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個兒的事情都料理不明白,哪有功夫管別人娶妻還是納妾的,說到底煩神的還是三太太,獨霸獨攬的把麻煩事兒攬到身上來了。


    初齊和萇兒唱和,把從老太太那兒打聽的添油加醋說了通書,卿妝當著茶餘飯後打發時辰的趣事兒,幸災樂禍一陣子也就罷了。


    安置前周氏提了臥褥香爐來熏被子,順口提了一句衛應,“聽說海防衛和赫特國的戰事膠著,陛下龍顏大怒,連罷了海防三位僉事和同知,今兒晚上大人怕是又得熬通宵了。”


    “海防是衛老太爺一手創立的,底下大到指揮使小到僉事同知哪個不是出自他門下,如今大人接管了,陛下明麵上不發落大人,罷了他們的官和叫大人跌臉別無二致。”卿妝抬頭瞧見了高幾上擱著的那盞錫雕燈,忽想起一事兒來,“應天帶來的那盞小料絲燈可還在?”


    周氏說在雪舫的多寶架上擱著,“您和大人時常往那頭散心,放在那兒用起來也便宜,奶奶這會要使麽,我這就叫丫頭取了來。”


    卿妝說不忙的,“明兒再去取,迴頭叫和氏上我這兒一趟,帶著器物的賬本子,尤其是從應天帶來的那麽些,一本就不許落下。”


    周氏大為不解,替她掖了薄被忙問:“奶奶是要找什麽,您告訴我一聲,興許能記起來。”


    她搖頭,“我不是要找物件,原先見過迴器物賬冊,上頭有好些是各地呈上來的貢品,興許連內務府也沒有這樣精細的。我想著點驗完了一件件挑出來給封上,先裝到庫房裏,迴頭怎麽處置再瞧吧。”


    周氏也驚著了,越發低了聲音,“奶奶這是怕……”


    她比了個手勢,那意思約莫是抄家,卿妝凝了眉道:“瞧這勢頭隻怕不對勁兒,裏應外合的,但凡宮中那位爺兒不痛快了,一道旨意進了家門,家裏這起子東西掉三迴腦袋都不夠填補的。”


    周氏撂了簾子,挨在她榻邊虛虛坐了,陪著說話,“是大人今兒的口信裏說了?”


    口信上臨了一句福禍相依,這樣的漫不經心倒是符合他素來的心性,隻不過卿妝有些茫然,“雖未明說,但叫我莫要再費心勞神,且隨它去吧。”


    “看來大人著實是叫困住了,衛氏輔佐馮氏近百年,從未出過這樣的狀況,終歸是功高的老臣,再忠心耿耿今上也不能安心。”周氏歎口氣,安撫道:“大人既說了,奶奶就不必時時掛懷,不準兒大人能想出轍兒來跳出這牢籠,奶奶這會憂慮豈不是枉費了?”


    衛應能想方她是不懷疑的,關鍵是外頭的風聲來勢洶洶一陣緊似一陣,頭前的還沒料理明白後頭的又接踵而至;陛下倘或打定了主意要除衛家而後快,他統共隻一人,能擰成幾股勁兒來對付內外夾攻,天下是他姓馮的,衛氏再掙紮也無異於螳臂當車!


    轉天大清早和氏就抱著十幾匣賬本子進門,借口卿妝要查賬,帶了五個心腹的賬上婆子,趁她們開匣子的功夫跟卿妝道:“這些原是應天府裏的,大器尚還有些留在應天,帶了來的我都記上頭了;府裏頭倒還有個大庫盛著衛家的一半家底,三把鑰匙都在老太太那兒,我請不動,賬本子雖說也帶了來,但是奶奶要封物件還得上老太太那兒。”


    卿妝點頭,“老太太先別驚動了,我瞧應天衛府裏的就夠收羅一陣兒,想著未雨綢繆又但願是多心了,府庫封著就封著,且先別動彈的。”


    和氏先將應天的賬冊捧進屋裏來,“奶奶是否多慮了,陛下倘或真有此意何必將公主許給大人……”瞧卿妝沒吭聲,曉得說岔了話,給了自己一巴掌訕笑道:“我在奶奶麵前渾說了,奶奶恕罪。”


    卿妝笑笑,看她一眼,“你說的是實情,我也沒鬧明白這檔口為何要公主下嫁,不過終歸娶妻的是大人,隻要他心裏有數就成了。”


    和氏賠著笑,再也沒敢接話。


    她的賬記得細致,哪年哪月何處呈上來的物件樣貌長寬都是定量,開了庫房要好尋些,忙活到下半晌老太太來叫人時已收拾了大半,匣子箱子俱是推進庫頂裏頭單放著。


    老太太聽聞了她家裏的動靜,是來敲敲缸沿,“應兒雖不在家,我還是管事的,你看我年歲大了耳聾眼花欺到我頭上來,想都別想!我雖精力有限,但家裏頭婆子媳婦多得是,你但凡歪歪心思,還沒有個風吹草動我就知道了。”


    卿妝福福身,笑道:“老太太這麽瞧倒是把我瞧扁了,老太太眼裏衛大人天下第一好沒人敢說嘴,可他也是我爺們兒,我挖空心思卷裹他的物件何苦來的?”老太太看著她沒好氣她也知道,隻把手裏的單子王上呈遞,“今兒隻是封起這些物件單放著,以防萬一。”


    老太太仍舊將信將疑,接過來一瞧,千峰翠色秘色瓷罌兩對,長曲流海棠式大花口霽藍釉瓶四對,五彩穿纏枝花龍鳳大盤六盞……


    隻貢品瓷器就近百,其他各色金玉象牙東珠錦緞,林林總總不計其數,老太太瞧過立時叫棠姑燒幹淨,看著卿妝道:“你以為拿著應兒的把柄,我就能任你為所欲為了?”


    說不通道理,卿妝也不想和她周旋,“老太太認為這是大人的把柄,別人自然也會認為,這檔口這樣堂而皇之地擱在府中招搖過市我覺得不甚妥當,倒不如換上些家常的用一用,既趁手又安穩。”


    “多此一舉,終歸是上不得高台盤的小家子氣!”老太太嗤之以鼻,斜了她一眼,“我當是什麽事兒唬得你這樣,外頭丁點風吹草動就能驚著已過百年的衛氏,笑話!何況朝中還有應兒周全,借他們的膽兒了,公主尚不足月就要出降,到時候衛氏如虎添翼,我瞧誰敢肖想!”


    百年望族的底氣還真格兒不是一般人家能企及的,卿妝隻當自個兒多慮了慌了手腳,老太太既然不待見這樣的,她杵在這兒也沒多大用處,正要辭了出門就被迴事的丫頭把路堵了。


    “老太太,三老爺和三太太來了,三老爺說要休妻,請老太太做主!”


    老太太發火前,卿妝就避到頂裏頭的梢間去了,青安和初齊兩個擠眉弄眼的,低聲道:“奶奶您瞧,昨晚上咱還說這二位呢,今兒可真是來著了!”


    卿妝瞪了她兩個一眼,外頭三老爺已然大踏步進門,規規矩矩地行禮卻也沒在母親麵前掩飾住火氣,“老太太,今兒甭管您怎麽打罵,兒子必是要休妻的!”


    三太太跪在落地罩外頭泣不成聲,棠姑趕散了瞧熱鬧的小丫頭們忙上跟前勸,“三爺這話怎麽說的,您和太太數十年的夫妻起火拌拌嘴也不稀奇,迴頭互相賠個不是就罷,哪裏這樣嚴重,再這麽著老太太可得惱了!”


    三老爺容長臉,能瞧著年輕時的豐神俊朗,可約莫這些年縱情麵色不虞,生氣起來越發陰森,“棠姑勸也無用,我打定了主意,今兒來是和老太太迴一聲,族譜裏把謝氏的名除了。”


    “衛泰,我瞧你是瘋魔了!”老太太一拐杖打得三老爺一個趔趄,拐頭上的如意柄子直往他心口上戳,“為了個玩意兒似的賤婦要休了你太太,祖宗規矩禮法都不要了,年近半百的人跟個毛頭小子似的,你的臉呢,臉呢!”


    老太太叱罵,三太太跟後頭哭,鬧得三老爺都要瘋了,目眥盡裂,“老太太打也好罵也好,今兒兒子就是死在您跟前了,我也是要休妻的!”


    家裏頭近來沒的人太多了,老太太壓根兒聽不得這個,掩著心口喘不上氣來,“你要氣死你媽是不是,我這麽大把年紀了,看著兒孫們一個個都沒了,你要不要我活了?你今兒要是死了,頭一個來殺我!”


    三老爺欲哭無淚,提袍子跪下,“老太太,真格兒不是兒子渾鬧,您都不知道謝氏在家裏那德性,過了晌午提劍把木禾兒穿個透心!木禾兒要是兒子的妾,她當太太的把人殺了片點事兒沒有,可木禾兒終歸無名無分的是條性命,如今可怎麽料理?”


    突如其來的變故,老太太即便怒其不爭也晚了,“你立時把木禾兒給納了,即便傳揚出去,你太太打殺了個妾也無妨,我當是什麽大驚小怪的,也值得這樣鬧!”


    三老爺連連歎氣,“兒子再無能豈能不想到這個,可納妾定的契書今早上才往木家送,木禾兒至今還不算兒子的妾,今兒兒子上值得著信家去人早死過兩個時辰,伺候木禾兒的丫頭趁亂不備告到衙門裏去了。”


    “混賬東西,混賬老婆!”


    老太太順手一揮,蓋碗砸在地上碎瓷四濺,指著三老爺太太直哆嗦,“還嫌家裏不夠亂,一個個沒長性的東西,把家裏禍害完了才算安生!還腆臉往我這兒來,休妻休妻,這會知道填窟窿了,怎麽早不死了!”


    三老爺一個頭磕在瓷渣子上,鮮血橫流,“老太太息怒,為今之計,兒子隻有休了妻才能把衛家完整地從禍事裏撈出來!”


    老太太斥道:“你哪是避禍,是叫衛家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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