵的媳婦不要,無端生簧。你這麽著倒是稱了他們心思,好好地過日子該說該笑自有你的活法,他們絕情你再留戀什麽,苦痛這麽陣沒人說嘴,好在往後再沒幹係了。”


    衛修徽仍舊沉吟不決,期期艾艾地應了,單等著四太太露麵給個準信兒。


    又過了片刻四太太這才叫棠姑送出門來,伺立的婆子媳婦極有眼色,行過禮一霎避開了,四太太上跟前來,先看了卿妝一眼,“你也在呐?”


    她福福身,“請四太太安,我來給老太太請安,知道您在裏頭就候了會,這就去了。”


    周氏攙了她進了老太太的屋子,由能聽見四太太斥衛修徽,“打小就見你是個沒長性的,大了來果真叫我見著了,你可想好,和離後帶著小丫頭再想嫁人堪比登天!”


    衛修徽同朱家這門姻親到此就算為止了,朱家老太太倒是稱心如意了,留下一對傷心人和少了爹的孩子,真是作孽!


    轉過天來,青安收拾衣箱線匣子時就此感慨了一番,初齊聽了倒覺得是個解脫,“她家小丫頭成天遭那個李媽的毒手,我看著都疼得慌,再不離家非得落下什麽病根來,有那樣的爹和奶奶,要我就不要了。”


    卿妝手底下收拾著衛應原先盛在匣子裏的書,預備著六月初六天貺節抱到庭院裏晾曬,聞言驀地就笑了,兩個丫頭好奇,打幔子後頭抻脖子來問熱鬧,“奶奶瞧什麽呢,這樣高興?”


    哪裏能瞧什麽,書頁攤開著倒有行詩,正是應天頭迴見衛應他唬她的那首,如今看來隻覺得氣人。她聽人問起,倒是還記著給他留存幾分顏麵,胡亂闔了書摞起來笑道:“隻聽你們可樂。”


    初齊撇撇嘴道:“還有更可樂的呢,老太太拿著文書上西府和離,文書都簽了,叫四太太一句話說的又反悔了。四太太要把徽姑奶奶當時的陪嫁要盡數拉迴家來,不能便宜了老朱家,朱老太太一聽那個心疼呐,撕了文書順地撒潑打滾不願意和離。”


    卿妝索性不忙活了,坐在椅子裏捧杯茶聽她白活,“還得說咱們老太太老道,派去了二十來個小子當堂一站,朱老太太嚇得氣都不敢出了,任由人抬嫁妝,那些被她變賣了的都從賬房裏支銀子,這會家搬空了就上咱府同老太太鬧來了。還聽說咱們奶奶送徽姑奶奶的炕屏是從她床底下搜出來的,當時她哭爹喊媽死活不願撒手,要我就一頭撞死,再沒這麽丟人的。”


    青安嗤之以鼻,“那可不麽,拿銀子都買不來的好東西,虧得她識貨。”


    初齊哀哀歎一聲,“就是不識人呐,徽姑奶奶多好一媳婦她非不要,我看他們老朱家這會也差不離該敗落了。朱姑老爺被她這麽一敗壞,往後升官是甭想了,年紀輕輕官是做到頭嘍!”


    萇兒不曉得什麽時候從窗戶外冒了個頭,瞠著眼睛看她,“你們都知道了,虧得我跑斷腿打聽的消息。”


    初齊被她唬一跳,瞪她道:“這事兒還得跑斷腿,老泥鰍還在家裏呢,外麵逛一圈就聽明白了。”


    萇兒從窗子外跳進來,抹把頭上的汗,“誰說她了,我說的是衛大人衛應,官做到頭了!”


    這麽緊要的關頭哪裏容得她渾說,兩個丫頭俱是放下了手裏的活計將她給圍了,“奶奶在跟前呢,不許胡說八道,又是打哪聽來的閑言碎語,說不好一頓好嘴巴!”


    萇兒打卿妝手裏端杯涼茶來一飲而盡,抹抹嘴道:“還真格兒不是我信口開河,今兒早上文華殿中書舍人家的兩個轎夫在茶肆裏吃茶,議論兩句叫我聽著了,昨兒清早那位缺心眼的陛下執意親征虞陽城要衛大人相隨,結果兵敗如山倒。都沒等青州府的守軍去馳援,皇帝就在亂軍中被俘,衛大人下落不明,有人說被俘有人說死……”


    嘩啦——


    青安忙迴身去看,卿妝摔了蓋碗,坐在椅子裏似是堵住了氣臉色煞白,她忙不迭上前順氣安撫,“奶奶別急,萇兒她順嘴胡說慣了,聽來一耳朵就家來胡咧咧。您聽聽這說的都是什麽事兒,陛下能叫人擄去,那大殷的天還不得塌了?”


    萇兒知道闖了禍,期期艾艾地挪到卿妝跟前來,“阿姊,我聽得是這麽個情兒,也許真是他們誇大其詞了。您別上火,我再去問問,問問!”


    她飛快地蹽進院裏,結果迎麵一撥東廠的番子進來,四下裏把門守住了,卿妝出門的光景就有執刀的番子來攔,“退迴去!”


    “甭嚇著咱家的小嫂嫂!”


    崔憲臣打門上進來不陰不陽地笑著,喝退了番子,給卿妝行禮,“小嫂嫂安好啊。”


    卿妝盯著他,“崔大人上衛府裏來逞威風了?”


    崔憲臣也不外氣,進屋撿把椅子大馬金刀一坐,“哪能呢,上家來給小嫂嫂報個信,也不曉得您知不知道衛大人在虞陽城下叛了國,使得陛下被俘,數萬將士全軍覆沒?”


    卿妝冷笑,“你捉到大人了?”


    崔憲臣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小嫂嫂以為呢,我無憑無據說出這番話?”


    卿妝對麵坐下,針鋒相對,“你要是捉到他,就該是進府捉拿叛逆同黨的,還能這麽平心靜氣地把衛府圍了?”


    被識破,崔憲臣也不氣惱,反而笑意漸深,“小嫂嫂真是睿智,衛大人確實下落不明。我琢磨著衛大人素日忠君報國,這會應當身先士卒,陛下都陷落敵手,衛大人必然是頭前就捐生殉國了,亂軍之中隻怕是尋不到屍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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