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家的太太們養尊處優久了,心智不由自主就受了影響,自然也不大會有未雨綢繆的念頭。顯然四太太和尺羅的生出的變故並未對三太太有警示作用,加之木禾兒又是個刺槐做的棒槌,杵到三太太跟前如何不有麻煩事兒?


    三太太隱忍了一輩子,老了還得受這個窩囊氣,一早聽聞三老爺納妾的契書往外頭送就大鬧了場,三老爺不愛兜答她自顧自朝裏去了。


    下半晌園子裏頭散心,木禾兒領著倆丫頭迎麵來,姨奶奶歡歡喜喜地叫上了,三太太的氣本就不順,再聽這麽言語不由得說叨了兩句;木禾兒刻薄了謝氏的祖宗八代,臨了還說老爺就愛她這副年輕水嫩的容貌,一遞一聲的就這麽把火氣拱上來了。


    三太太心坎上叫她捅了刀哪有不報複的理,可深宅內院的也隻有放放狠話叫心裏舒坦點,木禾兒壓根兒沒放心上,隻說要殺刮便動手,自有老爺家來替她報仇雪恨!


    眾目睽睽不給臉麵,三太太越想越憋屈,家去路上還聽著兩個丫頭背著人碎嘴子,火氣再也按捺不住了。


    三太太是章陵謝氏金尊玉貴的姑奶奶,謝氏軍功卓著熱血豪邁,到了姑娘這兒也沒落下,迴了屋提了柄劍直闖進木禾兒的院子。


    木禾兒也就嘴上討便宜討的得勁兒,見了真章唬得魂飛魄散,抬出三老爺來也不頂用,在巴掌點大的屋子裏東躲西藏,婆子媳婦們唬得連拽帶勸數十人滾作一團。


    三太太舉著寒光凜冽的劍勢必要給木禾兒長個教訓,婆子媳婦們一時晃神沒摁住,叫她掙脫,攢了半晌的力道讓劍刃攜氣帶怒奔著木禾兒就去了。


    木禾兒當下驚得腿肚子直抽,連挪道的力氣都沒有,三太太半傾著身子一股勁都在刃上壓根兒收不迴來,就這麽著一劍刺穿了木禾兒。


    屋裏的丫頭婆子騰地方請郎中救人又架了三太太出去,慌亂中倒有個素日和木禾兒好的丫頭。瞧人不好了直闖出府去告了官,婆子媳婦迴過神一路跟後頭攆,早叫她進了衙門把來龍去脈說明白了。


    因著是衛家的人,順天府尹多少忌憚,進宮尋衛應報信的光景叫三老爺聽著了,這才一路家來囫圇明白經過,就領著三太太來要休妻!


    三太太這會悔之晚矣,泣不成聲,“老太太,當時是失手,倘或我有半點這樣的心思,決計不會叫她在府中過了這個把月,我知錯了,。”


    老太太喘不上氣來,緩了好半天才斥道:“這會說這些頂什麽用,應兒已經夠忙的,叫個府尹報信到他跟前,衛家的臉皮都叫你們扒下來了!一個人盡可夫的賤婦,饒上你一條命,這檔口痛快了,都是你臉皮子薄,早攆出去哪有這樣的禍來!”


    三太太一勁兒道後悔,老太太氣過了還得尋思對策,對著三老爺道:“你打宮裏來,應兒可說什麽?”


    三老爺一甩袖子直歎氣,“他就是沒說什麽,兒子才尋老太太主事,看應兒的意思大約是不管了。”


    謝氏進了衛家的門,就是自個兒家的人,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哪能說不管就不管,老太太側著臉叫卿妝,“叫人上宮門口給應兒帶句話,這事兒他不能撂開手!”


    三老爺三太太這會也不怕在小輩麵前跌臉了,俱是滿懷希冀地望著她,站幹岸是不成,卿妝打梢間邁出來直言不諱,“老太太讓給大人帶話可怎麽說,請大人徇私?順天府尹敢到宮裏報信,明麵上是給大人通氣,實則三太太的罪即便不問,也是板上釘釘了。”


    “那依著你怎樣,由著人給你三太太關牢裏?”老太太覷她一眼,“方才話說得好聽,應兒是你爺們兒,這會你爺們兒家裏出了事倒拿喬上了,她尋日待你是次了點,你就趁功夫落井下石?”


    “不能盼著太太不好的。”卿妝蹲個身,“隻是禁宮什麽地界兒,哪有陛下不曉得的事兒?如今大人公然出麵護短,前兒事情未平這又另起一波,堂而皇之的隻怕於大人不利,風口浪尖上還是迴避些的好。”


    老太太這會氣消了,容易聽進去意見,思忖了片刻道:“倒有幾分理,應兒如今寸步難行,你們做長輩的給他添堵是不和襯,泰兒你這個妻不能休,緊要時候說我衛家薄情寡義。如今隻將這罪責認下來,一五一十說明白失手的因果料著也不會重判,實在不成讓你們謝氏出麵,自個兒的姑奶奶焉有不救的道理?”


    娶過門數十年的正頭嫡妻輕易休棄,官位越做越高,私德卻虧空叫人遞奏本子不像話,如今三老爺聽完老太太的意思,心裏有了數,預備著上嶽丈家賠罪去。


    出了院到了僻靜處卿妝請人留步,衛泰夫妻因她先頭不肯相幫俱是疏離,她也不理會,隻道:“木禾兒是九姓漁民之女,因著得罪了先帝才舉族貶為賤籍,曾聽說如今陛下有意為之平反,隻是尋不到趁手的機會。”


    氣歸氣,門道還是聽明白的,衛泰宦海裏沉浮久了哪能不曉得厲害,立時就笑道:“姨娘的意思是借機進言,助陛下達成這樁心願?”


    卿妝福福身道:“這事兒還得三老爺同那位順天府尹好生忖量,由他出麵講情方顯得衛家大義滅親,三太太功過相抵又有衛謝兩家力保,失手殺人的事自然清淺;另則他立了功,投桃報李自然寬待三太太,三太太即便委屈幾日也未必不好過。”


    衛泰得了轉機哪有不開懷的,卿妝隻笑,“大人身在宮中人多口雜,同三老爺商榷私事容易授人以柄,如今傳信於我好向迴三老爺言明。自家人不說別的話,衛謝兩族從未有不相助的道理,請三老爺安心。”


    衛泰頗為滿意道:“雖說家人,但應兒的這樁人情我記下了,迴頭必還。”


    他們夫妻離府去了,周氏陪著卿妝迴院,低聲道:“素日三太太就待奶奶苛刻,大人都未曾開口助她,如今奶奶何苦不計前嫌幫襯,當真是謝氏的好運道。”


    卿妝笑說不是,“我哪裏是幫她,是在幫大人,這事兒傳到謝家,人能說自個兒家姑奶奶錯處,還不都是三老爺的不是?姑奶奶折進官司裏衛家見死不救,他們豈能不懷恨在心,迴頭這事還得算在大人賬上,要是風口浪尖上再多個仇敵,那不是給自個兒找不痛快?”


    周氏頓悟,道怪不得,“依照以往老太太的性子,早將謝氏掃地出門避禍了,妻室善妒戕害人命,這妻休的有理有據,即便謝氏來也不能說嘴。原說老太太和三太太情意沒得這樣深厚,緊要關頭倒能拉一把也不怕惹禍,是這樣的意思在裏頭。”


    卿妝道:“事關大人的每件事老太太都得深思熟慮,雖說成日在家,終歸是兵荒馬亂的時節裏過來的人,孰輕孰重還是明白的,要不今兒也不會不準三老爺休妻了。”


    “休妻,休誰?”


    萇兒從竹林子後頭跳過來,滿麵塵土抻著脖子往卿妝跟前湊,周氏嫌透了,拎著後脖領揪開,“猴兒,哪兒來的,打泥瓦子去了?”


    她一指卿妝,“阿姊啊,要我跟著西府五爺找尺羅。”順著石墩子一坐,腿一翹,“沒勁兒透了,這兩天鄴京都抄了底兒,愣沒影兒,活見了鬼了!”


    “別胡說八道,”卿妝點她一記,“長巷那姑娘呢,也沒影兒?”


    萇兒翻翻眼皮瞅她,“我當時外頭聽著你們哭爹喊媽的就開始攆人,哪有,你是不聽岔了?”


    卿妝抱著肩居高臨下地審視她,外頭衛延正打甬道上來遠遠地給她行了個禮,周氏見勢拎著抻長脖子瞧好的萇兒走了,她老大不樂意,嘟嘟囔囔地道:“瞧倆眼不成麽,阿姊這是要琵琶別抱了,嘖嘖,衛大人可虧大發了!”


    卿妝聽著頭疼,“小丫頭渾說渾賴的,五爺別跟她一般見識,這兩日辛苦五爺了。”


    衛延笑笑,“家裏出了事合該咱們出力,萇兒姑娘年歲雖小但有韌勁兒,這些日子爺們兒都受不住,她一個小姑娘倒是半句沒吭。”


    萇兒的身份她也不準備和他交代,敷衍著說過去,衛延也不深究,隻歉聲道:“前兒說往後遊學邀你來做個伴,恐怕說是要食言了,你別見怪!”


    卿妝有些疑惑,“五爺和讓四爺是要家裏久住?”


    衛延說不是,“這兩日在外頭多少也明白衛家是叫人算計了,連登萊海防衛大敗也要算在大哥哥頭上,說是私通赫特賣國求榮,以至水師不攻自破。海防是祖父嘔心瀝血創下的衛氏榮光,大哥哥身陷困境,自家兄弟的如何能不幫襯,我和阿讓商議過得去海防助大哥哥一臂之力,衛氏的輝煌決計不能敗在我們小輩身上。”


    卿妝弓身揖禮,“我在此先謝過四爺同五爺義氣。”


    連日糟心的事兒多了,聽乍聞兄弟同心著實叫人欣喜,卿妝正琢磨著今晚上給衛應捎個口信,結果馮令瑜的女史倒先登門。


    丫頭跟前迴事道:“宮裏來人了,說家裏的兩位娘娘約束宮人不嚴,叱打宮妃險致皇子夭折,如今陛下龍顏大怒,要貶謫為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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