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府的事早驚動了老太太,先頭叫了丫頭上府裏問情況,可老爺太太一氣兒都躺倒了,隻剩管事的領著幾個婆子忙進忙出哪有功夫和她們細談,簡單交代下來叫老太太安心也就罷了。結果家來迴事說的不清不楚的,老太太越發擔心。


    原想著衛應打西府出來好叫到跟前問明情況,可他還沒坐穩當宮裏宣召的旨意就到了,又穿戴了朝服進宮去,卿妝送他到門上囑咐道:“戰事吃緊你未必能家來,若有短了缺的隻管差人來好備了給你送去,忙著不必日日給我口信,隻當你萬事都好。”


    衛應撫了撫新做的扇套,勾唇一笑,“才剛哭過孩子似的,轉眼又千叮嚀萬囑咐,老太太不叫你管家我瞧不行,趕明兒叫老太太把鑰匙交出來,省得你每日惦記起我時又慌亂。”


    卿妝惡狠狠往他皂靴上踩了一腳,“才好些你就來招我,內閣的事兒不夠你忙的是不是,囉嗦這些,還不趕緊走,看得時辰越長越嫌你!”


    他笑,將她抱進懷裏,“家裏我倒是不擔心,老太太經過上迴氣性倒是和緩了些,你無事別搭理她,即便有人挑唆還有棠姑是個明白人;隻外頭不甚太平連西府也盡量少去,我給你留了四個戈什,走動要帶著,你是我的心尖兒,倘或有個意外還叫不叫我活了?”


    “呸!”她啐他,可又忍不得踮腳親了他一記,“沒有意外,咱們日子還長著呢,都要好生活,活得長長久久的。”


    衛應小心翼翼地攏著她的發髻,在她額上吻了吻,這才轉身投進夜色裏。


    如今西府有喪,卿妝隻挑了盞細棉墨繪山水的燈籠,一路迴去小小的一圈光暈也不驚動什麽人,可巧老太太身邊迴事的婆子眼尖半道瞧見了上來行禮,“小衛姨奶奶,老太太叫大爺跟前迴話呢。”


    “嬤嬤來的不巧,大爺奉旨入宮剛走。”卿妝秉承著無事不要犯到老太太跟前,能避諱就避諱,這會更是推諉,“等過些時日大爺迴來,一準兒上老太太跟前請安的。”


    那婆子又福福身,壓低聲兒道:“老太太說大爺不在,姨奶奶跟前去也是一樣的,不為別的,單問問西府裏的事,如今憂心著呐!”


    躲是躲不開,卿妝挑了挑眉,“煩請嬤嬤引路。”


    正屋外間擺了飯,三太太陪著竟也一筷子未動,瞧了她來就讓丫頭們在下首支了張高幾,挑了幾樣飯菜擺上讓她坐下,才打發人都出去。


    老太太神色懨懨地道:“聽說今兒一整日都在西府,到底出了什麽樣的事兒鬧得雙雙死了,留個丁點大的孩子成什麽樣!”


    卿妝細細說完,老太太和三太太唉聲歎氣直道家門不幸,三太太斥道:“素日我瞧廉哥兒媳婦直率爽利,曉得她是個有擔當的,可沒想到卻這樣的沒規矩,竟挑唆廉哥兒自盡,枉費四弟妹對她一場調教。”


    衛廉若不自盡這會正跟東廠詔獄裏上刑呢,一介文官哪裏熬得住,何況誰知道崔憲臣又擔得什麽樣的心腸,屈打成招還是栽贓陷害都是信手拈來,到時候省不得又埋怨天埋怨地。


    再者陶憫瑤是為了衛廉和她往日的情分殉祭的,當真和規矩無關,料著四太太也調理不出來什麽,卿妝不愛聽這話,“廉大奶奶說大爺獨個兒走路上寂寞,他們夫妻一場自當陪著,四太太感念她節義,心傷的不成。”


    三太太端著盞茶瞧她一眼,“你年紀小不當媽自然不懂為人父母的苦楚,她哪是為了廉哥兒媳婦,是哭廉哥兒,做太太的傷了心不好在下人麵前發作,廉兒媳婦正好給她個由頭。”


    老太太被吵吵的頭疼,重重地撂了筷子斥道:“行了,家裏有喪,都少說兩句,還嫌今年家裏的事不夠不是。晉兒和他媳婦失了大孩子大媳婦的,心裏頭過不去沒精氣神,你迴頭無事就上西府裏幫襯著。”


    三太太應下,老太太歎了口氣也不曉得和誰說話,“要說老陶家窩窩囊囊一輩子倒是調理出個好丫頭,替我老衛家擔了罪倒和她教唆廉哥兒自盡功過相抵。陶家的老頭兒早致了仕,她幾個叔伯哥子外放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任,也不算給老陶家往後平步青雲添堵,可人情麵子還是要過去的。”


    她自顧自琢磨了會,才轉臉對卿妝道:“我知道應兒不願上我這來,我也不願看他那張冷血的臉,你迴頭告訴他,官場上能幫襯陶家的就幫襯著些,算是衛家記他們陶家一個情兒。”


    卿妝無話可說隻得應承了,隨便敷衍了幾筷子要和三太太告辭同去,老太太卻將她留住,隻讓棠姑在屋裏伺候才開口問道:“你前兒是不是長巷見胡氏去了?”


    她點頭,“因著拂冬和錦川的死,玉苓的瘋,怕出岔子,就跟胡嬤嬤問兩位姨娘的事兒。”


    老太太嗯了聲,再沒關心胡氏如何,隻道:“這兩個姨娘留不得,可如今家裏日日有變故,不曉得多少雙眼睛瞧著,人且暫不宜挪出府去,你叫和氏撥個僻靜的院子將她們軟禁起來。”


    她瞧著卿妝答應,也不曉得什麽心思又上來了,臉麵一撂,“我這麽跟你說話不是叫你管家的,應兒往後有太太有姨娘,你隻是他房裏的人,如今丫頭們不趁手才吩咐你辦事,別趁機舉個雞毛當令箭!”


    卿妝被她呲慣了,素來不放心上,隻撿願意的聽到耳朵裏。


    說了幾句閑話她辭了去了,老太太更不樂意,對棠姑道:“你瞧瞧她如今越發拿大了,連我的臉子都敢甩,得虧應兒要娶媳婦了,否則這個家還不得聽她一個人擺弄。”


    棠姑笑說老太太想岔了,“她素來和廉哥兒媳婦交好,聽說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沒的,進門的時候衣裳都叫血浸透了,想是唬著了。難為裏裏外外周全,不敢在老太太麵前無禮,強忍著說些話,怕冒犯這才急急地去了。”


    老太太猶自不大滿意,“她如今獨霸著應兒氣性也漲了,敢跟三兒家的嗆聲,我瞧著不像話,原尋思著該給應兒再添兩個人。可惜公主還沒進門,家裏又這樣多的事一時也就忘了,你得替我張羅著好的,免得到時急忙忙挑兩個跟上迴的高氏和薛氏似的,盡在家裏跌份兒。”


    到底是誰獨霸著那都是明擺著的事,老太太不認,棠姑也不和她硬頂隻說記下來,躑躅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問:“那胡姐姐,老太太想怎麽處置?”


    老太太冷笑,“一把年紀了還在府裏不安分,受人挑唆倒打一耙,死了才幹淨。”


    三天後衛修徽上府裏給老太太請過安,要和卿妝結伴上西府給陶憫瑤接煞,往日三人成行,如今隻剩兩個互望著長籲短歎,徒增傷感。


    下人麵前不能失了禮數,衛修徽抹了抹淚才道:“方才我從老太太那兒來,有丫頭迴事說長巷裏的胡嬤嬤死了,老太太傷心了好一陣,給了十兩銀子叫發送了,今年家裏的事兒可真多。”


    卿妝狐疑,“胡嬤嬤?”


    “哦,你來的晚不曉得,她原是老太太的陪房。”衛修徽低低的聲兒道:“按理說老太爺收了做房裏人也是應當的,可老太太專橫,胡嬤嬤伺候過老爺一迴就叫老太太尋釁絞了舌頭,發為三等婆子,跟府裏就這麽苦一輩子。”


    卿妝越想越難以置信,“她一直住長巷裏麽?”


    衛修徽搖搖頭,“倒不是,因著不能說話就在僻靜地方灑掃,後頭給應大哥哥兩個姨娘看過院兒,等大哥哥去了應天後才住到長巷,一直到如今。”


    絞了舌頭的婆子會說話還能為了自個兒外孫女兒報仇,她久在衛府未曾婚嫁,倘或有外孫女兒,那姑娘又是誰的,衛府老太爺的?


    還未待她細問已到了西府門上了,府外有道士做法事,灑了鐵屑赤豆口中正念念有詞;卿妝也未多看,隨著衛修徽避開吊唁的官吏徑直進了內院,候到了時辰要送陶憫瑤的靈位去五道廟,迴頭沿街擺位行喪禮。


    婆子帶了年幼的簡哥兒來,衛臨簡小小的年歲一轉眼爹媽雙雙亡故,隻告訴他爹媽病亡旁的一概無人敢提,衛修徽如今抱著他想起陶憫瑤不禁落淚,摟緊了孩子道:“哥兒不怕,姑媽一直陪著你。”


    七八歲的年紀些微懂事了些,說話也大方,衛臨簡搖搖頭,往外頭一指,“我是不怕的,隻太太在另個院子裏闔了門要燒死羅姨娘,她是爹房裏的人,腹中還有未出世的弟妹,姑媽快些去勸勸。”


    衛修徽瞬間變了臉色,和卿妝互望了眼起身立時要去,帶著簡哥兒的婆子忙上來攔,訕笑道:“小爺年歲不大,恐是唬著了,太太隻呲羅姨娘幾句,哪裏要殺人了,姑奶奶和姨奶奶且安坐。”


    衛臨簡不樂意,“你怎麽能騙人,太太是讓嬤嬤們帶著鬆油火把去的,羅姨娘的屋子都叫圍起來了,哪裏隻是說話?”


    多事之秋不能再起事端,將簡哥兒托給一個婆子好生看顧,卿妝和衛修徽命了個婆子帶路,火急火燎地往尺羅的院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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